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晚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嬉闹中的人群。 姑且不论晦灯为什么说老妇人没有撒谎,就算她撒谎了,也只有一种动机——把我们留在城内喂鬼。如果她有这种想法,那么一开始就不必大费周章地将我们带回她家,也不必告诉我们这么多事情,甚至还可以在茶水中下毒。
由此可见,她并没有谋害我们的心思,撒谎的动机并不成立,再加上晦灯的反应和她本人对过往的恐惧,那么她所说的都是实话。 如果老妇人说的是实话,我们有进无出,那么守卫为什么还会把我们放入城?如果他想谋害我们,那么一开始就不必拦下我们,还百般劝阻。既然没有别的心思,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撒谎。 他说自己前不久才被派来调查明月楼,具体时间未知,时间这块儿没法对比。 调查......等等,调查明月楼?!这么说的话,他进了四通城后又活着出去了?!这跟老妇人的“出城必死论”不是刚好矛盾的吗? 【998:宿主,你觉不觉得眼前的这些人有点奇怪啊?你们两个大活人外加一只大男鬼杵在入口处这么久了,他们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而且,也没见有人出来迎接宾客。】 998的话好似醍醐灌顶,苏慕晚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想法。 “守卫与老妇人,二者所言皆属实。”苏慕晚泰然自若地对沐思烟和萧望之说道,不出所料地收到了来自二人的诧异的目光。 苏慕晚见状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在场的一名青年男子,伸出手打算拍一拍男子的肩头,却拍了个空。 更诡异的是,当苏慕晚放下手时,她的手直接贯穿了男子的身体,而男子依然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 沐思烟见状大惊失色:“这,这是......幻象?!” “我们大可直接出城,不必顾忌。”苏慕晚说完转身就要离开明月楼,却发现来时的大门已经不知所踪。 “糟了!这下我们成了瓮中之鳖......”萧望之见状颇为懊恼。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沐思烟始终没能想明白。 “你身为画皮鬼,有没有听说在你们鬼怪中有善制幻象且可操控一定范围者?” “......缚地灵?”萧望之想了想,最终蹦出了三个字。 “便是它了。此类亡灵多有怨念不化,因而成为恶灵。其尤善制幻象且往往能操控一方水土。城内之景皆为虚妄,城内之人皆是已故之人。若其出了城,脱离了那地缚灵的鬼术范围,便会显出原形,故‘形同枯槁,几步化骨’。”苏慕晚看着二人,慢条斯理道,“它极有可能藏着这些幻象中,我们分头找找。我去三层,沐思烟你去二层,萧公子便留在一层吧。切记,假装一无所知,勿要打草惊蛇,一刻钟后于三层楼道口处汇合。”说完,只身先上了楼。 明明刚才在楼下还看见楼上人头攒动,上来后却发现空无一人。 苏慕晚见状,召唤出了“青灯”。 “竟敢只身至三层试探。我是该夸你视死如归,亦或损你不知死活?”苏慕遮的身影在她的身旁渐渐浮现。 “都不对。”苏慕晚闻言挑了挑眉,笑意盎然道,“我不过是......‘有恃无恐’。” 苏慕遮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淡淡道:“那缚地灵,暂且不在楼内。不过,应是快回来了。” 苏慕晚闻言所幸也不再绕圈了,径直在楼道口处坐下来歇息。 “身上这件‘嫘祖蚕衣’,若非沐浴,勿要褪下来。”苏慕遮看着她的背影,语气中是半分叮嘱半分命令,消失在了原地。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沐思烟和萧望之如约上来汇合。 “绕了一圈,每个人皆是幻象。”沐思烟看上去十分疲惫。 苏慕晚静静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在心中叹了口气。 【苏慕晚:唉,明知道她曾想害我,但就是对她讨厌不起来。】 【998:......你可能是白内障,看不清,还被猪油蒙了心。】 【苏慕晚:......滚!】 萧望之点点头表示自己这边也一样。 就在这时,晦灯忽然闪烁了几下,还拼命地摇晃。 “当心,有什么东西过来了!”沐思烟出声提醒道。 话音刚落,周遭的场景突变,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间富丽堂皇的闺房。 一名穿着红色婚服的女子从床上下来,踩着红鞋,手中捧着礼花,红头盖飘动之下似有无限风光。 可此时的三人早已顾不上什么风光了,皆是如临大敌。 美色诚可贵,小命价更高。 女子见状,娇柔的声线中带着委屈:“奴家不美么?你们为什么都不愿揭下奴家的红头盖?” 苏慕晚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脱口而出道:“为何想我们揭开你的头盖骨?” 沐思烟:“......” 萧望之:“......” 女子像是没有听见苏慕晚的话那般,自顾自地揭下了红头盖。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美得不可思议的脸。只是这美丽仿佛是拼凑起来的那般,透露着不协调的诡异感。 女子见三人没有什么反应,失落道:“是因为奴家还不够美吗?” 说完用阴森森的目光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三人,在看到苏慕晚的脸后露出了可怕的笑容:“啊,无妨,又来了新的好看的皮囊呢......” 