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桂嫂看出初一情绪不佳,关切的问道:“怎么了,饭菜口味不合小师父口味吗?” 还不及初一回答,罗桂嫂又不好意思的拍拍额头,满是歉意的说道:“哎呀,看我真是糊涂。不关饭菜的事儿,小师父今天进山去给师父寻墓穴,这会儿一定是为了师父的事儿伤神了……” 初一闻言,便知凌非焉、凌非茗二人并未将罗村水妖之祸的起因告知罗村中人,不由得更是内疚。她放下手中碗筷,怯生生的说道:“罗桂嫂,我想再出去一下。” 罗桂嫂纳闷这年轻的女道师明明刚过了鬼门关,又挖了一天的墓穴,怎么还有力气出去,于是不解的问道:“天都这么晚了,小师你还要去哪儿呀,你身体吃得消么?” 说到这儿,她赶快又从衣兜里摸出个小瓶子,塞到初一手中,道:“对对对,看我这记性。今早天御宗两位上仙临行时,听说你已经出门去了,便让我把这个九什么丸交给你,说是让你三日内早晚各吃一粒。” “两位?”初一疑惑着接过药瓶,打开闻了闻,一股甜甜的药香马上扑鼻而来。 罗桂嫂补充道:“啊,就是那位总是笑眯眯的凌非茗上仙。” 初一闻言轻笑,将药瓶收进腰间。 这就对了,那个冷面的凌非焉才不会关心她的死活呢。 罗桂嫂又道:“凌非茗上仙还说,初一小师父你与水妖之战元气大伤。什么气不稳,什么海的动荡,你看我这还记不清了,总之就是托我嘱咐你,到达天御宗前,最好不要使用道法。” “真气不稳?气海动荡?”初一猜想凌非茗大概是这个意思。 “对对对,上仙就是这么说的!”罗桂嫂如释重负,又劝道:“虽然我不明白真气啊气海啊什么的,但凌非茗上仙的意思就是想让小师父你好好休息,所以,小师父还是早些睡下,不要出去了吧。” “罗桂嫂你放心,我就是去村口……”她想说去看看镇妖的祭坛,可心虚的感觉,让她硬生生的将已到嘴边的话压了回去。 初一转移了话题:“不,我是想去去看看……师父。” “噫!”罗桂嫂一惊,胆怯怯的连说话声音都发抖了:“小,小师父,这黑灯瞎火的,你去看死……看他们……不害怕的吗?” 按罗村习俗,死去的人停尸数日后才会下葬。现在她师父的尸身依然与罗村不幸蒙难的村民一同停放在义庄之中。 十二条尸首,森森排成一列。这可是罗村百十年来从没遇到过的骇人之事。别说晚上,就是白天进去,也难免让人背后发凉。 “不怕……”初一话一出口,马上就后悔了。 还好罗桂嫂没有多想,只说:“好的吧,毕竟小师父不是寻常人,妖魔鬼怪不敢近身的。” “嗯,呵呵,啊……是……”初一尴尬的笑笑,跟罗桂嫂借了盏灯笼,出门而去。 一路上,村中灯火点点,天色晚得有些人家都已熄灯入眠。许是刚经一劫,村民们都不愿在外滞留,路上空荡得很。初一从罗桂嫂家出来后,就一直都没遇到其他村民。也正因此,她那颗悬着的心也渐渐沉稳下来,还是就着月色来到了村口。 一块略微平坦的石板上,上清子当日摆下的镇妖坛还在,只是不像当初那样完整了。初一不想像凌非焉那样称它为祭妖坛,尽管她也已经相信了这个事实。 她蹲下身去,举着手中灯笼仔细观察,只见那个曾经盛着黑色公羊血的碗被反扣在石板上。九块黑色玄晶也完全不知去向,只在原来的位置留下了九个阴暗的痕迹。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指去摸了摸,指尖上有些滑腻腻的感觉,这触感非常的不舒服,以至于初一马上把手缩了回来,又站起了身。 信步环顾四周,十八展墨色道幡已经全部都被折断。初一近前去瞧,只见原本撑着道幡的竹竿折断处平滑整齐,俨然是被利器拦腰砍断。 嗯…… 她很快想到了凌非焉手中那柄仿佛流动着月色光华的法器——炎月剑。 只是将道幡放倒便能破这祭妖的法阵么? 初一思考着,随手捡起一块道幡。也不顾凌非茗不让她使用道法的嘱咐,就像布阵时那样试探着向幡上施了些法力。 很快,她便感觉到自己的法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了,再去细看那幽暗的墨色道幡,上面竟然幽幽的亮起些符印来。她越用力施法,那符印便越明显,她收了法力,那符印便也消失不见,道幡仿佛又变回一块黑色废弃的布料。 这就是天御宗的本事么…… 初一慨叹着,不由得幻想了一番凌非焉是怎样对这些道幡施下封印,又是以怎样的身姿用手中仙家宝剑将道幡折断。 她把零落在地上的十八块黑色道幡一一拾起,又将石板上扣着的粗碗就地打碎,并与道幡一并收裹起来,打算明日再进山时,找个不起眼的地方掩埋处理掉。 一切收拾妥当后,初一抬眼望了望罗村义庄方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到底是个女子,就算有些道法本事在身,也还是本能的排斥那些无魂之物。 还是算了吧……天亮再去吧…… 这样想着,初一夹起包裹着碎碗片的道幡往罗桂嫂家小跑而去。 她不想带着这些东西回去吓到罗桂嫂一家,便在进门前把道幡、碎碗什么的一股脑的藏在了罗桂嫂家外的草垛中。 刚弄好便看见罗桂嫂举着灯笼迎了出来:“哎哟,我说怎么听见家里的狗子一直叫唤,果然是小师父回来了。”罗桂嫂边说边上下打量初一:“小师父,你不会真的去……” “没有没有。”