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光芒刺目,让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短暂适应后,她在阳光下张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幽砚静静望着那个背影,阳光再刺眼,也没有挪开视线。 亦秋伸完懒腰,打着哈欠转了个身。 打哈欠时朦胧了视线的水雾还未散去,她便已对上了幽砚神色复杂的目光。 这,这什么眼神啊? 都说当一个人看不起你时,你在那个人眼中,就连呼吸都是错的。 不会吧不会吧,总不能小羊驼在变成了人以后,开个窗都能惹鸟女人不开心吧? 亦秋局促地站在窗边,两只小白粽子乖巧异常地搁在肚子前面,一脸无辜地冲幽砚眨巴着双眼,试图讨饶。 可幽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 她下意识侧了侧身子。 “那个,那个……主人要是觉得,觉得太亮了,我可以关上,现在就关……”亦秋说着,伸手想要关窗。 “开着,挺好。”幽砚轻声说道。 亦秋迟疑片刻,缩回了自己伸出的手,再一次回身面向幽砚,心虚地低下了脑袋。 幽砚望着亦秋看了许久,忽而低声说道:“你既已是人身,便不用再叫我主人,莫让旁人听了奇怪。” 今天,是亦秋重新做人的第一天。 短短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幽砚已经两次对她伸出了「我要把你变回羊驼」的食指。 她有资格怀疑,幽砚现在后悔了,每时每刻都想找个理由把她变回去。 正因如此,幽砚刚才这话说得亦秋害怕极了。 她越想越觉得是个陷阱,深怕自己一脚踏进去,就会立马被这鸟女人钓鱼执法。 于是,她卑微地选择了拒绝:“不可不可!尊卑不可逾!” 幽砚不由轻笑一声,扬眉道:“你得寸进尺、上房揭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亦秋战术性后仰了些许,拧着眉头沉默片刻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幽砚的话,一时竟失了言语。 她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向前靠了几步,在一个相对较近的距离里,认真打量着幽砚此时此刻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 那应该就不是什么陷阱咯? 片刻犹豫后,亦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我……往后在旁人面前,也,也叫你幽砚吗?” 幽砚弯了弯眉:“可以……” 亦秋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我往后,真不叫你主人了?” 幽砚笑道:“你先前,也就只有道歉的时候,才会叫我主人。”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没有半点责备之意。 亦秋听了,不由欣喜。 往后都不用叫主人了,是否就意味着,幽砚不再将她当一个小宠物了啊? 不可思议啊,这鸟女人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亦秋犹豫片刻,老实说道,“我在想,你怎么忽然就不讨厌我了?” “我何时讨厌过你?”幽砚问道。 “也不算讨厌吧,我只是感觉……比起现在的我,你更喜欢从前的我。” 亦秋小声说着,眼里有几分委屈,“你送我血凝珠,见我幻化成人,没从前那么软和了,忽然就后悔了……” 幽砚沉默数秒,道:“你说得对。” 亦秋:“……” 幽砚:“要不你变回去?” 亦秋:“不要!” 她就知道,这个鸟女人,果然只是喜欢她的毛! 因遇祸斗,大家都伤得不轻,一时只得在这租借来的小院中静养。 幽砚身旁那个爱吐人口水的小灵宠,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小丫头,大家心底虽有诧异,却都心照不宣地没问缘由,相互间给足了尊重。 亦秋那点轻微的烫伤,在幽砚的灵力催愈之下,自是好得比谁都要快,没几日,便成了最活蹦乱跳的那个,每天都在努力为自己找事儿做,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向幽砚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幽砚见这小丫头闲得慌,便给了她一些银两,让她自己上街买点衣裳首饰。 世人皆爱财,亦秋第一次拿到这个世界的钱,一时开心得不行,在幽砚身旁绕了半天。 幽砚见她拿了钱还在自己眼前瞎晃,不禁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嫌少?” 亦秋连忙摇了摇头:“没啊,我这不是……想让你陪我一起去买吗?” 幽砚沉默片刻,对她伸出了一根食指。 “哎,我自己去!” 话音落,少女一溜烟儿跑得没了影。 次日,曦城下起了濛濛细雨,从早到晚,不曾中断。 这些日子,每天来屋里送药的都是朝云,可今日来的却是江羽遥。 亦秋接药时好奇问了一句,便见江羽遥轻叹一声,目露担忧道:“朝云说,祸斗是凶兽,必不能任其为祸人间。她想寻到祸斗的行踪,再设法将其降服。” “啊?”亦秋皱了皱眉,“这……这很危险吧?” “我也担心她出什么事,可她说得没错,祸斗是我们放出来的,它若为祸人间,便是我们害的…… 况且,将我们引去芜州,放出祸斗之人还未出现,我们总是要找到他的。” “待伤好些,我与师弟也会前去,此事不了,不得心安。” 