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自然是无法出门的,但也不能总是在床上趴着,会趴出毛病来的。卫初宴在桌旁看书,一直站到中午,才在海棠的大惊小怪中挪动了下身体,去吃了午饭,之后就在院中走一走,以此消食,毕竟小丫头一直给她夹菜,她不吃,对方就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令她不知不觉就吃撑了。 卫初宴没有意识到的一点是,她对别人总是很心软,无论是身边的人还是只是认得的人,当然,敌人除外。 左寒儿的眼中,她可一点儿都不可爱。 人一闲下来,便容易胡思乱想。卫初宴一摸不到书,脑中就总浮现出昨夜的情形,耳边总是响起陛下的声音,她的记性太好,昨夜陛下所说的那几段话,她在此时也能清晰记得,这本是她引以为傲的能力,可是在此刻看来,这却也是一种折磨。 “可我已对你很好了,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对你的不同来呢?” “也好,免得你又出去拈花惹草。”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卫初宴知道的,她只是不敢细想。因着这件事,她又想起陛下让袁姑娘离开的举动,当时她只当陛下见不得她与奴籍妓子来往,然而现在看来,即便是这个举动,也仿佛指向了那一个可能。 还有……陛下还说让她不要自己与人定约。她那时只以为是陛下看不下去她这样随便,想亲自为她寻一门亲事,然而……卫初宴不敢再深究下去了。 “小姐,你怎么呆呆地站在院子里?” 正自伤神,海棠抱着一把扫帚过来了,这是用竹枝扎好的,专门用来扫院子,一般像这种粗活,其实是许匠他们的,不过,海棠偶尔见到院子脏了,也会顺手清理一下。 她本来以为小姐已回房了,毕竟,午饭时小姐就打了好几个哈欠,没想到这会儿都还没回房,还在这梅花树旁木木地站着,一看,便知道又沉浸在心事里了。 也不嫌累。 她不嫌累,海棠替她累。海棠担心着卫初宴的伤处,又担心她站了这么久明日腿疼,便“喊醒”了她,请她去午睡。卫初宴的思绪被打断,后背终于不冒冷汗了,她被小丫头“推”着、搀着回了房,这时确实也感到累了,便脱了外袍趴了下去,慢慢地,又睡着了。 这一个下午便这样过去了,期间海棠来找过卫初宴一次,说是有人送了名帖来,想要拜访,卫初宴这时候自然不方便间客,只婉拒了,约说下一次去对付府上拜访。 后来陆续又有几个人来敲门,卫初宴都让人挡了回去。这段时间比较特殊,如果不受伤,她也是不打算去见客的,甚至于她也没有将她回来的消息传出去,问题大约出在大理寺身上。她去了一趟大理寺,自然就有人知道她回来了,有一个人知道,便会有一百个人知道。 只是还不能见客,毕竟她出使的事情是秘密的,要等到陛下公开,她才好与人言说。这时候若是见客,就只能隐瞒,谎话说起来是很累的,而且也容易伤感情。 左右陛下也没有让她立时回司工作,她便当做放假了,谁也不见、什么事也不去想了。 不去想了。 可是,又如何能够不去想呢?即便是“陛下没有立时让她回司工作”的这件事,也令她想到了先前陛下的那句“我是知道他们的,他们一板子顶刑部两三板子,他们的十板子……你得养一两个月了。”这时卫初宴又忽然想到,既然陛下知道大理寺出手重,还让她去大理寺领罚,应当不是对她有那种心思的吧? 但是这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卫初宴其实很清楚,十板子,若是没有陛下对她的爱重在,顶撞天子之罪,这十板子也是轻了的。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陛下好似真的对她…… 从法理上论,她该受罚,从私情而言,陛下也许不想罚她,但又不愿坏了规矩,于是取了个折衷的法子。想明白这一点,卫初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哭,是哭陛下偏偏生出了这样的心思,笑,是笑即便陛下对她有了情,也不因此而徇私枉法,国君就应该这样,不为私情苦社稷,甚至她应该罚的更重一些,更重一些,卫初宴反而会放心。因为这会表明,陛下并不用情很深、也表明陛下的确是一位合格的君王。 从午后一直想到太阳下山,卫初宴的情绪已从最初的震惊、惶恐转向了平静,只是心中还有些许多的担忧,即为自己、也为陛下、更为这大齐的江山。 这样是不行的。 好在陛下和她之间还隔了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一切都还来得及。要破局也容易,她尽早成亲便好,以陛下的骄傲,必定不会对一个已婚的人再生出什么想法。 做下决定没有多久,海棠拿了干净巾帕来,方便她换药,又点燃了几支香,香气出来后不久,卫初宴又觉昏昏欲睡,她心中涌上来一些古怪,同海棠道:“这香是哪里来的?” 不算很明亮的烛光下,穿一身淡青色长裙的女子安安静静地趴在床上,蹙眉望着海棠,美丽到了极致的脸上,只是淡淡地露出一些愁绪来,都令人恨不能为她去将所有的哭都受了。 海棠也是这种感觉,她心疼地看着小姐,安慰道:“小姐放心,是很好的药呢,我在保康堂买的。他家的关大夫医术可好了,对了,就是曾经给小姐你看过肩膀的那位,就是找他拿药有些贵,不过,贵有贵的道理。他这驱蚊香就挺好用的,听说还能安神呢。” 卫初宴沉默了一瞬,同海棠道:“这香味我有些闻不惯,等下你把它撤了吧。” “可是昨夜还……” “咳,我今日闻到,忽然觉得不舒服。” “那我这就把它们熄了。”海棠也没有起疑心,只将那些香掐掉了,见小姐拿出了白日里她给小姐的那药膏,大约是准备上药了,便笑道:“这药膏也是在保康堂拿的呢,他们家的药好,小姐你用了准能早早好!” 