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蔚来到前线,轻松取下忠州,但这并不是战争的反转点,根据详细沟通,音亮失败的主要原因是白莲叛众主要打的是间隙,他们冲进一城烧杀抢掠后就退出,消灭了各城镇守军。而当卫所平叛到来时则已经逃逸寻找下一个薄弱点,如果平叛军队追击,则会遭到持续小股骚扰,最终因奔袭疲劳落败。 虽然这不是大规模的溃败,除了原本的守军以外并不会造成四川境内官军有生力量的严重减员,但在蓝蔚看来,积少成多,如果不趁着最初人手最充分的时候快速清剿,官军的处境只会越来愈糟。 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她没有打乱各卫所军队,因为重新编制需要磨合时间,相应地,她替代以将手下飞熊卫下放到各百户单位,进行机动联络。联络这一点,对于蓝蔚的计划而言非常重要。 以平定嘉定府境内为例,蓝蔚到达后,白天使用箆梳战术,集兵搜索山林村寨,这样在歼灭没适应当前战术的小股敌叛的同时,增加了整体军中的信心和默契。早期的晚上呢,蓝蔚会组织侦查训练和信号复习,到了后期,当白天的战果逐渐减少,蓝蔚就派出各百户小队,让他们在分散处架火堆,高声喧哗。 “这是疑兵?”飞熊卫千户一边呈递手下的消息汇总,一边向蓝蔚请教。 “不错,不过也不止。”蓝蔚想了想,这些手段现阶段都是为了给敌人制造精神压力,只是“精神压力”这种说法也不能直接说与千户听,于是她想了想措辞,才道,“他们喜欢搞骚扰,我们大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咯,一个百户小队起码能造成半个千户队的声势,如果他们远观火堆,则可能把数量估计为千人以上,这个人数对比他们是不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毫无动作的。他们怕了,撤离,就失去了夜晚休息整队的机会更加疲劳;他们要夜战,我们的小队就直接发信号集合,围而剿之。” 蓝蔚没有继续说的是,这一套战术还有进一步升级的空间,她让大家进行侦查训练,并命令各小队观察敌人的旧营盘,搜索敌人的遗弃物,这就可以逐渐分析境内叛军的数量、存粮等全方位画像,从而在之后设计“疏忽”。 蓝蔚已经想好,当叛军习惯之前的招数以后,她将给敌人制造错觉,当敌人基本到了必须补给的时刻后,她会在已经搜索过两三次的地段留下空间,然后杀回马枪。 不过,她在嘉定府反正是还没来得及用上这一手,如要问为什么,蓝蔚觉得也不怪叛军太蠢吧,非要说她还是嫌弃音亮更蠢——不过除了音亮更菜,他们的共同点是确实没有军事眼界。叛军打这种骚扰战要想长久,那么本质就要向游击战靠拢,游击战需要什么,现代人大家都知道,一个是单兵素质,另一个就是群众基础。 你说古代人不知道游击战方针吧,彭普贵本人总该懂两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吧,再不然他也得听说过最早的起义军项羽刘邦的故事吧,哪个起义军不是爱民者胜啊。结果你看彭普贵成了天就搞“乘隙为乱,燔掠城池”,那百姓除了白莲教狂热信徒,谁不畏之如虎,更遑论为他们提供粮食饮水了。 说实话,蓝蔚都不能理解音亮为什么打不赢,实在不行他就收拢村庄百姓,提前收割稻谷坚壁清野,各城加守备直接龟缩城内断掉外面的粮,都不会输。 尘埃落定蓝蔚提溜着俘虏回京之前,音亮也苦笑她想当然了:“蓝大人是东宫殿下的爱将,家世煊赫一门二公一侯撑腰,坚壁清野的损失自然有人兜底,音某人自然是不敢。” 姚诚思思维跳脱,或者可能为了岔开话题,摸着下巴笑道:“倒是忘记恭贺,你堂哥已经封了永昌侯啦,啧,其实你这次回去,倒很有可能也封上一个,我再给你加道请功表吧。” 蓝蔚摆摆手,倒是真没想过,她觉得这战打得很简单。 “你之前怪我小觑过你,我道了歉我可反省过了,你现在可是自己看不清自己了哦。”姚诚思一边说一边挥手屏退了音亮,或许是因为音亮本次接连败仗怕京中发落需要姚诚思美言,明明级别没差许多,音亮现在乖觉得不像样,“就算大家也似乎都觉得蓝玉打仗要更厉害一点,但你哥战绩其实也没有更强。你想想啊,他在你之后跟的军队,长宁四年才跟傅友德打了西南,当时没什么奇功;后来他当先锋官,打败了扩廓帖木儿游骑,你不是也早都打过?他今年与征西将军一起征讨西蕃的叛变动乱大胜封侯,你今年斩了白莲教首领平定了四川全境的叛乱,不也相差无几?” 蓝蔚发现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但蓝玉封了侯不是要用于征讨北元的嘛,再不济长宁帝不打北元了,他还可以回去继续打云南,自己呢,就是这次碰上个四川的仗打打,回去肯定继续搞天工院,还是不封侯的好——既不在外卖命又不已经赋闲养老,如果还想要爵位,那就参考邓镇的状态吧。 你看,离开了需要守护的环境,离开了威胁谢祯计划的因素,蓝蔚的沙场热血又很奇异地停止了渴望。 “话说,你来不多久就开始平叛了,现在就要班师回去了,那来四川前殿下叫你做的事情这么快都有眉目了?”
