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守着国,我便守着家。安熙,姐姐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逃不过死,那便死得其所。” “什么死不死的!姐!”安熙情绪激动,伸手拉安镜,“这次是我被国/贼盯上了,是我连累了安家,我不能让安家上下十几号人白白送命!姐,你得帮我,别让我背负无辜的人命,求你了姐!” 信息量,太大。 安镜的身子晃了一下,被戚如月扶住:“听安熙的吧,姐。” “风声很快就会走漏,即便陈旭沉得住气按兵不动,给安家喘息的时间,可后有卡恩虎视眈眈,更有日/军/侵/华,上海的老城区和棚区难逃一劫。” 安熙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荡。 安镜立了好一会儿,才妥协道:“明白了。装了这么久的纨绔子弟,你也装累了。好好养伤,安家那边我去安顿。如月,看着点他。” 该死的仗终究还是打来了上海。 安镜一走,安熙剧烈咳嗽起来。他没告诉安镜的事,还有好几桩。 譬如,他是怎么跟徐伟强私下联络统一战线的,又建立了什么样的革命友谊? 譬如,他和戚如月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是真的话,发展到什么阶段了,有没有讨论未来? 譬如,安爸安妈的仇,报不报,怎么报? 譬如,他接到过一通喻音瑕打来的电话,并私自和她见了一面…… …… 安镜回家:“老李,通知安氏家族的叔伯们去公司开会。关乎安氏烟草公司的存亡,请他们务必到场。” 等老李把电话打完,安镜召集宅邸里的十几号人:“安家遭难,不想你们跟着受牵连,我这儿还有些钱,晩云会逐一分给你们。此后各自谋生去吧,能进租界就进租界,能离开上海就离开上海,都不能,那便认命了。” 最后走的是晩云和老李。 老李临走前,唤了安镜一声“大小姐”。 五年了。 从安镜接管安氏烟草公司起,她就是雷厉风行的当家人——“镜爷”,而不再是宅邸里的大小姐。 “您和少爷可千万要保重啊。凭您的能力,重振安家指日可待。到那时,还望大小姐和少爷别嫌弃我一把老骨头,我,我等着那天到来。” 晩云十六岁跟着安镜照顾她的衣食起居,已有六年。 她止不住地吸鼻子,还带着哭腔,也喊了安镜大小姐:“大小姐,我就当您心善给我放长假了。李叔说的话也是我想说的,等您和熙少爷重振了门楣,不管我在哪里,只要您还需要我,我一定继续回来为您和少爷打理日常起居。” 安镜拍拍她的肩,欣慰道:“好。放假这段时日,如果遇到了心上人,别错过,好好嫁了过日子。” 说着又分别多给了老李和晩云一袋大洋:“晩云,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老李,这是我和安熙孝敬您的。走吧,别耽搁了。” 三人都知道,安镜回答晩云的那句“好”,遥遥无期。这一别,很可能就此生不见。 是了,他们都没有说再见。在这乱世,再见是极为奢侈的事情。 安家大门外,晩云怀里揣着一封信,还抱着惜惜。 她回头看了一眼,很是不舍。 “晩云,离开前,最后再帮我一个忙吧。帮我把惜惜和这封信送去唐小姐那儿,切记,一定要亲手交给她。” …… 偌大的安家,只剩下安镜孤零零的一个人。 站在二楼阳台,看着外面的草地和花园。这片地不再是她的。 这座房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资金的匮乏,商界的排挤,道德的舆论,甚至还有党/派的威胁。安氏坠入前所未有的深渊。 这是谁的错? 卡恩?陈旭?喻正清? 这些人纵然可恨,纵然该死,可她自己难道就能置身事外,一点过错都没有吗? 不。她有错。也有罪。 …… 安镜把安爸安妈的灵位埋在了后院,又倒了一盒鱼食进池塘。 听天由命了。 她赶着时间去公司,让出了一把手的位置给大伯,并劝告道:“诸位叔伯,我与安熙今日起正式退出安氏烟草公司的经营,一厂和三厂交给你们。最后再诚心诚意奉劝几句,上海就要开战了,你们可以卖掉厂子,分了钱各自另寻庇护所,当然,也可以誓死捍卫安氏企业。往后盈亏自负,我和安熙就先下船了。” …… 安镜给唐韵青的信里写着:“不要找我,不要再去安家,不要再帮我们姐弟二人说话,乖乖在租界待着,或者让杨启元带你们离开上海避难。我欠你的10万大洋,在我的有生之年,一定偿还。如果方便,请帮我照顾好惜惜,如果不方便,就放它自由。动物和人一样,生死有命。” 在那封信里,唐韵青读出了生离死别的气息。 那么刚强爱美的唐小姐,在看完信后,抱着小雨不顾形象,痛哭流涕。 她说:小雨,干妈离开我们了。 她说:安镜你大爷的,肚子里宝宝的名字你还没有取,你回来,取了名字再走…… 唐韵青哭了好一阵子,哭完擦干眼泪,笑着亲了亲小雨的脸。 她说:小雨别哭,刚刚妈咪是在说梦话,当不得真。干妈只是去外地做生意了,等她赚够了钱,就会回来给小雨买好多好多的玩具和新衣服。 她说:镜,等你回来,宝宝还是要叫你干妈的,你赖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篇有些沉重,今生篇高糖甜文保证!两对cp都要一甜到底!一场婚礼,两对新人,四位新娘,八方来客!
