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枝哭得哽咽,依旧难忍恨意:“可她不是陆家的人,你为何带她回来,圣上一旦知晓皇后的女儿养在你的府里,又是一件怎样的祸事。” “祸事……”齐国公抬起头来,对上陆安枝悲痛的目光,多年的悔恨瞬息涌上心口。 嘶喊声、唉求声、唾沫声齐齐涌入耳膜,冲击着神经,回忆起荒唐又残酷的往事,忍不住抚掌摇首,再度开口便难掩刻骨的悔恨:“她不是陆家的人、可她的族人丧命在我的刀下。” “什么……”陆安枝忘了哭,只觉得浑身冻得发抖,喉咙里堵住冰块,寒凉入脊骨,竟说不出句话来。 ***** 秦若浅手里变换出一串茉莉花串,塞到陆思贤的手里:“我给你道歉,成不成?” 女孩子都喜欢花花草草,尤其精致好看的,她花了些功夫才得到这个串子。 花串带着牡丹花香,好像并非是真花,是白玉打磨成茉莉花样,以线串起,白色透着光泽。 陆思贤自认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尤其是这种奢侈品,当即就被吸引住了眼光,系在手腕上,左右看了几眼,道:“好像值不少钱。” 秦若浅:“……”忘了财奴属性。 “这是前朝贡品,自然值不少钱,你不会想卖了罢?” “不会,我最近不缺钱。”陆思贤将衣袖放了下来,盖住手串。她从摘星楼里挪了些银子,几日来将京城内的生丝都收购了,待到沉船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她那几屋子的生丝就值不少钱了。 这样赚钱的机会不多,她肯定要好好把握。 秦若浅隔窗去捏她下颚,想去亲一亲,又恐她还生气,郁闷了会,只得罢手:“你还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毕竟你我不是同样的人。你做不来我的心软,我也做不来的你的筹谋。”陆思贤照旧躺了下来,她和秦若浅之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感情是很好,可又能架得住隔阂。 结婚了还有七年之痒,更何况在这个残酷的年代。 她的态度太平静,让秦若浅感到一阵不安,凝视着她片刻:“你是不是不把我当你的妻子?” 按理陆思贤应该很生气才对,毕竟她说得没错,自己心狠、自私。 可她的态度又显得很平静,宽容待人吗? 感情一事,不能用宽容来对待,这样只会更加生分。 “没和离之前,你我还是夫妻,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实,你担心什么,想和我和离还是咋的?”陆思贤不明白了,她这么宽容体贴还不好吗? 毕竟她这样费心费力又不会出轨的人,实在是不多了,你还挑剔啥? “孤竟不驸马这般体贴,让孤觉得你哪里不对。”秦若浅横眉冷对。 “秦若浅,你看我哪门子像是三心二意的人,我都把家底都掏给你了,你看看我这里还有啥?”陆思贤凝望着她,目光灼灼。 秦若浅自认脸皮子薄,被她这么看着,还有几分不好意思,索性不提这些小事,道:“那夜贤妃不可救,其中的关隘你该知晓。” “政斗还是宫斗,我都不懂,我只知人命关天,唯此而已。之前我就说过,我非善非恶,但是你怎样,我不管,我只做我自己的事。”陆思贤敛下笑意,她确实学不来阴狠,毕竟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但是她也不会为此而与秦若浅生分,毕竟皇族中的人没有仁慈的,都为了自己保命。 想救贤妃,也是有私心。 秦若浅不知她的想法,只觉得陆思贤泾渭分明,将她推得远远的,明明都已圆房了,转头不想认账,甚是可恶。 “你还是觉得我残忍。” “没有。”陆思贤极力否认。 秦若浅露出受伤的神色:“你与我分得这么清楚,就是不喜欢我做事的方式。” 陆思贤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鬼,说好的霸气人设,怎么又变成娇滴滴哭唧唧的小殿下了。 她扶额:“你别撒娇,我不吃这一套。”
“你说什么?”秦若浅的语气倏而冷了下来,隔着窗就感受了一股冷意。 陆思贤怂了,这样才对,霸气不讲理的人设作何来撒娇,她忙道:“我说我吃这一套,你感觉进来,外面冷。” “你还没给我道歉,方才说的什么混账话。”秦若浅并没有这么简单放过她。陆思贤的性子就不能这么纵着,给一个枣子,她能还给你一个巴掌。 这几日以来,她慌了。 陆思贤在京内是一个难得平和的人,像极了莲,出淤泥而不染。 京内有太多的权势倾轧、阴谋诡计,人人都在勾心斗角,就连三四岁的孩子都知晓利用自己的优势来争抢,大多都是想着‘出人头地’。 正因为人人都是如此,她几乎习惯了,可陡然遇到什么都不争的陆思贤,她几乎情不自禁地就在怀疑。 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太狠,在陆思贤的认知里,她就是一恶人。 这样的认知一旦有了,再深的感情都会淡。 她紧紧望着不知愁的人,“道歉。” 陆思贤目露哀怨,心里一口怨气出不来,伸手去掐她下颚:“你无理取闹。” 