甲板保养得很好，打磨得干净，又上了油，看上去油光水滑。只是就算保养得很好，也依然能看得出来，这艘船的年生有点久了。卫昭转头，船身是标准的战舰长度，上有女墙，有生牛皮做蒙皮，高有两层，内设机弩。卫昭眯起了眼睛：“这船不便宜吧？”
“啊？”法伊莲转头，看到卫昭。
卫昭笑：“你们之前的船毁了，应该没有什么钱了吧？我盯着海州的银号，也没有发现你的踪迹。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法伊莲浅浅的吸气，然后心虚的移开了眼神：“呃……我们要准备了，后面的应该追来了。我们要尽可能的为朱迪斯他们争取到时间。”
卫昭看出来法伊莲有转移话题的想法，她跟在法伊莲的身边，盯住她的眼睛。法伊莲低咳了一声，道：“你让谁去打探消息的？阿棕吗？我看那个身形像是个男人。”
“是宋清。”卫昭回道。她眉头微微拧起，阿棕没有找到法伊莲？那自然也没有将自己的话带给法伊莲听了。卫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她沉默着，决心此后回去，要赶紧召回阿棕，依照对方一根筋的想法，说不定还在哪个地方找人呢。
“啊？”法伊莲听闻，脚步一顿，“阿棕呢？”
“她在找你们。”卫昭说道，说起来心中又腾起一股怒火，“她找了你们一月有余。你们就连一个消息也不传过来么！”
法伊莲无言以对，心中有些愧疚，她看向卫昭：“我……”
她看到了兰度的到来，在这里，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兰度的心思，也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京中的传闻。她也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比兰度差，她甚至可以做得比兰度更好。她想要卫昭知道，自己，也是可以依靠的。
可是这些心思，自己可以想得，可以对朱迪斯说，但是面对卫昭时，却无法说出口。
法伊莲垂头，低声道：“抱歉。”
卫昭叹了口气，她看出法伊莲心中有事，于是只能压下许多话：“你们不是要开船吗？总不能让我跟你一起再被抓住吧。”
法伊莲抬起头，嗯了一声，她带着卫昭前往顶层，又给了卫昭一个千里镜，大声道：“全速前进！！”
海浪被破开，战船全速往前，卫昭抬起千里镜，看到不少船只已经在往她们的方向冲过来。一个这种生意的码头，船自然不太可能会很多，但装备是一定精良的。卫昭虽然不会过目不忘，但她曾扫过码头上的船，心中有个数目。她依次看过，又数了一遍船量，沉默片刻后，低声道：“有些不对。”
“确实不太对。”法伊莲也取下了自己的千里镜，脸色难看，高声道，“准备好！我们有一场大战要打了。”
“他们的精锐恐怕全来了。”法伊莲说着，舔了舔自己的唇瓣，“阿显，恐怕他们知道你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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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朱迪斯从水中冒出了一个脑袋, 她左右看看，发现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于是她伸手拍了拍下方，水下悄无声息的再冒出了一个脑袋，宋清大口喘息着, 几乎要瘫痪。他不通水性, 全靠深厚的内力来撑着自己。但全身被水包裹的感觉依然很不好, 让他有种窒息感。
若非是性命关头, 他是绝不会这样……
“若不是你, 我们就不会被发现了！”宋清有气无力的吐出一口海水，觉得自己的胃还在诡异的翻涌。他低声道，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十分“娇弱”。
“哈，那我也是带着你逃出来了, 不是么？”
朱迪斯站起身, 拧了拧身上的水，又踢了宋清一脚：“你也太娇弱了点吧, 快起来，趁着眼下无人, 我们赶紧走。”
“无人？怎么可能？”宋清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周围。周围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安静, 只有火焰燃烧时的光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息。宋清嗅了嗅，说道：“我们来错地方了？”
“没有, 或许是人都跑了。”朱迪斯回道, 她也跟着嗅了嗅，脸色陡然一变，拉开长腿，跑到一旁的小船上，“是黑油的气味！！快快快, 我们要赶紧离开，快来帮忙！”
宋清心知必然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学武之人的警觉也一直在跳动，让他的心都跟着拉紧，似乎在黑暗之中有凶兽潜伏，随时就会冲上来撕咬开他的喉咙。宋清看着朱迪斯还在费力解开缰绳，他急忙喊了声：“让开！”
朱迪斯只来得及往后退一步，银光就划过，绳索被斩断落地。他们一起跳上船，朱迪斯扔了根浆给宋清，自己就急忙划动起来。
宋清是习武之人，力气着实是常人不能比的，内力灌注之下，小船如同挂上了风帆一般。而朱迪斯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烈的气味，忍不住催促：“快一点，再快一点。”
宋清知晓眼下可不是吵架的时机，他憋足了劲，脸都憋得通红，使劲往外。
眼见着海风扑面，他们划过了洞穴之中。陡然一声响动爆发出来，宋清只来得及往回看了一眼，就只看到一团火焰吞吐热量朝两人冲来。朱迪斯速度极快，她扑倒宋清，将对方和自己一起重新按到在水中。小船经此颠簸，整个都翻了过来，恰好盖住他们。
哪怕是隔着水，那巨大的轰鸣声依然传到了两人的耳中。宋清费力的睁开眼睛，海水让眼睛感觉很不舒服，有种刺痛的感觉，可是宋清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看到朱迪斯用小船上的绳子努力的绑住自己，于是他也有学有样。
