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低估了沈徒的忠心,楚王便坐回座上,翘腿理了理公服的下摆,将手搭在桌上轻轻敲动着,“斩首是要在秋后,可是谋反之罪是视为特殊而不在其列,一会儿负责押解你的又是刑部的人,刑部如今姓萧,你以为萧家事到如今还会手软么?” ——咚咚!—— “寺正,刑部来人押解了!” 楚王便浅笑着起身,朝沈徒微微拱手,“也罢,那就祝君此去,好梦!” “供词本官已经盖了印,与人一起带走吧!” “是。” 沈徒回过头瞪着楚王,“你这个阴险小人,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大胆狂徒,身为死囚,不思悔改,竟敢辱骂亲王。”刑部的官差便一把揪住沈徒凌乱的头发。 “哎呀,没事,”楚王挥了挥手,“本官与寺丞一起定了他的罪,他心里痛恨,不骂出来可能要憋死了,就让他骂吧。” “你!”
第59章 克定厥家 “陛下,刑部送来的案卷。”内侍转呈至案牍上后退下。 皇帝看着供词与几份盖有大理寺与刑部红章的案卷,“百五节之前么...”一一仔细检查后拿起笔沾了沾朱砂,欲写时犹豫不决,悬枕了好一会儿后还是将笔搁下了,只字未写。 起居郎恭敬的站在一旁,正低头写东西,他看着案卷上的罪名,开口道:“卿。” 韩汜停下手中的笔,恭敬的走上一步,“臣在。” “你说谋反,该不该杀?” “若坐实其罪,当按罪伏诛。” “若是有功之人呢?” “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从来就不相抵,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如此才不失公正。” 皇帝侧头看着韩汜,问道:“你可知道,这被诛之人是谁么?” 韩汜拱手微微低头,“陛下既然问的是臣,想必此人与臣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关系的,能让陛下亲自批阅,应当是朝中重臣,臣初入官场,认识的相公不多,故而应与恩主有关。” “他是马军都虞候,所以卿现在觉得,还该杀么?”马军都虞候是沈易安的人,便也是赵王的人。
韩汜面不改色道:“臣还是那句话,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他可是你恩主的左右手,你就不怕此言被他听见,从此失信?” 韩汜合着袖子躬身,“臣说过,臣只侍君王,不能因为报恩而假公济私,陛下是圣主,圣主再三问,不是犹豫,而是心中已有明断。” 听着韩汜聪明过人的回答,皇帝笑问,“你可知,朕这一笔下去,要死多少人?” 韩汜微微低头,“反之,亦然。” 皇帝低头看着判决,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百五节快到了,不宜见血呀!”旋即落笔唤道:“赵慈!” 赵慈闻声入内,“小人在。” “将旨意送去刑部,另外,让大理寺的人将证物封存拿上来,朕要瞧瞧。” “是。” 沈徒被抓仅在一日之内便被定罪问斩,判决之上念及为将时出生入死的功劳,故不牵连其族,只抄没家产,尽数充公。 赵王得知消息时已经是在夜里了,本想去大内找皇帝,思前想后还是去了韩宅。 “沈徒手里的可是我朝最精锐的骑兵,他是舅舅一手培养的,他手里的骑兵都是他养的亲兵,若是他死了...” “这支军队会有其他人接管。”韩汜一边下棋,一边不紧不慢的接过赵王的话。 “本王的手都要没了,先生还能在此这般悠闲的下棋?” 棋子落定,韩汜将手收回腹前,抬头缓缓睁眼道:“不然呢?” 赵王提着一口气,似无处可呼吸一般左右回望,旋即重重甩袖,“哎,我去找陛下理论!” “太子在陛下眼里已经是个庸人了,难道三王也想做庸人么?” 赵王楞回头,“先生此话何意?” “是否谋反,陛下为君这么多年,难道仅凭一纸供词就会信了?” “陛下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纵容他们滥杀功臣,你是不是说陛下是圣主么?” 韩汜拾起一颗黑子,“陛下杀的功臣,还少么?圣主是圣主,而非仁主,全则必缺,此话适用于,”韩汜盯着悬至于他与赵王的中间黑子,旋即落下棋盘一点,“任何人!” 黑子落定后,吃下白子一片,韩汜便有条不紊的收着白子丢入盒中。 赵王低头看去,原本占据上风的黑子,如今少了一大片,与白子势均力敌,遂挑起眉很是不甘道:“说到底,在他眼里,我们都是棋子!” “三王明白就好。” “可我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马军从手里被别人拿走?” “失之东偶,得之桑榆。” 赵王似乎有怨,起身背对道:“陛下让太子主持武举,那些登科的武进士可都视太子为恩主,本王是接二连三的丢东偶,可怜这桑榆连影子都没有看见!” “既是诬陷,怎可做到密不透风,毫无破绽呢,与其在这儿生闷气,不如静下来想想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清楚了,顺着腾条摸瓜,或许不仅能找到桑榆,还能找到甜甜的瓜也说不定呢?”韩汜笑着撑起身,拍了拍手掌,“下官有些饿了,三王要不要留下来吃个宵夜?刚好陛下赏了一头羊,下官之前从樊楼带回的风炉可以派上用场了,三王留下尝尝下官做的涮食?” 