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现在的处境,可还由得不愿二字?”梁文博又进一步拱手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前来辅佐王爷。” “以他的能力,日后必定能好好辅佐六郎。”卫桓缓过神,将眸光放柔了些,“是柳姐姐吗?” 梁文博不言语。 “太子殿下才是储君。” “储副,还不是君,废立只在君王一念之间,亦在胜败间。” 梁文博接着走近她跟前,压低了声音,“实不相瞒,下官,是太子殿下委派而来的,意在潜伏,太子殿下想要看看楚王爷究竟是否想要争位。” “所以这道策论,是想本王当廷讲给陛下听,使得陛下大怒,疏远于我,不是因为策论违背陛下的治国之道,而只因为它是前朝废太子呈给太宗的治国论!” 梁文博听后不但不惊讶反而只是轻轻一笑,合双袖躬身赞叹道:“楚王,果然聪慧。” “你既知道,本王什么都明白,何故要来试探?” “下官是太子的人,可王爷,才是下官的恩人。” “本王何时有恩过你?” “五年前的冬日若不是王爷,下官与她,恐怕就不会有今日了。” 五年前,她刚开府搬离大内,但又因潜邸未建好她便住在了已经削爵的李府,李府在新城,离开封府不远。 冬日夜晚吹来的寒风如刀割般疼痛,一道又一道的刮在两个年轻男女脸上。 如此寒冷之夜,女子却衣着单薄,神情慌乱,身上还有几道鲜红的伤痕。 “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别怕…” “现在是夜晚,城门关了,博哥我们走不了了。” “在那儿,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今儿真是晦气,那女人还没给咱挣回买她的钱呢,她娘刚死就跟男人跑,看我抓她回来不狠狠修理一番!”一个不到四十的妇人,带着一群厮儿,一脸怨气。 “妈妈,您别气,这东京城的夜里冷的很,城门关了她们是逃不出去的,没准就给冻死了呢!” “可别给我冻死了,她那张脸蛋,天生就是狐媚子,我还等着她给我挣银子,要是能勾搭个王爷勋贵什么的,咱们这揽月楼就能多个大靠山,日后行事也就方便多了。” “还是妈妈想的周到。” 揽月楼里的厮儿伙计拿着棍棒,似在追一个逃跑的琴妓。 “表哥才从大内出来,应该还没有去过东京城里的瓦子,我跟你说那里可好玩了,可惜我是女子,翁翁不让我出门。” 少年看着街道上各式各样的灯笼,有些茶坊门前灯笼上还盖着什么,如今虽是夜晚,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十分之多,“这便是诗中所说的,车如流水马如龙。” “往后表哥要想出来,唤琳宣便是,起码我对开封府还是很熟的。” “明明是宣儿姑娘想要出来玩,又怕李员外不肯,这才拉着六王…” “六子!” “是,奴婢多嘴。” 前面不远处一片嘈杂,将这开封府原本的秩序井然搅乱,“快,她们在哪儿,别让他们跑了!” “前面发生了什么?” 小六子大惊的走到卫桓身前护住。“莫不是出现了什么强盗飞贼之类的?” “不应该啊,开封府是京府,一向平静。”少女正疑思着。 那群人便追到了她们跟前,跑在最前面的是两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一男一女,男子面容枯瘦很是憔悴,而女子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五官倒是生的极为精致,皮肤白皙,几道伤痕更添楚楚可怜。 抬头间,不经意的惊鸿一瞥,让少年看呆。 “这些…是揽月楼的人!”李琳宣自解疑惑。 “揽月楼是什么?” “是新城内最大的勾栏,翁翁从商后也少不了要与这里面的人打交道,一定是楼里的姑娘跑了,他们在追人。” 祁六一听,便拉着卫桓往回走,“六王咱还是回吧,若是被德妃娘子知道了,那可就完了。” “六王!”小六子见扯不动,回头看道:“您?” 少年正盯着眼前,旋即甩手将他的手打开,迳直的朝前走去。 “表哥,我们还是回去吧,翁翁说勾栏里的女人都是狐媚妖精,厉害的很,这种事就不要掺和了吧。” “都到跟前了,总不能看着他们一群大男人欺负两个弱小之人吧。” “哎哟,六王心肠慈悲,可这种勾栏之事,传出去,于您名声不好。”六子自幼跟随她,学习礼法,知娼妓与罪犯地位同等,若是沾染上这种地方,少不了要挨宗法处置。 “名声,可比得上人命?”少年意味深长的看着小六子,“一会儿上去,你只管报我身份。” “啊?”小六子大惊,“六王这么做,明日就天下皆知了。” “我要的,就是人尽皆知!” 小六子没办法,只得紧紧跟随。 妈妈怒吼一声,“把他们分开!”旋即走到女子跟前,眼里充满了戏谑,“跑啊,你倒是给我跑啊!” 欲要扬起手中的鞭绳抽打。 “住手!” 众人惊回首,却只看见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走来。 少年低下头,见女子身上有伤,很是心怜,“她所犯何罪,你们要这么虐待她?” “这位小官人,看您衣着不凡,咱们也好不得罪,这是我揽月楼自家的事,这女子已经卖身楼中,官府亦有规矩,贱民买卖,处置凭由自家。”
