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她这番话是哪里刺激到了云端,她身前的人倏地抬眼看向她,坚冰般的神色渐渐化开,显出其下深藏着的不安和惊惶。 “……你不是走了吗?”唇齿开合间都像是有冰冷的气息逸出,商粲听到云端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我看到了,你……” 登时了然了云端眼下异常的原因,商粲也慌张起来,急急解释道:“不是的、我回来之后就给它重新接上了,你看。” 云端应声低下头去,赫然看到那不久前才亲眼见过被商粲扯断的锁链此时仍好端端地连在商粲脚踝铁环处,只是接口处与以往不太一样,像是被熔化重铸了一番强行连上了似的。 原本空洞的心中突然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云端怔怔看着那处粗糙的接口,听到商粲稍显语无伦次地一叠声解释着:“……我那时听到了夜鸦的声音,像是被青屿的修士捉到了后又逃掉,正在被追,我就想着、不去帮它一把的话它怕是逃不掉的,所以……” 商粲脑中回想起她偷溜出去救下夜鸦时的事情,年纪尚轻的妖族时隔几年重又见到她,一下子就哭的不行,但当她问起为什么会到青屿山下来时却又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只模糊地说是妖主大人派它来送信的,结果一不小心半路上被青屿修士发现才会如此。 商粲心中满是疑惑,却又惦记着要赶在云端回来前早点回去,于是也不深究,在为夜鸦使了几个能保证它平安离开青屿的隐匿术式后就放它走了。而说是要来给某个人传信的夜鸦则像是忘了这回事般走的十分干脆,只是走前强行将身上带着的一瓶药塞给了商粲,说这是对女子身体上好的补药,权做是救它一命的报酬。 她收了药就急急忙忙地回了屋,但到底还是让云端看到了。商粲也不打算问云端是从何而知,只是一次次软着声音解释道:“我真的没有打算要走的。” 只是身前的人在看到她重铸的锁链后就像入定般没有半点反应,让商粲都禁不住忧心起云端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来。她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歉疚,大着胆子用没被扣住的那只手去揽云端的腰,口中轻声唤了一句:“……端儿?” 她的声音像是唤醒云端的开关,商粲刚刚触到云端的后腰,手上还没使上半点力气,身前的人就像撞进她怀里般重重抱紧了她,商粲略有些无措地抬手拍着云端单薄的背,听到云端似在压抑着什么的声音在耳际闷闷响起:“……你说过,等我从药卢回来之后就全都告诉我的。” 心道她原话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但商粲此时当然没有去较真的心思,她听到云端语气中强畩澕烈的执拗,强调般说道:“我现在回来了。” 好吧,好吧。 商粲安抚地轻轻摸上云端柔顺的墨发,温声道:“嗯,那就全都告诉你。”
第一百一十章 将一切说出口比想象中的要更顺畅。 那些过往跨越的时间太长, 商粲花了许多时间才慢慢将全部说完。过程中云端表现的并不很镇定,她不得不一次次捉过云端攥紧的手,轻柔地安抚着让她松开力气, 避免这人伤到自己。 “……大概就是这样吧。”长长一番话讲完, 商粲轻吐出口浊气,道, “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我这两年确实是在非望里看你, 要说起来的话,就算我那时有能力能和你取得联系,想必我也……不会去那么做。” 手中握着的手掌重又僵硬起来,商粲用力握住,顺着力气向前倾身过去,目光温和而歉疚, 说出的话却是毫无迟疑的:“云端, 我清楚我做的事情并不高明, 也让你受了许多苦,我什么都没能做好, 所做的一切事论起来也只不过是我的自我满足。” 商粲直直看向云端似有水光盈盈的眼眸, 低声道:“……但就算让我再重来一次, 我大概也不会改变我的做法。” “如果说这世上是不是有比我更好的做法,我知道那答案一定是有。是我没能找出来,我那时身体撑不过多长时间, 也不愿意再冒一点点可能存在的风险。我就是这种胆小的人。” 她说着扯着唇角笑了笑,自嘲道:“说来可笑, 这一世活了不过二十几年, 现在看来这性子却已经没法改掉了。” “你可以恨我的, 你应该恨我的。我知道, 我全都接受。”喉咙有些干涩,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话说的太多了,商粲抿了抿唇,在超乎想象的平静中缓缓说道,“你想把我怎么样都可以。锁起来也好,关起来也好,怎么样都可以。” “我所求的事情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件事,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商粲说着,重又坐回到座位上,如释重负般地轻轻拍了拍云端的手背,道:“旁的都不重要,怎样都好。” “……”云端视线空空落在角落处,许久才轻启唇瓣,声音有些嘶哑,“哪怕我更想和你一起死?” 商粲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将她纤细的腕妥帖握在掌心,轻声却确凿无疑地回应道:“哪怕你更想和我一起死。” 身前的人果然立刻就要抽回手去,却被商粲捉的稳稳,云端只得欺身过来揪住商粲的衣领,将早上才亲手为她抚平过的衣襟握的皱成一团:“你——” 商粲做好了被痛骂一顿的准备,云端却只是开了个头就没了下文。那双深邃如墨玉般的眼眸执拗地定定看着她,内里水汽萦绕了许久,终于还是从眼眶倏地落了下来,落在商粲的身上,让她感觉滚烫的像是落日。 怎么见得了她哭呢。商粲慌慌张张地抬手去擦,一点点用指腹去抹,心头疼的揪成一片,却还是束手无策。