尽管宋清不明白原因，但很快他就知晓了，洞穴塌陷的响动扰乱了整个海流，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往下，若不是那个摇摇欲坠，却依然保持着浮力的小船，他和朱迪斯恐怕早就被卷入乱流，生死不知了。
但那震荡依然让人十分不舒服，他和朱迪斯很快就晕了过去。
到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小船上。朱迪斯比他先醒，正骂骂咧咧的坐在一旁，看到他醒过来了，于是这个粗野的女人朝他咧嘴笑了笑：“我们漂流在海上了，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命。”
宋清心中一沉，他没有说话，只是费力的坐起来，举目远眺。茫茫四野，全是水。此前在大船之上时，宋清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渺小过。而现在，他仿佛是一只被海水包围的蚂蚁，天似穹庐，笼罩四野，而海水晃晃荡荡，只需要轻轻的一个风，就能吹翻他们这赖以维生的小船，让他们就此死亡。
“……我们，真小啊。”
宋清忍不住喃喃说道，江湖末路，门派的野望和维系，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他们本来就是天地浮生，生死悲歌，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一般。
“小？有多小？”
只是朱迪斯那略微不正经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下子让宋清回过身。宋清铁青脸色，夹紧双腿，坐到一旁。他不想理会眼前这个粗鄙的女人，但是在海上，他的一身武艺又没有任何作用，眼下又只能依靠这个女人了。宋清看清形势，僵着脸色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朱迪斯撑着下巴，“我们的浆没了，划不动。海中有洋流，只能跟着漂。运气好，就能遇到船，运气不好么，也许一个风浪过来，我们就死了。唔……也有可能有鲨鱼啊，或是别的什么……”
宋清的脸色越来越青，直到他看到朱迪斯嘴角的笑，这才恍然道：“你骗我的对不对！你！”
“真是无趣。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朱迪斯无聊的扭过了头，她皱着眉头，“最近真是倒了霉了，老是泡水，老是漂流。”
而宋清也无暇顾及朱迪斯。他对朱迪斯的感官不佳，朱迪斯又何尝不是如此。虽然在得知他的雇主是卫昭后，两人的关系和缓了些许，但也就只有些许而已。他站起身来，左右四顾，突然间，他看到了一个小黑点。宋清立时激动起来，挥舞手臂，大声喊起来。
“喂喂，你别着急啊，万一是敌人呢！”
“是敌人，我们上去就抢船！”宋清咬着牙回道，他可无法忍受自己这么一直漂流在海上。
朱迪斯挑挑眉，也没有再说话，他们一起慢慢的等着，直到那艘小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慢。朱迪斯眯起眼睛，她是一个常年航行在海上的人，自然看得出来这艘船经历过不少磨难，上面有刀斧的痕迹，都被小心的维护好，上好了桐油。
这是一个很宝贝船的人。
朱迪斯暗自点头。
“你们是谁……”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在看到两人时，那个人影陡然一顿，原本清朗而明亮的声响都跟着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朱，朱老板？你们……”
朱迪斯抬起头，她看到了一张略带红润的脸，是那种天生雪肤被暴晒后的颜色，对方的黑发柔软的垂下来，落在眼帘上，随着海水的起伏轻轻摇晃着，让隐藏在后面的冰蓝色的眼睛也跟着时明时暗。
“啊，是你啊……”朱迪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小奴隶。”
只是这一次，小奴隶没有反驳自己的话，只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她侧身朝后，手臂一张：“把软梯放下来。”
“我先走一步。”宋清道，他脚下用力，旋身拔起。船上顿时传来惊叹声，随后他稳稳落在船上。这船看上去有点简陋了，但胜在结实。周围的船工们看了他一眼，就别过脸去，按照阿棕的命令去将朱迪斯接上来。而阿棕则在一旁看着，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宋清。
宋清心中有种下意识的不快。
“喂。”他拧着眉头喊。
阿棕侧头看他，她穿着打扮都很利落，但身上难免有那种海上人家的不修边幅，头发被她割断了，凌乱的散落在肩头。她的眼睛依然是明亮的，只是没有了此前宋清熟悉的畏缩，也没有后来那种强撑的勇气。她平静的站在宋清的面前，看着他，等着他说话。但宋清已经无法忽视面前这个人了。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以后，宋清的脸色沉了沉：“我如今也是为长公主办事，松鹤门今后为殿下所用。比起你一人不知强了多少倍。日后大家都是同僚了，自然化干戈为玉帛，此后你就听我差遣吧。”
只是话还未说完，朱迪斯就哎哟哎哟的冒出了脑袋，伸出手来：“小奴隶，快扶我一把啊。我的老腰……可不行了。”
阿棕的眼睛划过笑意，她转头，伸手搭上朱迪斯的手，再一用力，就将朱迪斯提了上来。
朱迪斯没有料到阿棕的力气那么大。她一个踉跄，跌到阿棕的怀中，阿棕牢牢的把住朱迪斯的腰，又在上面揉了揉，面上全是担忧：“你的腰痛？朱老板，你年纪大了的话，就不要这样折腾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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