卫初宴动作一顿,仿佛拿了块烧红的炭在手上,险些没扔出去!她抓着这小药瓶,沉默许久,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让海棠离开了。 海棠知道她是有这方面的忌讳,上药的时候不喜欢有人看,其实这明明也是她们做丫鬟的人的事情,但是小姐不愿意让她帮忙,她也不能死皮赖脸地呆着吧?她就出去了,临走时又跟卫初宴说:“小姐你不要怕疼,要记得揉一揉,这样才好得快。” 卫初宴咬了一下唇,没有应声,美丽脸蛋上浮现出一丝羞愤来,海棠自是看不到的,她已经出去了。 关门声响了起来,卫初宴立刻将药瓶丢到了一旁,这时屋中还有淡淡的熏香,其实是很好闻的,但是……她又哪里喜欢得起来! 不必说,这熏香与药膏,都应当是出自宫里那位。 真是……荒唐!太荒唐了!陛下怎么能这样呢? 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起伏起来,卫初宴趴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睡不着,又不愿意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又摸了一本书摊在床上看,看了不多会,眼睛便疼起来了,这着实不是一个看书的好时间。她最终放弃了,将书藏在枕头下,免得明日又被海棠念叨,这样折腾了一会儿,倒也有了睡意,但是,后来,她又忽然想到,陛下今夜不会又来吧? 这样的念头一生出来,她就再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直挺挺地趴到窗外泛起了白光,也没有再有“客人”来打扰,她这才松了口气。 是了,陛下也不是日日都有时间的,而且即便她想出宫,也得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全才是。 卫初宴还记得当初陛下被刺杀的事情,那时候她不知道“赵姑娘”是陛下,现在知道了,再想起那件事,便对帝王现在的处境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虽说是天子,却也不是真正就万人之上、高枕无忧的。还有许多的事情牵绊着她、有许多的危险等着她,旁的不说,单单从她身为帝王还会在长安城里被人设伏的这一点来看,便知道陛下的敌人有多么强劲。
前路艰难,好在陛下手段也强,大齐也不是虚弱之朝,这才没有四分五裂。其实若让卫初宴看,若是陛下隐而不发,藩王王的事情甚至能一直略过,直到下一代、甚至是下下一代的帝王,但到了那时,大齐就不是要刮骨疗毒了,到那时,毒已入骨、入心,再也救不了了,齐朝必定会被颠覆,就是不知道笑到最后的,是同样留着赵家血液的藩王,还是异军突起的哪一支民间队伍了。 反之,若是陛下在位时便出手处理藩王,刮骨疗毒纵然痛苦,然而却不是不能医治。同样的,若要医治,便要经历剧痛,这种痛,大齐又究竟能不能承受得了呢?一切都未可知,只有一点是确定的,若是不去管,那么陛下一定有数十年的王位可坐,然而若是去管,成,则大齐真正还有数百年的繁荣兴盛,败,则大齐的基业就止步于陛下。 陛下也许清楚这一点,所以,卫初宴也不确定她会如何选择,不过,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端倪。 陛下是骄傲且强势的,而且也足够聪明,也并不懦弱。这样的人,你说她会为了自己的一时太平而放任毒草蔓延? 卫初宴不太相信。她更倾向于认为,陛下也是有心要拔除这些依附在齐朝根部的毒瘤的。远的不论,单论她出使之前与陛下的那次谈话,她记得,当她说到以匈奴军刺探诸侯王之真假时,陛下的眼睛是很明亮的。 那是一双充满野心的眼睛。 唉……若是陛下真如她所想的这样,那以后大齐的天空必然是会有乌云的,但是乌云只是一时的,那之后必定能有阳光。 只是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被遮蔽在云下、再也等不到太阳升起了。 那一定是很多很多人,卫初宴想。但是她觉得那样也是值得的,人可以求一时的苟活,然而若是因此而断送了祖宗的基业、而祸及了后世的子孙,那么这样的人,确实是白做人了。 卫初宴此刻不知道,赵寂后来的确守住了祖宗基业,却并没有福泽后世子孙。 因她没有子孙。
第56章 人选 在家休养了小半月,卫初宴的伤便好全了,令人啧啧称奇。 “先前看伤口似乎很严重,还以为小姐你要躺上一两个月呢,没成想这样便好了,真好。小姐今日要出门去吗?” 早晨端水过来的时候,海棠见到卫初宴已下了床,穿了条湖绿的长裙,坐在铜镜前,正在插发簪,她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接过了发簪,为小姐束起发来,卫初宴便歇手,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任她动作,只在她说话时,皱了下眉。 “海棠,我伤好的事情,不要拿出去与人家说。外边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我只是可以走动了,还需一段时间才养好来。” 小姐的吩咐有些奇怪,不过海棠也没多想,嗯了一声,满意地看着自己挽的这个发式:“小姐你看,海棠新学会的发式呢,早些时候我看她们这样上街,就觉得好看,遂去学了,现在一看,还真没白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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