纵使心知云端的眼泪是为何而流,商粲却没办法说些好听话来安慰她,平日里舌灿莲花的人此刻却变得笨嘴拙舌,只一次次讷讷道:“……不要哭,不要哭,伤眼睛的。” 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呢。 曾经在忘川河畔冒出的问题又在云端心头浮现出来,但时至今日却仍是无解。她总是要为这个人流泪的,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是否相逢,她总是会为这个人的一举一动落下泪来的,像是命定的劫数。 云端觉得她是生气的,至少是应该生气的。商粲从与她初识到现在变了不少,骨子里却纹丝不变。拿定了主意的事就一门心思地去做,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谁也不说,擅自决定和她相关的事情,自作主张,软硬不吃,真是讨厌死了。 ……真是讨厌死了。 可是怎么办呢。 胸腔里跳动着的是商粲交出来的完完整整一条命,辨不清形体的情感在其中纠缠发酵,闷闷地听不到回响,满身心却只充斥着一种无力感,和渐渐膨胀起来的欲望。 被注视就觉得欣喜,被触碰就感到炙热。整颗心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就交了出去,她能拿这个人怎么办呢。 劫是去力。云端无能为力。 偏偏平日里都很有主意的人此时还有些冒傻气,似是将云端的沉默当做宣判死刑前的宁静,商粲开口时声音沉沉,语气却有种强作的释怀:“……虽然是事到如今,但我还是想说一次……早在我们还都在青屿的时候,我应当就已经对你……” 显然并不习惯这样的坦白,商粲不自在地别过头去,面色略有些黯然:“我从来都不是个好师姐,说我无耻也好,说我别有居心也好,我昨晚其实根本忍不住会觉得开心、我——” 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云端直接站起了身,仍被她捉着衣领的商粲也随着她的力气站起身来,被扯的一个趔趄,随之站立不稳地被带着向前扑去,一下子倒在了床榻上面。 脚踝上的锁链碰撞作响,激起一些尚未褪去的暧昧记忆。商粲下意识半支起身慌乱地抬起头,堪堪抬手揽住默不作声地俯身下来的云端,不知所措地将人半拥进怀里。 “……事到如今……” 耳畔传来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哭过后的绵软,却不知怎的像是染上了滚烫的热意,轻易让商粲麻了半边身子。 “……那我也说一点往事吧。” 云端声音轻轻,搭在商粲肩膀上的手却稍稍用了力,看着商粲无措地顺着她的力气躺下去,漆黑瞳孔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晦暗难明,慢慢抬手勾住自己的衣领。 被扯得松垮的领口很快显出其下掩着的痕迹来,云端满意地看到商粲的视线飘忽着想向旁移去却没能成功移开眼睛,她跪坐在商粲腰际,伸手捉住那人无处安放的手,慢条斯理地带着商粲的手抽掉她原本系的整整齐齐的腰带。 “我时常夜游,你是知道的。” 脑中被突如其来的热度烧的无法思考,商粲怔怔地听着,听到云端淡淡继续道。 “我是装的。” 被惊得一凛,商粲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手上却已经毫无阻隔地触到了细腻温暖的肌肤,隐秘的记忆轰的一下排山倒海般呼啸而来,烧的她呼吸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云端俯身贴到她耳侧。 “即使不全都是装出来的,但至少也有大半。”云端声音轻缓,一字一顿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阿粲应该能想到吧?” 胸中被炽热的情火灼的发痛,云端揽紧了骤然绷紧了身体的商粲。有个词叫一晌贪欢,她时至今日才明白它的意思,那些苦涩的往事她此刻通通都不想去想,只想好好的确认这个人的存在而已。 但身下的人却隐忍地动了动,尽管力道很轻,却还是带着制止意味地推了推她的肩膀。云端心头一冷,还没想好要不要退开,就听到商粲慌张道:“你身体怎么经得起——是不是药效其实还没过?但我怎么说都是个半妖……你至少做些防备、这样不成的,你闻起来太、咳,我怕我——” “没事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兀打断了,商粲千辛万苦凝成的那点儿自制力顷刻间就被云端的主动靠近化成了飞灰,她下意识转过头去寻这股引人目眩的冷香最盛的地方,在唇瓣颤抖着贴上云端的颈间时听到了声音响起。 “……哪怕是你把我完完整整的吃掉了,我也……”云端的声音似是含着叹息,又像是含着笑意,“那样的话,你就永远都没办法……只留下我一个人了。” * 一日荒唐。 总归是商粲还存着些理智,担心云端的身体受不住而收了手,但在云销雨霁后外面天色也已经黑的彻底,商粲只撑开窗子往外瞥了一眼就默默关上了。 ……明明她们两个好好坐着谈话的时候还是大白天,这不就是白日、白日—— 在这方面脸皮挺薄的商粲实在没办法把这个词说出口,红着一张脸去倒了杯水来,递给正懒懒倚在床边的云端,道:“……喝点儿水吧,别、别伤了嗓子。” 做的时候喜欢听她出声,眼下又觉得愧疚。云端轻轻扫了商粲一眼,慢慢撑着身子倾身过去,也没有接过杯子的意思,只就着商粲的手小口将水喝下。她一靠过来商粲眼前能看到的景象就太过艳丽,商粲动都不敢动,偷偷摸摸看了好几眼,终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去为云端撩开挡住她侧脸的长长墨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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