秦若浅不动分毫:“我就无理取闹,那又如何?” “你赢了,三十多岁的人跟个孩子一样。”陆思贤忍不住嘀咕一句,前世能做到摄政公主这样的高位,还这么幼稚。 听到三十多岁的这些字句,秦若浅不觉羞涩,反扬起下颚:“我现在就十七岁。” 可不就是十七岁,这副皮囊花容月貌,这副身体青涩如果子。 陆思贤无奈摇了摇脑袋:“你十七岁,我十八岁,真是配啊。” 想想就觉得奇葩,这样的年岁在她那里应该还是青涩友好的同桌情,想谈恋爱? 先经过家长和老师那关,稍微有点过不去,就能有了早恋的罪名。 “你觉得不配吗?”秦若浅察觉重点。 “配、配、配,最般配了,没见过这么般配的一对。”陆思贤抱头投降,这样的女孩子招惹不起,怎么就被她招惹到了。 她这么不着调,秦若浅也没有再计较,抬首拍了拍她的脑袋:“陆思贤,我喜欢你。” 陆思贤就像是黑暗深渊里透进来的一线光亮。 点滴的暖意不足以暖身、不足以救命,却让她明白世间并非都是邪恶,有着善和美。 被人这么突然表白,陆思贤脸红了,捂住自己的脸:“含蓄点行不行?” “为何要含蓄?” “不该含蓄吗?” “我若不说,你指不定认为我在玩你。” “原来这样。”陆思贤愣了一下,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拉着她的手:“你做你的事,我有我的分寸,贤妃之流,不可救,可到底是一条人命。” 坏事做多了,总觉得心里不安,再说她其实不喜欢宇文信这个男主,虽说很厉害,可真正遇到了,就会发现这样的男人自信过了头,这些不论,做事也是不留余地。 可以用铲除异己来形容,她不希望秦若浅也变成这种人。 她又想了想,“我可以尽我所能帮你,存几分善心,行不行?” 她太过真诚,透露着几分难见的善,秦若浅有刹那的恍惚,如果她所遇见的人像陆思贤这样的坦诚,又怎会有那么多的污秽恶事。 “你这样让我有几分害怕。”她心虚道。 陆思贤迷惑,徐徐道:“哪里害怕?” “我宁愿你和其他人一样心里肮脏,这样我就不会有负担,偏偏你没有,偏偏你有着旁人没有的干净,让我觉得我离你太远,有朝一日,你终究会厌恶,继而离开我。”秦若浅的心忽而沉重起来,隔阂太多,终究会有尽头的那天。 而夺位这种事本来就是尸骨堆积起来的,光是贤妃一条人命就能让陆思贤对她改观,以后漫长的路,她一人如何走下去。 陆思贤怔忪,“我从没这么想过。” “真到了那一日,你就会想了。”秦若浅叹息,秋日太冷了,冻得腿骨都在打颤。 陆思贤从迷惑中走了出来,在她的那个世代里有与此类似的事,与此类似的是性子不和。 我喜欢往东、她喜欢往西,长此以往,就会生成怨偶。 她舔了舔干涸的唇角,感受到了秦若浅的意思,思虑片刻才回她:“那你改吗?” “为何是我改呢?”秦若浅苦涩地笑了笑,背后是从云层里透出来的余晖,照在她月白色的宫装上,折射出一股看不清的悲凉。 看似坚韧的女子,不过是被人背叛至死,厌恶人心,索性选择了一条不归路来保护自己罢了。 陆思贤感受到她手心一片冰冷,就算余晖照射,也无法温暖,她莫名想起了皇后。 两人何其相似,以己度人,秦若浅的做法并没有过错,毕竟世界上没有单纯的坏人,不过是被逼迫罢了。 抬眸看去,余晖下的人落寞顾忌,仿佛陷入了无法走出来的痛苦回忆中,唇角晕出来的笑意并非是笑,而是痛苦。 她改口道:“我改。” 秦若浅笑了,抬手戳戳她的脑门:“真傻,你怎么改,只有劝人向善的,未曾有人劝向恶的。” 她的悲哀,让陆思贤有那么一瞬息的心疼,不觉道:“那你向善,我向恶?” “傻子。”秦若浅轻快道,窗户将两人隔得太远,无法做亲密的动作,婢女都在,又不能直接翻窗户,只好耐着性子走进去。 婢女贴心地将门关好,而书房里陆安枝渐渐地安定下来,泪眼望着父亲:“这样的命令您也听了?” “君命不可违。”齐国宫的声音带着多年的沧桑。 陆安枝温柔的面色在这五字中被憎恨取代,忍着恶心看向自己的父亲:“云山之上,千余条性命,纯良无辜,你们如何举起屠刀的,他们还是你们的恩人,有恩不报反而仇,枉为人也。” 陆珽不言。 确实,当年皇帝受到伏击,同侍卫走散,他兄弟二人茫然寻找,被皇后所救,带回云山救治。 也是皇后心生怜悯,测算一卦,算出他们有难,给了解救之法。 也是皇后的怜悯暴露了自己的能力,让皇帝费尽心机屠杀千余人也要得到她。 皇后悔恨余生,怜悯不可要,是她的错。 陆安枝站起身子,往日里父亲伟岸的形象彻底消散,她痛恨又无奈,想到阿贤待她好,想起云山上无辜的百姓,心痛得无法自抑,“阿爹,你将阿贤带回来,就因为你的愧疚吗?” 陆珽摇首:“她欲寻死,我以阿贤的性命作威胁,她若敢死,我便杀了阿贤。” “我竟高看了你。”陆安枝讽刺道,陆府的荣耀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这里就像是一座囚笼,困住了她,也困住了阿贤。 她没有资格去恨自己的父亲,也没有面目去见阿贤。 面对父亲的冷漠,感觉一阵剧痛,“这些事莫要告诉阿娘,她受不住。” 阿娘眼中的父亲是一铮铮铁汉,清正明事理,而非残忍的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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