蓝蔚看了眼姚诚思,一时不知道是否她在试探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背景补充: 据说淮西二十四将均为白莲教,但这二十四个人里面比较出名的也只有徐达、汤和,再就是之前提到的郭宁妃的两个哥哥。常遇春、李文忠他们都不属于这个阵营。 嘉定府:四川乐山 忠州:重庆忠县 傅友德:徐寿辉旧部,进四川后不得明玉珍重用,跑去陈友谅那儿,陈友谅杀了徐寿辉跟明玉珍断交,与陈友谅生隙,就又跑了反打自己老东家,所以他很熟悉四川地形。 征西将军:沐英,概括来说,就是云南王。
第28章 长宁十二年(7) 蓝蔚其实一愣的时候想了很多,她想到自己向来不会自己处理这些机锋,向来会求助于谢祯,然而其实从天工院当过社畜以后,她也不至于非要“向来”了,在姚诚思说这话的时候,她脑子里已然闪过几种应对。她还想到,姚诚思有弱点,殿下也是有的,当她明白地瞅见这些疏漏的时候,她眼前似乎就移山填海,一片开阔了。 她自卑过,觉得自己武功带兵比不过李景娴常媛蓝玉比不过一起成长起来的那批,谋略治政比不过姚诚思那“长宁三才”比不过朝野诸绯袍高冠。而殿下,伴读殿下至今,更发现如何追赶也追不上她的敏捷善思甚至于勤奋老道。 她毕竟是个穿越人士,结果庸庸碌碌了十余年。王朝更迭的时候,她不会锻冶更强的武器也没有战地医生的本领;天下初定的时候,她不懂如何搞粮食增产恢复经济。如让她经商,她拿不出什么特别的秘方,就算搞点营销噱头,也终将不能长久,或者说于民生没什么真正贡献。 而且事实上她也意识到,即使自己是个最实用的工科生,在这些情境下也不会好更多了。最简单的例子,她还原一道菜,都无限难关无法克服呢。 如果说天工院是她正视了天下力,教她忽然有了希望与天光。那么重回马上,便是她正视自己的机缘。因为正视,才让那些妄自菲薄成了无根浮萍,只要她轻轻踩碾,就将成为最无足轻重的尘泥。这不是说她觉得自己现在有多么强,但至少,她相信自己能做到一些事。 所以她基于自己的判断与意愿回应姚诚思:“那我就直接问你吧,你和姚广孝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诚思脸色没有太大变化,似乎蓝蔚刚来的时候她精神也最薄弱,现在她有种整体尘埃落定的平静,稍带一点点失去希望的死气,却又显得更能承担眼下的职责了。 “咳,臣下这点小事啊,本不该烦扰殿下。”姚诚思笑了笑,她说起话来,死气好像就散开许多,“哎呀,怎么说呢,嗯......他是我小叔嘛,但也是我师父。他精通三教,还懂军事,想要的也就是传统匡扶天下事了拂衣那一类,几年前他去过一次僧录司了,也没有谋得僧职,相比来说我这个徒弟倒是宦途顺风顺水得多吧。” 蓝蔚想,姚诚思其实也没那么顺风顺水,勋贵圈还好说点,但她是和传统儒士一起科举晋身,以女子身份在那个圈子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后来我外放,他还呆在京城,说天命在燕京,我想的是当然了,陛下和殿下都在的地方,难道天命还可能旁落吗?”姚诚思没得到蓝蔚的回复,就给了一个“怎么不回答”的眼神。 蓝蔚冷不丁被抛了个问题,却难以即刻给出答案,她自己三观是科学那套,除了堂哥蓝玉喜欢找方士各种望气在出征前占卜吉凶,大环境也对怪力乱神敬而远之,可是非要说的话,姚广孝的话至少曾经在历史上因他奉助朱棣靖难的成功,灵验过一次。 “你现在说出来,怕他不是这么觉得。” “也不是这么说......好吧,这都是我的猜测,他只想找一个可以帮他护教反排佛的靠山——振佛,现在大家都不爱去和尚庙里,没什么香火,你知道,陛下和殿下都是不信教的。我想他只能忽悠透了哪个郡王郡主,等到郡王郡主去封地跟着走,或许能留下那一地的佛脉;要么他就想以功相挟,那还有什么功大过从龙呢?我看,他的偶像是刘秉忠。” 可是他现在勾结的是胡惟庸,蓝蔚想,但姚诚思好像并不清楚的样子。 “那我该怎么权衡忠孝?”姚诚思又给了问句,但这次她不需要答案,“我跟他说,徒弟是半子呀,我会尽我私人所能帮他实现抱负,请他等一等。他却说,他命中的继子会出现在甲申年的苏州西城门。” “我与他是师徒,我感激他教我识文断字,毕竟我家世代行医,医术嘛大多传男不传女,本来我想要识得几个字或许还得等家人安排嫁一个名医丈夫,再看他是否开明让我帮他拾捡药材,那又怎么能穿上现在的红袍肩担着千万百姓的生计呢?” 在姚诚思的描述里,姚广孝作为小叔兼师父,很有当代那种家族中叛逆的不婚女强人阿姨,为外甥女撑起一把理解包容庇护大伞的感觉。但蓝蔚很快敏锐意识到了区别,姚广孝毕竟不是真正的“阿姨”,他并不对姚诚思面对的困境感同身受。 现在的姚诚思也说:“有时我怀疑,对他来说,一切只是顺应他算出来的‘命’。” “为僧者,与家绝”,姚诚思说她其实记得姚广孝说过这样的话,但她以为他和自己是一边的,却没有想到自己可能也属于那个被“绝”的部分。姚诚思现在想,他眼里姚诚思的父亲哥哥都疏懒文化、生性愚钝,所以把他们拒之门外;他看出姚诚思有堪得重用的材质,所以碰上了就捡出来教一教;命中的继子要到一年十三年还是二十五年以后去苏州西城门遇见,那就等那时再添点亲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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