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仰头靠向椅背,鼻息呼出的热气与冷风碰撞出白雾。 怎么……就成现在这样子了? 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须臾后,一件外套落在了被风吹得僵硬的肩上。 周溪泛回过头,看见温灿。 温灿在她身边拖了把椅子坐下,递上一个温热的陶瓷兔子杯。 周溪泛接过来,掀开盖子,是满满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不禁笑了笑,“你是听家里阿姨说我喜欢喝牛奶的吧?最近好像总是帮我泡牛奶呢。” 温灿:“嗯,是。” 空气沉默下来,只听到屋檐外的风雪声。 过了一会儿,温灿主动开口说:“我晚上就回乐团了,这次演出很重要,接下来半个月我都没办法从乐团抽身。你要是再需要找我去刺激夏怀梦,起码得等半个月之后……” 周溪泛:“阿灿。” 温灿:“嗯?” 周溪泛捂着杯子,沉沉地叹了一声,闭上眼,“我真的好累啊。” 温灿:“……” 周溪泛抬眼看向檐外的大雪,问温灿,也像是问自己:“你说,她到底什么时候能放过我?” 温灿轻声回道:“她好像也没有对你做什么。不肯放过你的,不是你自己吗?” “是么?” 周溪泛的大脑也变得和外面的雪一样,苍茫空白。 “……是啊。” 她的喉咙像是有了自主反应,又喃喃自语着做了回答。 温灿也不知该说什么,低着头,摩挲着掌心。 “我最近总是常常想起小时候的事。” 周溪泛看向手里的热牛奶。 “越是回想,就越发现,我和她都变了好多。我早就不是那个连字都认不全的小孩子,她在国外结婚、生子、遭遇家变、找流离失所的妹妹,也早就变得世故又疲惫,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拿着笔说她想要什么就能画出来什么的邻居姐姐了。” 温灿:“人长大,是会变的。” “对,是会变的。而且……是没有办法逆转的变。” 周溪泛抬起眼,好像又看到了那些年,夏怀梦把她抱在膝盖上,画的每一张青涩却梦幻绮美的画。眼眶溢满泪水。 “人都不是原来的人了,又怎么画出原来的东西呢?” 温灿心里一痛。 “所以……你是想明白了吗?” “明白了么?……明白了么?” 周溪泛重复了许多遍这个问题。 她坐在屋檐下,看了一整天的雪。看到天边暮色沉落,白雪成灰,一口没喝的奶变温、变凉,成捂在手里的一块刺骨的冰。 天黑透后,温灿为了赶飞机,先离开了。 温灿走后,周溪泛又待了很久。直到夜色深浓,积雪厚重,她自己也咕哝够了那个问题。 她把手里的牛奶放在地上,从椅子上疲倦地起身。裹紧身上的毯子,转身向屋里去。背对着漫天大雪,再不愿多看一眼了。 行至门前,蕴着几分释然的笑忽然响起。 “其实……其实我一直都明白的。” 周溪泛握住门把手,脚步忽停,开始自言自语。 眼泪垂落到了她的鼻尖,摇摇欲坠。 “夏怀梦。” 她在她的嗓音里,最后一次为了夏怀梦这个人涂抹上最真挚、也最释怀的哽咽。 “在你当年背着画板离开夏家的时候,我们这一生,就已经错过了。对不对?” 这句话说出口的那瞬间,她全身上下陡然轻松了起来。 像是甩掉了压在身上多年的巨石。 她知道,她终于肯清醒了。 她终于放过了夏怀梦,也放过了她自己。 . 这一次离开,周溪泛谁也没有告知。 她不再抓着朋友说自己要选择放弃了,也没有在跑回家在妈妈和小妈妈面前痛哭,甚至没有深夜去酒吧好好买一场醉。 她只是收拾好了在暨宁别墅里的所有必需品,把房子交给了卖房的中介。 然后背着行囊,去到温泉山庄坐落着的长湖山脚下,很认真地看了一遍那里的天空与云。 这里很好。 即使她在这里挥洒过无数愚蠢与痴迷,但她仍然不想否定自己的所有曾经。 就像她现在决定要放下夏怀梦了,也不会把夏怀梦定义为一个单纯的狼心狗肺的负心人。 长湖山的天很清澈,云也很美。夏怀梦在她回忆里,也永远都会是那个仿佛拿着马良神笔的年少的邻居大姐姐。
只是,外面一定还有更蓝的天。 更好的画,和更值得的人。 两天前,她决定要卖房子时,给温灿打过一个电话。 她说,怕温灿下次回国又跑到暨宁这边来,所以提前说一声,以后都不必再来了。庭院门口的指纹锁里,所有人的指纹都已经删掉了。 温灿听后,沉默了好阵子。 “就……不能留着那里吗?就算是为了我……你知道,我回国后一直没地方去,跟你待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习惯把你那里当成一个‘家’,就这么……” “总跑到我那儿待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周溪泛笑着叹气。 “阿灿,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能真正给你个家的人。那种——门口会放着只属于你的拖鞋,不管什么锁都会给你钥匙、录你指纹,户口本上的某一页印着你的名字的家。没准儿,家里还会有另一个主人,会像陶姐姐等眠眠那样,温好饭热好菜等你每一次演出回来呢。” 温灿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 “那个人,不能是你吗?” 