江羽遥说着,转身离去。 亦秋习惯性用脚踹上了房门,将江羽遥送来的药放在了桌上。 她转身坐回床旁,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试起了昨儿上街买的新衣裳。 幽砚靠坐在窗边,望着窗外之雨簌簌零落,许久,终是忍不住出言讥讽:“这些天神,还真是喜欢自诩正义,除魔卫道啊。” “难道不对吗?”亦秋于旁侧小声嘟囔道,“大黑狗那么可怕,走哪儿烧哪儿,寻常人类遇见它,只怕是逃都没得逃,就葬身火海了。” 幽砚闻言,淡淡问道:“祸斗若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凶兽,那它活了上万年,怎还没将这人间烧作一片火狱?” 亦秋愣了半晌,皱眉道:“可那黑狗……” “若要说降灾于世,这祸斗可比不上天帝那宝贝儿子。”幽砚说着,目光下意识朝洛溟渊的房间望了一眼,“千年前那十个太阳,可是差点就将人间化作了焦土。” “这些神啊,自己犯事的时候,便是下凡历劫思过。可当妖魔犯事的时候,便要将其降服、封印,亦或是诛杀。” 幽砚说着,不禁冷笑一声,道,“反正这三界的规矩都是由他们定的,他们若说谁是恶,那谁便是恶,哪有辩驳的机会?” 幽砚每次提到天界都这样阴阳怪气,亦秋瘪了瘪嘴,屁都不敢放一个。 数秒静默后,亦秋觉得自己有必要缓和一下气氛。 于是她摇身换上一套新衣,喊着幽砚的名字,几步小跑至幽砚跟前,拎着裙边转了个圈。 “好看吗?” “……”幽砚不由得愣了愣神。 亦秋等了许久不见回应,不禁皱了皱眉,小声嘟囔道:“不好看吗?” 幽砚回过神来,将头别向窗外。 “你说句话呀!”亦秋伸手扒拉了一下幽砚。 幽砚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似带几分诧异。 短暂诧异后,她终于开了口。 “你……” “嗯?”亦秋一脸期待。 “姿色平平。”
第72章 有那么一刻,天很昏、云很灰,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算不得吵。 姿色平平的羊驼小妖却忽觉一颗心哇凉哇凉的,心底那片荒芜的马勒戈壁,仿佛被千万匹同类呼啸着狂奔而过。 身为一个看过许多霸总小说的社畜,亦秋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遇上一个霸总,一天给她一张支票,然后对她说上一句:“女人,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限定你天黑之前,将它花完。” 这种好事,真是让人随便想想都能笑出声来。 而就在昨天,幽砚给了她不少银两,叫她自己出去添置点衣裳和首饰。 虽说幽砚不是什么霸道总裁,但这可以随便乱花的钱总是真的,亦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待遇,一时心情好得不得了,一买就是一大堆。 妖精之所以能够随手变出物件,并非是可以无中生有,只因他们身上携着可以纳物的灵囊,无论是存入还是取出都十分方便。 如此方便的东西,自是早在她化人的第二日,便从幽砚那里要到了一个,与那丑巴巴的香囊一同系在了腰上。
昨日里,亦秋便是靠着这灵囊,才得以带回了一大堆的新衣裳和新首饰。 这不,她今儿刚臭美了一个早上,还没将所有东西试穿个遍呢,便被幽砚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什么叫姿色平平? 刚才她见气氛沉闷,特意换上了一套新衣裳,想要找个由头同那鸟女人说说话、解解闷。 可那鸟女人呢?非但不领情,还开口就是一句「姿色平平」,瞬间抹杀了她的喜悦! 她怎么就姿色平平了呢? 她在水中看过自己,明明……明明应该不差的。 明明昨日里,她在成衣店,在首饰铺,在路边小摊边儿前,都有被人夸漂亮的…… 她知道,自己就是只小羊驼,是小鸟咕咕飞笔下的一介食材。 如此炮灰的她,在原文中连个人形都没有,便变成了炖锅里的美味,自是不可能拥有作者靠文字赋予的那种惊世美貌。 可她换上新买的衣裳,开开心心跑到幽砚身旁,不是为了听幽砚评价她的长相! 这鸟女人到底能不能说句人话了?试问这天底下,有谁和朋友逛街买衣服时,会对刚从试衣间出来的朋友说上一句「长相一般」啊? 亦秋越想越生气,气到几乎要失去成年人应有的理智,恨不得变回羊驼的模样,吐眼前这鸟女人一脸口水。 她望着幽砚咬了半天牙,努力想把心中这团怒火强忍下来,结果就是一点一点攥紧了自己的一双小拳头。 “你这什么表情?”幽砚淡淡问着,语气里全然没有半分愧疚。 看来,鸟女人并没有听说过「恶语伤人六月寒」这句俗话。 又或者,鸟女人就算听过,也根本不会在意。因为她根本就是吃笋长大的,大熊猫都没她爱笋,她损起人来,才懒得去管别人伤不伤心、难不难过呢! 亦秋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了出来。 如此反复三次后,她提着裙边儿走回了床上,将上面堆放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尽数收回了灵囊。 而后,一屁股坐在了地铺上,背靠着床沿,抱臂生起了闷气。 幽砚于窗旁多坐了一会儿,听身后彻底没了动静,不禁回头扫了一眼亦秋,淡淡问道:“这是怎么了?” 亦秋皱眉「哼」了一声,扭头不看幽砚,满脸写着不开心。 这鸟女人竟然还敢问她怎么了! 被气的啊,这么明显,还问什么问?! 幽砚站起身来,缓步走至桌边,皱眉喝下了江羽遥送来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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