“那我今日非管不可呢?”少年走近女子,想将她护在身后。 旋即两个厮儿上前拦住了她。 “若非要多管闲事,不管你是哪家相公的衙内公子,都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放肆!”小六子急忙上前,“尔等一个小小的揽月楼,也敢在我家六王跟前无礼?” “六…六王?” 妈妈一惊,扑倒在地上的女子也是一惊,拦住的两个厮儿更是吓的腿都软了。 妈妈故作镇定,“一派胡言,官家的六皇子尚未成年,而未成年的皇子都在大内,又怎会出现在开封府,冒充皇子,你该当何罪?” “前阵子的邸报,难道你们没人看吗!”小六子护着少年。 “妈妈,官家的六皇子是大业二年所生,现在应该是十二岁,你看那个少年的气质…而且前阵子确有邸报说六皇子授封成都郡王,开府置属。” 厮儿的话,让妈妈越发的害怕了起来,“这…冒犯皇子。” 又见他们嘀咕,似乎是不信,小六子便转身问道:“六王的金符呢?” 少年便摸了摸大氅内腰间右侧革带上系着的金鱼袋,取出里面的金符,“这儿。” 小六子示出盛鲤鱼状的金符,“诸位不识我家郡王,亦是诸位没那个身份见得,但此物,卫宋百姓人人皆知,谁敢造假!” 妈妈在揽月楼经营多年,楼内宗室来的虽少,但是有不少高官子弟常来,也算见过世面,于是态度瞬间大变,“六王爷…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众人跪地求饶,就凭眼前这个人的姓氏便能将整个揽月楼踏平,他们怎能不怕,“您就看在小人不知情,也未动手的情况下,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吧。” 少年不言语,两个厮儿也不敢继续拦着,于是跪着爬到一旁。 少年将女子扶起,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到女子身上,“姐姐的手好凉…” “郡王…”受扶的人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奴家…” “姐姐受伤了。” 少年才不过十二岁,却少有的沉稳,“奴家不碍事,郡王喊女子都为姐姐吗?” “不是,只是见到姐姐的第一眼,我就想这般叫了。”少年浅笑,替她披好大氅后才转过身,“这个人?” “郡王饶命,这个姑娘是揽月楼花了大价钱买的,郡王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我们这些下等人靠此吃饭,郡王若是把我们的饭碗都带走了,我们可要饿死街头了。” 官府有规矩,即便她是郡王,要想强行带走人,那也得按规矩来。 “六…” “六子可没钱,您才从大内出来没多久,俸禄都没领。”小六子揣起双手,虽没出过宫,可道听途说也知道妓馆内的小姐身价高着呢。 “郡王,奴家不碍事的,只求您让他们放了博哥。” “好。” 还没等少年开口,妈妈便反应极快的吼道:“还不快放人!” “郡王大恩,梁文博,永世难忘!” “看你的样子,是个读书人吧,想要带人走也得有本事才行。”少年扯过小六子,从他怀里掏出一袋银钱,“回去好好读书,他日求取功名,再来此赎人。” “我…”读书人看着女子,旋即朝少年拜下。 “人,你们可以带回去,但是今日本王把话放这儿,不得强求她做不愿意做的事,钱,一会儿本王会差人送过来。” “是是是,郡王怎么说,小的就怎么做。” 少年又朝女子走近道:“姐姐回去好好养伤,我会去看你的。” “郡王救我已是大恩,只是揽月楼那种伤风之地,奴家这种风尘女子,又怎能让郡王…” “姐姐的心,比他们都干净。” 少年说完,便转身走到妈妈身旁,“本王会常来,若发现她再受半点伤,揽月楼就没有必要在东京继续存在下去了。” 少年虽年纪不大,可说起话来却是十分凌然,让妈妈心惊,忙的躬身点头应答,“是,是,是,小的记住了。” “梁文博,刚才郡王的话你没听见吗,还不快滚!” 随后,少年与仆从相继离去,那一番警告不仅没让妈妈担忧,反而让她窃喜,笑眯眯道:“四娘啊,今儿你可是遇上了大贵人,那小郡王的眼神呀,分明是有意,你就安心留在揽月楼,等着往后的大富贵!” “四娘会跟妈妈回去的,请妈妈不要为难博哥。” “四娘,你等我,刚刚郡王说的对,我只有回去刻苦读书,待他日金榜题名,我定来迎娶你!” “好,此回江陵路途遥远,博哥多多保重。” 年轻男子离去后,妈妈摇头叹息道:“金榜题名,再大的官又岂能比得上凤子龙孙?”妈妈有看着早已远去的少年,“这位小郡王日后定是亲王,王爵虽不能世袭罔替,但降级承袭十二爵,仍可贵十二代呀,这得多长久!” 女子摸着身上披着的大氅,所用的绸缎乃是蜀中的贡锦,一匹可值数两银钱,亦是她们大半月的花销,然而她只是轻轻摇头,一笑了之。
第26章 克定厥家 楚王看着梁文博,江陵解元身着襕衫,端合双袖,面对国家亲王,仍一副从容之态站定,面不改色,可见其城府。 楚王负手从旁走过,“本王且信你这一次,但仅只有这一次,不是因为你!” “下官知道,太子殿下的计划里,出班外廷前,陛下要诏六王您与三王问政,王爷既已知,以王爷的聪明才智,如何应对想来不用下官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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