苏慕晚闻言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苏慕晚:原主确实长得不赖,扒了也就扒了;但我本人的皮囊可是颠倒众生,怎么能给这么轻易地就给她?】 【998:......宿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正经点!】 女子说完又看了看萧望之,柔声道:“这位公子眉宇温良,一看便是专情之人。可愿将你的心,交与我?” 萧望之闻言也后退了几步,哪怕他知道自己没有心。 女子见状,再次面露委屈:“你们和先前那些人一样,真是太伤奴家的心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奴家不够美吧?不然,奴家无论提出何等要求,你们都会答应的。” 【苏慕晚:并不会,因为你长得不够我好看。】 苏慕晚在脑海中自顾自地说着,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998:......】 998见状忽然明白了。她不是不正经,而是借助吐槽的方式降低恐惧感对自己的干扰。 “看来,只好又自己取了~”话音刚落,女子的手臂徒然伸长,藕粉瞬间变成了枯枝的棕黑,朝着苏慕晚和萧望之袭去。 苏慕晚顿时被吓得呆在了原地。 萧望之见状,挺身而出,挡在了苏慕晚的身前,任凭女子的枯手穿过他的胸膛。 “你无事吧?!”苏慕晚终于回过神来。 “终于,回报了大人的赐皮之恩。”萧望之看上去居然还有些高兴,“在下无心,故死不了,歇会儿便好了。” 亏我刚才还感动了几秒。 苏慕晚忽然替自己感到不值,她现在只觉得萧望之是个智障。 “什么嘛,原来是只没有心的画皮鬼,害得奴家白高兴了一场。”女子收回了双手,语气失落道,“说起来一个月前,奴家也这么扫兴过......” “此言何意?!”萧望之闻言忽然激动了起来,内心的不安夺门而出。 “我说,我亦曾碰见过你的同类,令我产生了同样的扫兴感。所以啊,我就把他们的皮全都扒了下来。没有心,皮也可以勉强凑数。我没有马上扒哦,而是把他们囚禁在这座城内陪他们玩了好久的呢~此外,四通城内所有黑发之人的皮囊和心脏,我都有把玩过哦~”女子如数家珍似的述说着自己的罪行,“对了,公子的同类们的皮囊,我至今还珍藏着呢。公子你想看么?” 萧望之闻言仰天大笑了几声,笑声中分明掺和着哽咽。 若是他们得知自己竟一直没有相信他们,九泉之下必定不得安生吧? “公子莫伤悲,反正你们的皮囊亦是属于他人的,不是么?”女子见他这么伤心,居然还出声安慰他。 “在下只取本我之物,在下之同伴亦如是。”再次看向女子时,萧望之目光坚定,忍痛从自己的身上掰断了一根肋骨,将它化为了一把锐利的骨剑,朝着女子刺去。 女子见状再次将化为枯枝的手臂伸长,试图困住萧望之,但都被他的骨剑给砍断了。下一秒,女子的断臂处再次生出腐肉,没过多久,她的手臂又完好如初。 二人一时间难分高下。 这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神游的沐思烟忽然回了神,脸色发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着正打得火热的二人走去。 她缓缓开口,声似歌谣:“夙愿未达,一朝执念;画地为牢,何以了却。爱恨水中月......” 话音未落,四周的场景瞬变,烟雾缭绕,像是在眼前蒙了一层纱,亦真亦幻,虚实难辨。 苏慕晚看见一名面若桃花的女子正漫步于湖边。风拂碧水,倩影翩然。与此同时,一位仪表堂堂的白衣公子正静立于她的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女子欲转身离去,白衣公子来不及躲闪,于是被抓了个正着。 女子朱唇轻启,说她唤钟语。 自相识后,二人因性情相投,来往频繁。 战事骤起,白衣公子身为二皇子,被他那当了皇帝的大哥发往了边疆,于是不得不将与钟语的婚期推延。 钟语得知消息后也不恼,躲在闺房中日复一日地裁剪着自己的嫁衣,就这样等了一年又一年。 等到第五年的夏末,她闻说白衣公子凯旋归来,扬言要铺十里红妆,娶她回家。 她满心欢喜地上了花轿,却发现这花轿不是抬往皇城,而是抬往四通城的。 四通城的城主是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着告诉钟语是二皇子亲自下令将她许配给自己当妾室的。二皇子已有了正妻,是西域的一名能歌善舞的公主,比她年轻貌美得多,倾国倾城好似天仙下凡。 钟语闻言瞬间心凉了一大截。 也是,毕竟五年过去了,自己的容貌已远不如当年。 白衣公子心系社稷,她先前听人说四通城乃军事要塞,却易攻难守,着实是隐患。奈何大皇子即位后昏庸无能,只顾享乐,不愿拨款项建造天井。于是她和四通城的城主商量,只要他愿意出资建造天井,自己便供他玩乐,绝不反抗。 四通城城主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 有了天井,四通城顿时由原来的易攻难守转变为了易守难攻。 大婚之日,钟语却不知如何爬上了天井的顶端,纵身一跃。 “愿我来世,生得好皮囊......” 在落地前的一秒,苏慕晚听见她如是说。 苏慕晚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见的一句话:“美人骨,世间罕见。有骨者,未必有皮;有皮者,未必有骨。然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苏慕遮那张看起来十分普通但在某一瞬间又被惊艳到了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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