赵王回过头,看着一脸淡然的韩汜,皱眉道:“先生还是自己慢慢享用吧,本王现在可没有先生这般好的雅兴。” “哦,下官还要赶着去把那炉子洗干净,就不送三王回去了。” 赵王看着韩汜,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叹了口气转身下了亭子的石阶。 “不过三王请记住,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下官性子淡,比较喜欢吃热食。” 赵王听着,旋即负手离去。 —————— 一身泥土的人匆匆洗了把手就跑到了浴房,又累极了似的倒在了屏风旁的榻上,侧头瞧着沐浴的女子。 萧幼清也不曾回过头去看是谁,问道:“沈徒是大将,又曾立下功劳,你怎么知道陛下不会彻查此案而批刑部立即执行呢?” “因为沈徒,是有兵权的大将,不怕他有功,就怕他居功自傲,他在马军司这么多年,有枢密院使姚慎的帮忙,麾下骑兵皆是他一手挑选,一手培养出来的,这样一支不听使唤的部队,还是骑兵,这沈徒,恐怕陛下早就想除去了。” “照你的话说,陛下知道有幕后?” “当然。” “你就不怕他疑心你,不杀沈徒,然后追查到底么?” “陛下有皇城司,况且我们兄弟总共才三个,疑心我是自然,但聪明人都会先把已知的威胁去除,日后再想法子应对未知,毕竟,欲速则不达,还恐弄巧成拙!” 楚王又浅浅笑道:“只要赵王相信就好了,毕竟,翰林医官使现在可是太子的人呢!” 萧幼清低下头,似惋惜,“只是可惜了沈徒,能一眼看明白火.枪,统兵的能力也不差。” 楚王从榻上起身,拖着身子走到了池边,靠着池沿坐下,伸手搅动着池中的热水,“我倒不认为可惜,天下不缺良将,缺的,是发现良将的眼睛,天下不患无臣,患无君以使之。” 她用手捧起水,旋即捏成拳头,“既不为我所用,又何必留着,助长他人!” 萧幼清突然愣住,回头呆呆的看着她。 楚王抬头一楞,“姐姐,是不是觉得…六郎有些可怕?” 萧幼清摇头,凑上前将她鼻头的泥轻轻擦净,“你要成为君王,这是必经之路,即便日后...” 楚王知道萧幼清想说什么,旋即打断她的话,“没有日后,我说过,我对江山的兴趣,只因你!” “现在是,以后也是。”说罢,她起身拂了拂衣裳,朝萧幼清躬身伸出手,“院里的花种好了,姐姐可以过去了。” 建平八年四月初,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沈徒私藏火.药,按谋反罪,判斩立决,勿复秋后。 殿前都指挥使沈易安肉坦请罪于殿前,皇帝并未将罪而是遣归,随后又宣召了马军都指挥使问责,以御下不力、管教不周之罪罚俸一年。 朝中无将,故都虞候一职空缺不置,马军司归马军都指挥使直辖。 “舅舅,陛下怎么说?” 沈易安摇头,“陛下说沈徒是在马军司,并不归殿前司管,便未降罪于我,而是罚了马军都指挥使。” “三王,沈徒被抓之前,下官还查到了一件事。” “哦?” “沈徒因病去了翰林医官使的家中,从医官使的家中带回去了两个貌美的妙龄女子。” “妙龄女子?”赵王楞看着,“杨术在大内当太医这么多年,一直替我诊脉,为人廉洁奉公,本王未曾听说过他好女色呀,而且一直无子。” “所以臣去杨宅调查了。” “那两名女子是...”沈易安凑近一步,“是太子送给杨术的,三王可还记得先前与下官说的假传口谕之事么?” “你是说,太子?” 沈易安点头,“是,极有可能是萧显符将东宫二字改成了国号,使得太子以为陛下要立我朝第一个诞下的皇长孙为皇太孙,太子由此恐惧赵王府会比东宫先诞下子嗣,便要挟了杨太医。” “怪不得,而且东宫一直畏惧舅舅手中的兵权。” 沈易安可惜道:“一将难求,可惜了沈徒的将才。” “本王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死在女人手里,这件事太过蹊跷,先生说要静下心来顺藤摸瓜,不要打草惊蛇,所以还劳烦舅舅继续在暗中查探,看看能不能找到先生所说的,甜瓜!” “下官遵命。” “说起来,楚王是大理寺寺正,审核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他现在如何?” “楚王府附近的探子说,楚王近日除了在大理寺办案外,剩下便是忙着种树了。” “种树?” “是,听说是楚王妃即将诞辰。” “已经...快寒食节了么!”自从相识,萧幼清每年的生辰,赵王都会送好一些东西去开国公府。 —————————— 楚王府有一个空荡的花园,原来里面只有一些枯了的竹子,如今变成了艳红的一片。 “我素来对于花是没什么的,故而这个园子就一直空着,如今正是海棠花盛开之时,我便命人从四川运了这些树回来。” 她又拉着萧幼清抄小道走进了放满盆栽的花园里,人工开凿的溪池边有一颗独特的海棠树,树上未开的花,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而已经盛开的花则渐变粉红,如晓天明霞,“初到四川的时候,去了燕宫的花海,一眼看中了这颗海棠树,本想把它运回我的别院,想着移树栽树太麻烦便作罢,知道姐姐喜欢海棠后,我便命人去寻了将其运回楚王府,没想到三年多过去,除了比以前高了一点点外并无多大的变化,花还是一样的盛开,只是开的地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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