第27章 虚情 陈旭率军入驻安家的当天,卡恩也在安家现了身:“怎么样陈中将,这安宅做你在上海的根据地,够气派吧?” “还算他安家人识时务,晓得在我大开杀戒前跑路保命。”陈旭对此处非常满意。 “我们可有言在先,英华在老城区的工厂,就请您手下留情了。” “好说,好说,哈哈哈……” 一进一出,卡恩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可屋子里,陈旭脸上的表情与卡恩截然不同。 行军打仗这些年,他过河拆的桥,可不止一座两座。卡恩的居功自傲与得寸进尺,令他深恶痛绝。 他心狠手辣唯利是图是真,但也不会容忍洋人踩在自己头顶。 安氏垮了,最大利益获得者是英华,而非他陈旭。他可以吃苦头,就是不喜欢吃亏。 “来人。” “中将有何吩咐?” “找到安熙了吗?” “尚未。” “一群废物。去,把工部局巡捕房管事的给我请来。”他想威逼利诱,断了卡恩的后路。 “是。” “还有,告诫安排去保护卡恩的人,做做样子就行了,别出头,别惹事。” …… 安家被占,安家姐弟失踪,安氏烟厂奄奄一息。 全上海都在传,日/军打来了。惶恐不安的群众争相涌入租界,也争相从水路陆路逃离。 一片混乱。 喻家客厅,喻正清将写有地址的信纸放在桌上:“你只有一晚上的时间。” “一晚上,足够了。只请喻老板在这个一晚上的时间里,不要出尔反尔。我和喻家,从此再无瓜葛。” “你留在租界喻家,还能得到庇佑,踏出喻家踏出租界,你和他们,能活的了多久?” “那是我们的事,就不劳烦喻老板操心了。” “好自为之。” 这一晚,喻音瑕也终于见到了她的家人。 …… 隔天,喻正清登报,因其女喻音瑕的所作所为有伤风化,为世人所不齿,遂断绝与喻音瑕的父女关系。 喻音瑕被喻家扫地出门。 …… 安镜没有与安熙汇合,而是同徐伟强聚在了一处。
四天,她已经四天没出过地下室了。 徐伟强拿了份今天的报纸丢在沙发上:“报应来了。这个女人,害你身败名裂,被他父亲利用完,就卸磨杀驴不留情面,跟她断了父女关系。” 安镜半躺在沙发上,眼神空洞,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他的话。 徐伟强恼怒,踩灭了烟,嘴里还骂了句“王/八/蛋”,抓着安镜的双肩把她拉起来,又将报纸凑到她眼前:“喻音瑕,罪有应得的女人,你不看一眼,以解心头之恨吗?” 安镜不耐烦地推开他:“一个被父亲牺牲的可怜人罢了。她不过是爱了不该爱的人,何罪之有?” “你简直冥顽不灵!她把你害得这么惨,你还觉得她是爱你?” “不是我觉得。是事实。”安镜是相信喻音瑕的,“让柏杨帮我打听一下喻音瑕的行踪。” “最后一次。”徐伟强叹息。 他明白,让安镜对喻音瑕死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安镜是个非常执拗的人,对她认定的事认定的人,若非被当面插刀扎心,若非遍体鳞伤痛到极致,她都抽不了身。 女人可以有很多,但安镜于他,无可取代。 …… 安镜到洗漱间胡乱梳洗一番,看着镜子里眼窝深陷头发脏乱的自己,厌恶极了。 她这辈子,不,是进入安家后,就没这么狼狈过。 等了三个多钟头,柏杨从外面回来:“打听到了。强爷,镜爷,喻小姐她在,在正清百货商场,跟卡恩一起。” “枪给我,我出去一趟。” “你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安镜双眼布满血丝,“徐伟强,安熙都跟我说了。” “安镜,我们瞒着你,是不想你置身险境……” “不必解释。” 柏杨为难地看着徐伟强,见他点了头,才把自己身上那把手/枪递给安镜:“镜爷,给。” 安镜检查了枪膛里的子弹,插在腰后:“别跟着我。要跟,也跟远一点。” 她不怪喻音瑕在记者面前矢口否认,也不怪她没有勇气跟自己走。现在的自己一无所有潦倒至极,什么都给不了音音。 在喻家,在租界,比跟着她东躲西藏安全多了。 但卡恩不是个好东西。 她想去看看,那个和她相爱到互许了终生的女人,为什么会跟她的“仇人”出双入对? …… 百货商场连着酒楼和旅馆,逛街,吃饭,开/房三不误。 吃饭的时候,卡恩有意无意让喻音瑕喝了很多酒,喻音瑕也来者不拒,全都照单全收。 只有仗着酒劲上来,她才能忍受接下来要做的事。这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她不想脏了阿镜,更不能脏了自己。 爱你已入骨。 遗憾的是,无缘与你白头。说好要陪你长命百岁,我要食言了。 …… 卡恩的身边,有六名洋人贴身保镖。 中途还有另外穿着便装的华人,给他传递了消息:“目标上钩。” 他走到对面,揽住喻音瑕的腰起身,贴到她耳边说道:“喻小姐,你买完吃完高兴了,该给我想要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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