周溪泛握着手机的手倏忽攥紧。 “……她不需要你,所以你要走。可是如果我需要你呢?” 温灿终于鼓起勇气,把深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如果我需要你,你可以为了我,留下来吗?” 周溪泛的手攥到发白。 良久,她的手指又一根一根松缓。唇角弯起一个笑。 “不会。” 她轻轻地回答。柔和而坚定。 “我不会为一个不需要我的人留下来。更不会仅仅因为另一个人需要我,就改变我的决定。” 温灿:“……” 周溪泛:“阿灿,我不想再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延缓我向前走的脚步了。我或许不是什么完美无瑕、有无限魅力的人,不是拥有荡气回肠的爱情的人,可能丢在一堆人物传记的书里,都做不了一个惹人注意的配角。可是,即便如此……” 她极轻地一笑。 “即便如此,我也有只为自己而活的权力。” 如今站在长湖山下,周溪泛握着肩头坠着沉甸甸包裹的背包带,仰起头,看着头顶一片片云掠过自己的躯壳,目光清澈坦然。 选择执迷到底是一条路。 选择另结新欢也是一条路。 可世上难道就只有这两条路吗? 在爱上世间万物之前,先学会好好爱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条鲜少人踏足却也洒满阳光的路呢? 周溪泛深深地吸了一口山林间清新凉爽的空气。 她高高地扬起手,向天空、云、高山,还有风、太阳、飞鸟,向暨宁,向过去,向充满无限可能的遥远未来: “再见!” 手臂顺着风的方向,挥了挥。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小周同学最后没有和夏怀梦在一起,也没有和温灿在一起,一个人潇洒去了。可能在你我都窥探不到的地方,她会遇到更值得的人吧~
第118章 番外五 一年半载的,时间又悄悄淌过去。 一年过后的这大半年还含了个年关。 年关过了,到了春天,暨宁大学的五十周年校庆也如期而至。 夏星眠如今是享誉国际的钢琴家。周溪泛也算是事业有成,离开暨宁后她去开拓了东南亚市场,做得风生水起。于是,校方特地邀请她们在校庆时回校,和学弟学妹们进行交流。 为此,夏星眠特地推掉了也门的演出。 周溪泛也早早安排了空档,提早两天就回到了暨宁。 她们在机场还打了照面。 夏星眠拖着行李箱,指着周溪泛那张清减了不少的脸,笑着说:“东南亚的阳光挺毒,黑了,显得更瘦了。” “你倒是白,”周溪泛一巴掌打掉夏星眠指着她的手,“我听陶姐姐说了,你们在北极圈内待了有两个月。别说是养肤色,雀斑都能给冻没了吧?” 陶野从后面姗姗来迟,说来接她们的车已经在机场门口等着了,招呼她们先上车去。 周溪泛看着陶野催完她们往门口去了,对夏星眠说悄悄话: “怎么你都能看出年纪增长了,你陶姐姐看起来还是那么漂亮,和几年前都没区别?” 夏星眠笑道:“她长得好看,也耐看。我不如她。” 周溪泛:“嗯,这是实话。” 夏星眠又小声说:“是实话,但你不要叫她听见了。” 周溪泛:“为什么?” “她会心疼我啊,会搜肠刮肚地说一些我也很好看的话。” 夏星眠笑着轻轻叹气。 “她那种紧张的样子也很叫我心疼。所以,就别叫她听见了。” 周溪泛听了,哼了一声,嘟囔一句原来又是撒狗粮。 她们安顿好后,找了个空先回校,见见校长和母校的老师,顺便商量一下校庆的内容。 进了校园,校长很热情地接待了她们,拖了办公室里最昂贵的两把皮椅来请两个人坐下。 老头翻起文件夹,和她们一一交代校庆的流程。说,会让她们在最大的会厅和全校代表同学致辞,分享个人经历和感想。然后去参加校庆的演出,在台下会有最好的座位留给她们。到了晚上,等所有的学生都下了课,最大的会厅里还会举行一场交际舞会。 老头说:“其实一般高校不会弄舞会这东西,我们也是新尝试,就想着热闹一点。毕竟咱们学校到如今能有五十年,确实不容易。” 夏星眠想到陶野。 陶野也曾经是暨宁大学众多学生的一员,只是当年她养母出了事,她半路辍学没有念完。归根究底,这里也是她的母校,这也是属于她母校的校庆。 于是夏星眠插嘴问校长: “我可以多带一个人来吗?她也曾经是这里的学生,就是当时辍学了,没有正常毕业。” 校长挺为难:“这……不瞒您说,所有校庆活动都只能是持本校学生证或者毕业证的学生才能参加,这个标准早就下达到老师层和学生层,校门口检查证件的保安人员也已经三令五申要严格审查。我知道,您是优秀毕业生,按理说您多带一个朋友我不该拒绝,可是……实在是之前已经把话说出去了,不好特别破例。” “这样啊。” 话已至此,夏星眠也不好再说什么。 回到酒店,陶野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还把桌子和床头柜都重新擦拭了一遍。把干净的拖鞋放在门口,等夏星眠回来就可以直接穿。 夏星眠在门口换鞋时,陶野走到茶几边,拎起烧开不久的热水给夏星眠泡茶,一边说:“你明天要穿的衣服我已经洗好了,挂在烘干机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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