初一连连摆手道:“我本来是想去看看师父的,但是刚走了一半就怕得后悔了。加上今夜月色不错,便在村中转了一圈散散步,透透气。” 听说初一没去义庄,罗桂嫂松了口气,接过初一手中蜡烛快要燃尽的灯笼,拉着她赶快进屋去:“没去就好,没去就好。那种地方,生人勿近啊。” “嗯……”回应着,初一与罗桂嫂道过晚安,回到房间。 再躺在床上时,初一才发现身体已是十分疲惫,可脑内却毫无倦意。她侧身躺着思考起这几天发生的事,甚至想到如果一直以来,所有解决掉的妖患都是师父造成的…… 那么那场几乎让她出生的小村几近灭绝的妖祸呢? 难道也是师父么…… 意识到自己竟然猛然冒出这样可怕的想法,初一赶快停止思绪翻了个身。 怪就怪自己当时太过年幼,只模模糊糊记得仿佛在一个安静的月夜,杀戮和惨叫声满布村落,村民的血染红了海滩。 当她陷入极度恐惧中时,是一双冰冷却坚定的手将她拦在身后…… 有时候初一会怀疑那个模糊的记忆可能只是一个梦。梦醒来的时候,就在师父身边了。 初一无声的自嘲着,可笑自己闯荡江湖之久,知晓天下之大,却连故乡在哪都不知道。而且从记事开始,就在跟着师父行走,明天去哪,要走什么方向,也从未考虑过。 好在这次,要走的方向,姑且算是明晰吧。 初一再次摊开手心,莫名的希望掌心中的符咒会突然亮起来。 因为这样,至少意味着这世界上,还有人记得她…… 姑且不论,记挂的原因。 把身体蜷在松软的被子中,紧紧抱住自己,初一已经懒得去怀疑这令人窒息的孤独是眼下时局造成的,还是与生俱来、如影随形的。 反正,天明,就好了……
第12章 【紫麓仙缘】12 翌日,天明。 压抑了数日的悲痛在清晨鸡鸣之前就爆发了,哀伤沮丧的气氛狠狠蹂lin着这个小小的村庄。痛失亲人的罗村百姓在这一天为永不能再见的家人集体发丧。 向祖坟进发的山路排成了长长的队伍,白色的灵幡在晨风中微微抖动,人们或嚎哭或低泣,甚至无暇摘去飞扬中落在身上的纸钱。 十二个灵柩的最后,是一口薄棺,由四个表情严肃的男人合力抬着,他们在山路上的一个岔路口脱离了队伍。 一路上,女道师初一只默默无语的走着。下了岔路,抬棺的中年汉子罗宏林对她说道:“小师父,下面就由你带路了。” “嗯……”初一应着,牵起灰褐色的小毛驴绕到棺椁之前。这头小驴本是灵犀子的坐骑,方便行走江湖驮物乘坐,现在便顺理成章的归了初一了。 小灰驴背上搭着两个包裹结成的褡裢,一边装着够吃三四天的食物,另一边则装了灵犀子的遗物。初一还没有打开过那个包裹,她想呆会到了墓冢,便把那些遗物跟师父一起下葬。 一行五人在山中又行进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前日初一为灵犀子选好的墓址。 尽管太阳已经全然升起,天气也风和日丽的很舒服,但初一还是觉得那个新挖的穴坑就像等待吞噬师父遗骸的幽洞,森森散发着让人窒息的恐惧。 “就是这里,四位乡亲辛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初一说着,从荷包中拿出一两银子以示感谢。 四人以为灵犀子因水妖而亡,也算是为他们村子牺牲了性命,不肯收下。初一却心有愧疚,执意要给,于是那四人推辞一番,也就收下了。 罗宏林将银子放入腰间,拿出小锤和长钉,对初一说道:“小师父若是没有什么交代,我等便要给令师封棺下葬了。” 初一闻言,上前将小灰驴身上的包裹取下,转身道:“罗大叔还请稍等片刻,这里有些师父平日常用的物件,我想把它们放在棺木里跟师父一同下葬。” “小师父请便。”四人退到一旁。 初一端着包裹,走近棺前。看着这口漆黑的木棺,竟有股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毕竟她对灵犀子恨不起来,就算灵犀子真的做了那些不可原谅的事,这么多年来,她与灵犀子之间的师徒情谊却依然历历在目。 [如果没有师父,我大概就死在了那场祸事中吧……] 这样想着,初一用力将眉毛扬了扬,忍回就要滴落的眼泪,深呼吸一口气后,抬手用力推开了棺盖。 棺中,灵犀子还穿着平素常着的道袍。只是他因被水妖吸干周身血液,炼成人丹而亡,所以,遗骸变得十分恐怖骇人。 原本五十盛年,身材魁梧的灵犀子,此刻看起来就像是被病魔消耗了所有精气一样枯瘦如柴,仅有枯萎的皮肉包覆在骨骼上,俨然如风烛残年的老人模样。 初一几乎不忍多看,她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物件,准备放在灵犀子合抱在胸部的手边,念道:“师父,这是你的罗盘。” 当她把罗盘放下时,却在灵犀子的道袍处触碰到了几页纸质触感的东西。初一下意识的将那些纸张拿出来察看,原来是一卷残破的书籍。粗略的翻了翻,只见那本残卷上很多墨迹已经模糊得晕成一片。初一心想,这应该是前些日与水妖缠斗时,被雨水打湿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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