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灼能好好活下去,她愿舍下敖岸的山山水水,愿舍下那个顶着天界非议护她性命的熏池,更愿舍下那些得之不易的安宁,再次回到对她而言几近凉薄的人世,漫无目的地独自漂泊。 可是,一厢情愿地付出,反而成为了一种无可挽回的伤害。 “对不起……”白鹿轻声说着心底的歉疚,一步一步,来到了月灼身旁。 最后,她用上仅余的力气,幻作人类身形,轻轻揉了揉月灼额前的碎发,苦笑道,“若早知你不喜欢,我便不会自作主张……” “你让我不要为你难过,可这世上若是没了你,我便不知再如何不去难过…… 两千多年以来,我一直活在愧疚之中,也一直在寻找一个能与你在一起的办法……” 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偏又一字一句,撞入人心,“可我多害怕,我会永远无法寻到,又或者,当我寻到那个办法之时,你已不再愿意将我原谅。 我无数次在梦里,哭着祈求你的原谅,却又无数次睁眼,看不见你的身影。” 渐漓说着,轻轻将月灼拥入了怀中,闭目、垂泪,温柔却又无比坚韧道:“我爱这尘世,却也更爱你,如果我们有足够长的时间,我多想带着你,一点一点,爱上我所爱的一切。” 有那么一瞬,她们的世界似都只余下了彼此,再容不下旁人。 亦秋不自觉望向了幽砚,似想求一个答案。 幽砚思虑片刻,目光不由得望向了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她淡淡说出一词:“血契……” “血契……”熏池不由得皱了皱眉。 血契这个词,对于多年看玄幻小说的亦秋来说并不陌生,很多文里都会用到,设定大同小异,最为认可的,便是契主对契子有着绝对的控制权,一念生、一念死,契子没有任何拒绝的资格。 “扶桑不惧天火,夫诸若能与之结下血契,自会得到扶桑之力的守护。” 幽砚淡淡说道,“祸斗亦是如此,你接连犯下错事,今后若无仙神可依附,只怕就算能活下来,也不会得到天界的宽恕……若真有意向善,往后随夫诸一直跟着扶桑,会是你最好的选择。” 忽然之间,渐漓与月灼都将目光望向了熏池。 当年,她们皆为熏池所救,此生若要留在哪位仙神身旁,定也只愿是熏池一人。 此情此景,让江羽遥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得低垂着眼睫,目光犹豫地攥住了裙边。 其实像这样的答案,是亦秋没有想到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样的场景,她总觉得似曾相识……就好像,好像是西游记里,妖精在作恶之后,被孙悟空引来的神仙收成了坐骑。 真是一种奇奇怪怪的既视感。 不过幽砚说得没错,当年熏池因一念之仁酿成灾祸,如今的他,再怎么一意孤行,也已护不住夫诸与祸斗了。 扶桑不一样,就凭她是女主,凭她拿下了天帝的儿子,她便能护得住夫诸与祸斗。 前提是,这两只凶兽是真的与她签订血契了——毕竟当年熏池为了护下夫诸,便曾撒过这样的谎,如今闹成这样,可再没当初那么好蒙混过关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熏池淡淡一笑,无所谓道:“我本也护不住你们啊。” 他说,往后的千年万年,也未必会回到敖岸了,毕竟有些罪,是必须要赎的,大家若能各寻归处,就此散了也好。 江羽遥闻言,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末了,她似做下了什么决定,忽而低声说道:“我愿许下诺言,只要你们此生再不为祸人间,并将你们的力量用于守护世人,我可允你们永世自由,绝不催动血契,束缚你们分毫。” “此话当真?”熏池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这一次,江羽遥却是答得十分笃定,“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弄清楚。” “神女所求为何?”渐漓问道。 江羽遥思虑片刻,皱眉道:“祸斗,你可知翳鸟为何非要杀我与我师弟?我们……可曾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月灼皱了皱眉,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亦秋一个没忍住,大声说道:“你们能对不起她什么啊?当年蛇山被焚,碧海还收留了她三百年呢!真要记仇,她放着小热狗不管,折腾你们做什么啊!” 她说着,瘪了瘪嘴,继续道,“我看呐,那翳鸟根本就是嫉妒成狂,一心想借小热狗之手铲除情敌!” 江羽遥和洛溟渊的目光不禁茫然起来。 幽砚:“哦?” 亦秋:“哦什么哦?这事你不也知道吗?熏池、渐漓,都知道的呀!” 幽砚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浅笑着抬手在亦秋的小脑袋瓜上轻拍了三下。 亦秋:“……” 头大了,三百年是系统告诉她的,她怎么就给说出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没啥好催的,催也没有用,每一卷是一个故事,两个人谈恋爱能谈几万字? 剧情全删了感情也立不住。说感情毫无进展的,我只能说,不是只有亲嘴doi才叫进展,一路走来两人对彼此改变了多少,回去看看前面都能感觉出来,这些改变都是她们一路经历换来的,不是每天聊聊天吃吃饭就能生出来的。 你可以不喜欢副CP,但不代表她们没有存在的意义,我不止一次伏笔撸狗和亦秋幽砚现状很像了,她们是旁观者,也是当局者,看到这一切,对亦秋有改变,对幽砚也有改变。
