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欢看着沈黛扑簌簌垂泪, 推门的手顿了顿——她没见过沈黛哭, 偶尔也只是红了眼眶, 随即又让朦胧的泪意消散。 她曾几何时见过沈黛哭! 哭成这样,像是下一秒要断气,除了哽咽到剧烈的喘息,再也没有多余冗杂的声音。 代欢愣愣走了过去, 嘴巴张了张, 忽而意识到了聂然有多重要, 她叫了一声:“沈黛。” 沈黛抬眼看代欢, 满目破碎, 像冬日浮冰, 总要碎在太阳底下。 代欢想,要完! 她那时候在上课,偷偷溜出去接的电话, 毕竟是几百年不联络的聂然,终归有点急事。 “喂,代欢,”聂然声音疲惫,“麻烦你…回个国好吗?”语气请求,轻微地让她品不出情绪。 聂然在求人! 聂然在求她? “你在说什么,你那大半夜吧,不睡觉你让我回国干嘛?” “…”聂然抿抿唇,“你回来陪陪黛黛,好不好?” “为什么要我陪,你呢?” 出了事,她陪一点软用都没有,沈黛需要的又不是… “…”代欢卡了卡,意识到了严重性,“你们怎么了?你要走吗?” “…回来吧,”聂然说,“谢谢你。” “你别挂,你给我把事情说明白,你不说明白我不能糊里糊涂送死去的。”代欢及时咆哮,阻止了聂然的挂断。 开什么玩笑,她请假回国,她那好不容易把自己送出国的老代得疯! 空气都很安静,代欢躲在楼梯间,近乎心焦。 “我是同性恋。” 电话那端静默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句话,就这? 代欢早知道了:“所以呢?” “所以…”混合着电流噪音,聂然语气很轻,“所以…天理不容。” 罪不容诛。 “他们…知道了?”代欢听着这话,觉得大事不妙,她其实对这件事也有膈应,毕竟很少听闻,可那是沈黛。 那是她相识很久的沈黛。 她说喜欢,那就可以。 “对。” “那你也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放弃,你懂不懂沈黛…” 也很喜欢你,也很期待可以和你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她在为了你努力… 她为了你看书,为了你学习,为了你甘愿留在国内,留在那个她明明不怎么留恋的地方… 她… “我懂,”聂然声音颤了颤,像在压抑着哭腔,猛呼了口气之后,才能说话,“可我…不可以。” 她咬着牙说话,一字一句剖着心,她那么痛,活像被千刀万剐,来自生理和心理,痛的一瞬间连呼吸都不敢。 可短暂痛苦之后,听上去又冷静地不像人。 “为什么不可以?” 代欢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不可以,世俗、流言,分明她们从不在乎的。 可聂然在乎沈黛。 她把小公主拖下了王位,给她染上黑色,教她好好学习,告诉她生活很好,很美好,也许还有点承诺,关于不会离开的承诺。 ——我以为可以的。 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她可以的,可以一直陪小公主长大,给她带上王冠,就算最后沈黛依然不会喜欢她,也无所谓。 她能好,就很好。 可是… 重生是有代价的。 她跳下楼跟着沈黛一起死的时候,就该想到了报应。 沈黛受了苦,选择了离开。 可她人生,除了一个爱而不得的选项,几乎圆满,这样的聂然有什么资格选择死亡。 于是命运降下天谴。 “你说,沈黛能接受,我死在她眼前吗?”聂然说出她最害怕见到的那幕,竭尽全力心平气和地问代欢,“她能吗?” 代欢久久没有回答。 你我都知道——她不能,沈黛不能,再次死别或许会把沈黛逼疯。 “我的天,”代欢捂住嘴,红了眼眶,“你…得绝症了?” 近乎狗血的剧情发生在生活当中,代欢觉得天道不公 ,那么好的两个人… “…咳,”聂然一时之间没接住话,缓了缓才否认了,“不是。” “那是什么?” “那是…”聂然眼瞳深深,“代价吧。” “什么代价那么大?!” …大吗? “值得的。” 聂然轻轻地回应,叹了口气,还是觉得值,用这微末的代价,换她和沈黛相处这么久,“很值。” 要知道在此之前,我和你隔着银河。 要知道在此之前,我曾见你无数回,却始终一言不敢发,连擦肩而过都觉得是拧断脖子的幸运。 可是很后悔。 早知道这样,就不要来了,强行介入而后抽身离开。 她怎么能这样? 代欢犹豫着问:“你…真的会死吗?” 聂然说:“我不知道。” 可某一时刻,在她被沈黛叫醒的那天早上,她像缕灵魂,意识不到自己是生是死,毫无触感,只有点点末梢的直觉,直觉沈黛在呼唤,于是醒了,像浮在半空中,甚至觉得,死后,灵魂漂浮在尸体之外,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她又惊又惧,生怕见到这一幕的沈黛会崩溃地尖叫,推搡她真的没有意识的身体。 好在沈黛冲她一笑,弯弯的眉眼,极好看极生动,满心还以为…是她睡过头了。 真好。 所以,怎么好叫这一幕真的上演呢? 聂然只靠想象,就心碎得不行,她抽噎着掉下泪,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看很多东西。 “如果…如果我不死,我就来找她。如果我死了…” 代欢静静听着。 “死了…就让她当我活着。” 聂然摸着猫,房间里呼呼大作的风声穿堂,她垂着眼睫,屋里暖融融的像梦一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 代欢眨眨眼睛,这搞得她也好想哭。 沈黛仰着脖子,线条在剧烈滑动,她哭不出声音来,可哭得代欢脑瓜子嗡嗡嗡的。 代欢安慰她,连手都不知道放哪。 “你别哭了,沈黛。”代欢眼睛一红,抽抽鼻子,“别哭了。” 她多不会安慰人。 窗外的光一点一点暗淡,重新归于黑暗。 ——你说。 ——我们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沈黛想不到了。 代欢学着聂然的样子去抱抱沈黛,可她手短腿短的,抱得像突然复活的熊玩偶给小主人一个拥抱似的。 “我只是……喜欢她而已,”沈黛轻轻的、哑哑的,几乎不成声调,“我和她半分规矩都没有逾越,发乎情、止乎礼,我想和她一起考个大学,然后好好过日子,为什么是这样的下场?” 她真的在疑问,代欢给不出回答。 … 淹死在漆黑里二十四个小时后,沈黛爬了起来,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代欢愣了愣,揉揉眼睛:“嗯?” “高三了,快高考了,”沈黛面无表情,“我没有时间耽搁了。” “你回去吧,回去好好学习,有机会我来看你。” 代欢讶然。 沈黛变了挺多的,住进了胡婶二楼的小房间。 她打电话叫周云格把阿咬捡走,好好养着,抽空视察。 用对胡婶的触景生情来抑制对聂然的触景生情。 以痛制痛。 沈黛多生气啊! 她一往无前地冲,原来聂然找个机会就把自己甩了。 ——“黛黛小公主,平安喜乐。” 她在之前的房间的桌面上看到了一张银行卡,是说交房租的那张,收到银行卡的当天沈黛就阔绰地把卡还给了聂然,叫她继续努力,再接再厉。 可翻开银行卡,卡背面贴着纸条,笔墨干了很久,有点色泽的变化。 沈黛一下子就反扣住那句话,她见不得,她会脑补的很。 聂然房间一动没动,该在的衣服都在,独独少了她身上的那几件。 ——她什么都没带走,也许身上连钱也没有多少? ——她在想什么? 沈黛强行锁住房间,全当断了念想,最后锁上了大门。 电视机柜上空空如也,沈黛淡漠地一眼扫过,像在尘封一段记忆。 她被聂然养回了那个习惯良好,爱读书爱生活的小姑娘,偶尔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偏爱看几眼书,做几道题。 她再也没有回过家,也再也没有叫过一声“姑姑”。 她在责怪很多人,势单力薄地责怪每个人。 * 聂然摸去了墓地,她上辈子偷偷来看过代知很多次,熟门熟路,手里捧着栀子,苍白的容色和黛黑的眉,聂然跪在了代知墓前。 “知知阿姨,”聂然说,“好久不见。” 三跪九叩之后,她把花竖着,靠在墓碑上。 “知知阿姨,我没有过拜祭的经验,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原本想着,过几天可以名正言顺和黛黛来看您,现在看来,可能没机会了。” “很抱歉,牵扯您的女儿沾上些不太好的事情,我很愧疚,可您能保佑她吗?” “不要像上辈子一样,让她那样被伤害,好吗?” “我很爱她。” 从前不敢轻易说爱,不过是因为看起来年岁尚小,说这些话多少算不上靠谱。 可代知也许知道她多大。 “您要保佑她。” 我和您一起保佑她。 作者有话要说:还好,赶上了,哎呀我经常卡文的嘛。 主要是评论好可爱,真的哭着喊好甜,我就瞬间笑了,写什么虐文,麻溜甜起来。感谢在2021-01-19 18:10:54~2021-01-19 23:1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turee 2瓶;今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送伞 沈黛祭日那天去扫墓, 看见了刚枯萎没多少日子的栀子,随手放到了墓碑后的土坡下,随它腐烂。 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真奇怪, 时至此刻, 她仍然第一个想起聂然。沈黛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无端呵自己一声, 她觉得她有毛病。 她想, 聂然知道什么? ——聂然什么都不知道。 有关栀子, 有关代知, 她一知半解,几乎不解。 沈黛扫好墓,然后遇见了许知意,她许姨站在很远的地方, 在过道一端的苍松之下, 像站了很久似的, 朝沈黛笑了笑:“沈黛。” 许知意捻着指上的婚戒。 沈黛缓缓走了过去,说:“许姨,好巧。” 这个“巧”听上去不太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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