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个妄想离开村子的女孩被打断了一条腿,成为了男人泄欲和生育的工具。 今天景易满十八,她也快成为这样的女人了。 李淼没有计划,可她就是想这么做,就算是“走一步看一步”。 按照她天真的走一步看一步,或许连村口都走不到。 景易笑着摸摸她的头,衣袖顺着向上倾斜的手臂往下滑,露出了上面片红紫的淤青。 “他又打你了?”李淼气愤地皱着眉抬头问道。 “他”指的是景易那个酗酒家暴的父亲。 在那个年代,家暴只能算作一种不太好的习惯,特别在李家村这样教化落后的地方,这样的举动在他们眼里或许更是家庭地位的彰显。 “没事。”景易依旧笑得那么灿烂,“我打回去了的。” 李淼皱着眉,“这不一样。” 她按住景易胡乱撸袖子的手,轻轻地把宽松的衣袖放下去,这样就不会牵扯着伤口疼。 “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她仰着头看着比自己高许多的景易,眼里满是倔强的天真。 “永远离开这里,反方向向着阳光照得到的地方生活。” 李家村所在的大山深处常年昏暗不见阳光,在这里人们渐渐发霉腐臭,不知不觉成为从前最厌恶的那种人。 景易已经出不去了,她看着自己的伤口,还有轻轻抚在伤口上的那双手。 “阿易姐姐,你爱我吗?” 关于爱,在这里似乎是一种禁忌的话题,男女之间自由的恋爱都无法被世人接受,又何况像她们这般不清不楚的关系。 景易抬头看不见阳光,“我今天结婚了。” 她今天结婚了,今晚过后,爱与不爱的,便失去了意义。 “没有关系啊阿易姐姐。”李淼揪住她的衣角,仿佛这样她就不会放弃自己离开了,“我们可以逃离这里,到外面的世界去。” 虽然李淼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也从没有听过任何关于外面世界的描述,可如果能和景易一起逃离这里,外面的世界总归不会太差。 “阿易姐姐。” 她想,那时候的生活一定会像梦一样美好。 景易依旧仰着头,那天空之上有乌云和努力透过乌云的阳光。 “淼淼,梦总是很美好的。”她笑得很温柔,仅此而已。 “什么?阿易姐姐?”李淼抓着她的衣角,“是不可以吗?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 她们明明梦想过很多次,一起离开这里,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仅仅只是一个拥抱都需要东躲西藏。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景易在这个时候又选择了放弃?因为恐惧?害怕一成不变的简单人生出现棘手的变故? 可是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愿意试一试吗? 李淼垂眸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轻轻地放在景易手臂上,她再一次问她:“你爱我吗?” 景易没有说话。 李淼觉得鼻子变得酸酸的,心里的感受比从小到大加起来的所有委屈同时发生还要难过,委屈涨满脑袋,再回过神时,景易已经被自己压在身下了,干燥的草堆凹陷出两人用力的痕迹,在昏暗的光景下别有一种决绝的不舍。 “我一定要离开这里的。”李淼放狠话一般说,“你也要和我一起离开。” 她吻下来,景易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她轻轻揽着她的脖子,这便是能够表现自己爱意的唯一方式,像冰山露出的小小的一角,其余令人惊叹的庞大全被她藏在了心底。 这是一件很纠结的事情。 如果景易现在放手,或许还能为两人留下一点月光一般美好皎洁的回忆。 而如果她顺着李淼牵着自己的手,或许将来会变成两人都想不出来的模样。 昨晚她的父亲因为一点点无关紧要的小事拿着铁棍打了她一顿,而她也反击将父亲打得下不了床。 这或许是一脉相承的暴虐因子,而景易无法保证她能不能控制住。 听身边年纪大一点的村民说,父亲与母亲原来很相爱。 可现在又算什么?两人争争吵吵没有一天是安宁的。 所以像景易这样的心理,是她已经不相信爱情了,或许是这样的。 所以景易无法回答“爱“,因为她不能确定,爱究竟是一种好的还是坏的情感,能否为李淼带来她最需要的。 她想了想,或许抛开冲动的情绪,单单对李淼人生来说,两人分开才是最好的,这样她就能离开这里,看见外面世界灿烂的阳光。 所以景易回到了婚礼上,村民虚伪地欢呼着,她虚伪地笑着。 李淼依旧站在草垛上,身边依旧有景易坐过之后留下的凹陷,她们刚才抱在一起,做了一些不被世俗允许的事情,将来景易会与她的丈夫做,每一晚都可以,而她再也不可以了。 她转身迈步,选择背离从前追寻的阳光。 就算没有灿烂的阳光也没有关系,她想,阿易姐姐的笑比阳光更灿烂。 接下来会怎么样,依旧是走一步看一步。
☆、虐,可以跳过
自古以来新婚有洞房花烛夜,在这个其他所有人看来浪漫的日子里,景易和李淼甚至没有任何心情说任何一个字。 李淼坐在宴席外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直勾勾地看着一身红袍的景易。 景易牵着嘴角对恭贺的人扯出一个一个勉强虚伪的笑。 被景易打得无法下地走动的父亲坐在长辈位置上自上而下看着她笑,含了些商品买出个好价钱的意味。