扪心自问,篇幅多吗?这一卷卷名叫夫诸祸斗,与她们相关的章节又有几章,数数也会发现还是亦秋和幽砚占主体,我也从没有离开过主角的视线去单独给任何一对CP发糖,每一个人经历的事情都在促进主角的反思或共情。至少对我而言,我觉得全都不是无效剧情。 我的感情观就是细水长流的,主角人设也不是很容易能敞开心扉在一起的那种,写不来突飞猛进的东西。我说服不了我自己。
第99章 仙神与妖兽缔结血契乃是常见之事,血契一成,妖兽便为神力束缚,再不会轻易祸乱人间。 江羽遥此世生而为人,自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与两个如此强大的凶兽缔结血契,这若换做是其他仙神,只怕是对这上古遗留的力量求之不得,她却终究选择了放她们自由。 可她并不在乎这样的力量,也不想渐漓与月灼往后千年万年,皆为她一人做牛做狗、万死不辞。 她想要的很简单,只要这两只凶兽真心向善,往后愿用那强大的力量守护这个脆弱的人间,她便心满意足了。 三日后,结契阵法已成,渐漓与月灼在大家的见证之下与江羽遥结下了血契,拥有了扶桑之力的夫诸,终于不再与祸斗相互伤害。 亦秋见了,不由得感叹一声——真好啊! 茫茫三界中,从不曾为世间所容,更未被宿命善待的她们,终于浑浑噩噩熬过了上万年的孤独,又于两千多年的过错与错过之中释然所有,得以真正抱拥那个能有彼此相伴的未来。 熏池说,月灼此生造下不少杀孽,必定要以余生赎罪,可如今的她还无法像渐漓那样,很好的掌控自己那股可怕的力量。 他想将月灼先带回敖岸山,待到教会她如何控制力量,再让她随着渐漓一同离开,行过人间的山山水水,以力量将其守护,为曾经的过往一一赎罪。 而他,应也会在受完天界责罚之后,独自去做同样的事情吧。 不过渐漓的身子还是太过虚弱,一时半会儿不便赶路,他便同月灼一起,陪着渐漓暂时留在了那片山林。 幽砚本也想直接离开,洛溟渊却小声提醒了一句:“朝云师姐可能正在赶来的路上,如果我们恰好与她错过……” 要是在回去的路上与其错过,那朝云就又白跑一趟了呀。 为了不让朝云白跑一趟,大家也选择了在这片山林里多歇两日。 说起来,洛溟渊和江羽遥至今仍不知朝云的真实身份,亦秋犹豫了许久,考虑到朝云确实一直默默守护着他们二人,也十分努力地想要阻止翳鸟,最后还是用三言两语将事情敷衍了过去,暂时没有将朝云与翳鸟的那点前尘,以及她和幽砚心中的那些猜测给透露出来。 夕阳西斜之时,幽砚又在一旁闭目养神。 亦秋在边上哼哼唧唧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便干脆站起身来,拍了拍沾上泥土的衣裙,无比八卦地寻到江羽遥的面前。 江羽遥本在溪边托腮而坐,一双漂亮的眼睛正望着溪水愣愣出神,此刻见亦秋忽然坐到了自己身旁,连忙回过神来,目光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那躲闪的小眼神,就跟上课开小差被班主任抓包了似的。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没什么啊……” “没什么啊?”亦秋想了想,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你应知道的,夫诸与祸斗这两只上古凶兽到底有多强大,若能将她们同时收服,并带在身侧,这三界便再难有人伤你分毫,你亦可从此不惧天下妖魔,更别说一只在背后疯狂搞小动作的翳鸟了……你为什么要放弃这样的机会啊?” 江羽遥沉思片刻,认真说道:“她们应是自由的,或者说……世间生灵,都应是生来便该拥有自由的。” 夫诸也好,祸斗也罢,在遇上熏池之前,世间都不曾给予她们任何善意。 这茫茫浮世亏待了她们太多,她不想再束缚她们了。 “仙麓门一事也不追究了?”亦秋说着,小声嘟囔道,“虽说没有伤及谁的性命,可损失着实不小呀。” “熏池仙上说了,那日仙麓门的所有损失他都会一一赔偿的,我既不是凡人,他便赖不掉了。” 江羽遥说着,忽而扬了扬唇角,不自觉垂下了眼睫,面色微微泛起红晕,压低声音问道,“亦秋,我听你们说,金乌与扶桑之间有着一段前缘,我是扶桑,那我师弟他……真是你们口中的三足金乌吗?” 江羽遥说着,似是害怕被人听见了一般,下意识朝远处忙着拾柴生火烧饭的洛溟渊望了一眼。 亦秋不禁扬起眉眼,道:“金乌栖于扶桑数千年,他与扶桑更有天定之缘,注定是要在一起的,不过嘛……” “不过?”江羽遥一下紧张了起来。 亦秋屈膝、歪头,单手托住下巴,假作思考了片刻,道:“那小猪蹄子,可不是三足金乌。” 那一瞬,江羽遥不由得蹙起了眉心,眼底忽而满是抗拒,似正想说点什么,便见亦秋在一旁捂嘴偷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他不是三足金乌了!”亦秋右手轻轻掩住了半边脸,凑至江羽遥的耳畔,用气声说道,“当年后羿射落九日后,冲到碧海断了他一足,你的命定情郎已经没有三足啦。” “你!好啊,你嘲弄我……”江羽遥一时哭笑不得,用力推攘了亦秋两三下把,一时在亦秋止不住的笑声中烧红了脸颊,“别笑了!你别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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