景易那爱笑的母亲唯独今天没有笑。 李淼也没有笑,看着景易和挽着景易的手臂站在景易身边的普通男人,她无意识地咬牙,直咬得两颊酸疼。 那个人不久前还在自己怀里,好像将来再也没有拥抱她的机会了。 怒气或是其他不明不白的情绪冲上脑袋,李淼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 她想要阳光和景易两种不同的灿烂,两种都要,她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至少不能失去景易。 但是后来的景易依旧生活在李家村,所以这件事情很明确是失败了的。 但是景易从这一晚开始,一直保持单身,在两人都不敢戳破的奇怪状况下,她们相安无事再不相见。 事情大致是这样的,在许多细节分支难以言说的情况下。 景易杀了人,在结婚洞房当天晚上。 她看见月光,总会想起她与李淼一起躺在草垛上看夜空的日子。 天上的星星宛如流淌的奶白色的河流,密密麻麻缀得天空闪亮。 她们不谈未来不谈从前,只在风的轻柔力度里感受对方的呼吸,她们不说话。 所以景易接着透过窗帘的月光,推开急匆匆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干啥嘞这是?”男人没穿裤子,景易只是看了一眼就快要忍不住呕吐的欲望了。 “快让我享受享受。”男人急匆匆地提着走过来,压在她的身上,像一座布满潮湿青苔的矮山。 景易吐了出来,男人脸上挂不住,抄起桌上的烛台就要砸她。 那座烛台是李淼攒钱买来送给她的,景易自己用都很小心,而她看到男人油腻短粗的胖手握住烛台时,一种想要杀人的滔天大怒完全笼罩住她。 争执过程中,景易的父亲被吵醒后冲到厨房拿了把菜刀就要帮新女婿的忙。 景易看着烛台被他摔在地上变成了两半,疯了一样抢过刀,没有一点犹豫,杀猪一样果断地杀了两人。 当她捧着裂开的烛台从地上站起来时,抬头正好看见站在窗户外的李淼。 李淼看着她,她看不清李淼眼里的色彩。 那晚李淼又问了一次,“你爱我吗?” 捧着烛台的景易还是没说话,她抑制住自己点头的冲动。 “那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办?阿易姐姐,我们一起走吧。” 景易还是摇了摇头。 她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变成父亲这样的人,在岁月磋磨下变成一个家暴的人。 她无法保证爱情不会变质,无法保证本就性别相同与世俗不同的同性恋究竟能否在这样的世界中生存下去,她们的冲动行事,究竟会不会在多年后成为自己痛恨的模样。 所以无论李淼如何劝说,景易最终还是与她分开了。 在她认为,有些人,比如她自己,本就是最没资格获得幸福的人,即使这是基因一类无法选择的因素决定的。 她只能对李淼说:“梦是美好的。” 所以她们应该让这一切停留在此处,成为不会破碎的梦,在将来惋惜中成为往昔回忆里无可替代的珍贵记忆。 逐渐这一切如景易所愿,成为了如梦一般的美好,两人再也没相见,直到四十年后,景易在看守所里,见到了梦里的女孩。 女孩也像自己一样,长大了成熟了,不会为了一点点事情叽叽喳喳吵闹,也不会为了曾经那点分歧,即使改变了两人的一生,而不忿不甘心。 - 李三水第一次到警察局时,尚且没有受伤正在认真工作的季寒霄很惊讶。 “李姨?” 李三水是她二叔的义妹,在当时那个艰难年代,大家一起白手起家,所以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但两家来往密切,季家的小孩都叫她姨姨。 李三水脸色不好看,勉强露出个对后辈和蔼的笑,开门见山说想要见景易。 照理说像景易这样的人不能随便想见就见,李三水也想到了,将手里一个文件袋递给季寒霄。 “我要见景易。” 她便见到了景易。 两人隔了一块厚厚的玻璃,靠着设备保持通话,第一眼看到对方,她们的反应和情绪都与普通的久别重逢不一样。 景易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刚还颓废的人一下子笑得很灿烂。 “淼淼长大了。” 李淼想告诉她,早在四十年前她拒绝自己的那个晚上开始,她就不断地以不寻常的速度成长。 可是事到如今,这样炫耀求夸奖一般的话,再对四十年后的景易说,又有什么意义? 时过境迁,她们都不再是从前的小孩。 “阿易。”李淼静静地看着她,就像两人从前并肩躺在草垛上,静静地看着星空。 星星其实一直在变。 她们一同长大互相熟知,又在分开后各自生活,从亲密无间到再没有相见的陌生。 但是对方都活在自己的梦里,所以多年后的再见,即使她们头发斑白,青春不再,世界变成了从前没有想过的模样,连带着将她们也一并改变得与过去不同。 可是她们面对面坐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李淼想说的很多,一股脑堵在嘴边,最后说出口的竟然是很直接的“你爱我吗?” 她们已经很成熟了,这样的话题,更像从前孤独寂寞夜晚的思念,抱着点侥幸希望对方只是稍微放手,等一等就能重逢,而到如今,李淼将这样没有结果的思念倾诉一般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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