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幽登时无话可说,她本想动一下身,可刚屈起腿,便触及了长应腰侧。 那腰肢是柔的,被她碰了一下,似乎还僵住了。 长应虽僵了腰,面色却依旧无甚变化,似乎这一辈子摆不出别的神情了。 渚幽扭动手腕,侧头环视起周遭这错乱的屋舍和峭壁险滩,按捺住心底的异样。 心道是啊,是她换的心头血,她连哄带骗的,同这龙说,换了心头血后身子骨便可痊愈,便不会再受病痛所扰,故而她又怎会不知…… 只要心头血与原主的牵连仍在,便会令受了这心头血之人受原主心绪所扰。 可这并非什么时候都能行得通的,得要两人靠得十分近。 原先渚幽并不知这个「十分近」究竟是要多近,但古籍上有过记载,换了心头血的二者多为双修关系。如此一来,修炼便可事半功倍。 她当时觉得,这个近应当是像双修那般近,她怎么也不可能和一只龙以此等法子修炼,故而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她似乎想错了,光是这么贴近些许,就能让她神魂仿若颠倒恍惚一般,差点失了神志。 渚幽找不见魔主一魂,略微眯起眼道:“你将我的东西弄去哪儿了。” 这话着实熟悉,旁人之物就这么成她的东西了。 “丢了……”长应竟有些晃神,本是想令渚幽直视她的。 可她两只手都腾不出空,只得将脸贴了过去,迫使渚幽回过头来。 渚幽侧颊冷不丁贴上一张冷脸,那细软的墨发还在她眼梢边上剐蹭着,她眯起一只眼,只得抿起唇朝眼前这龙看去。 长应如愿以偿,直视着她的双目道:“你究竟想从魔主那拿什么,有什么……是我给不了你的。” “你好大的口气。”渚幽绵软的声音寒了下来。 长应虽知晓了苦乐喜哀,却未全通人间百般滋味,也不知自己这举止意味着什么,更不懂这与人间情事有何区别。 她掐着渚幽的腰,单膝嵌入那双细白的腿中,压住了那绸布和雾縠薄纱。她冷声道:“你不试试,又怎知我给不给得?” 渚幽心觉窘迫,小腹略微一收,莫说是两百年前,即便是她堕魔之后,也未曾与谁这么亲近,近到双腿如藤枝般缠绕,分外不堪。 长应哪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对劲,默不作声地定定看她,也没有懈下丁点气力。 渚幽别开头,咬牙切齿道:“可真有你的,这么煞费苦心也要将那一缕魂给弄走。” “魔主罪孽盈身,其魂也篆刻上古魔恶报,我忧心你会受其所噬。”长应淡声道。 “就算是反遭其噬又如何,你可知我寻它寻了多久?”渚幽眯起眼,忍着那神魂涤荡的感觉,硬是坐起了身。 这一坐,她的额头近乎要与长应相抵,长应不得不略微撑起身,似坐在她腰上一般。 渚幽手腕一转,登时将长应的手反扣,她想借势翻身将这龙按住,可没想到这龙将手收回,转而竟……环住了她的腰。 长应的手温温得贴在她的腰上,一时间,她似乎所有的知觉都凝在了上边。 “知道……”她平静道。 渚幽双眼瞪直,抵至舌根的质问和愤懑不得不被咽下喉中,她窘促地侧过头,耳畔一片薄红,咬着唇一副怒而不言的模样。 可偏偏长应面色冷静,像是丝毫旁人该有的七情六欲都没有,她那一颗心合该是冷的。 “既然知道,那你还要将那一魂夺走?”渚幽顾不得太多,她唯恐那一缕魂归回千年之前,让她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陡然将灵力释出,那灵力虽是澈蓝一片,实则炙如烈炎。 长应面色骤变,垂在渚幽身上那乌黑的发梢已然着火,滋的一声被烧没了一截。她皱眉道:“我忧心你……” 她境界已在九天之极,那发丝刚被烧得连灰烬也不剩,转而又完好地长了回来,似乎生生不绝。 “你之忧心,于我何用。”渚幽字字诛心,咬牙切齿道:“千年前你仅一魄便让魔主粉身碎骨,令他不得不散魂转生,魔域因此成了一团散沙,可天界为何不干脆将魔域抹去,只将那个勾连天魔两界的上禧城割了出来?” 长应当真不知,她生来煞气满身,除了伏魔以外,再无别的念头。 渚幽低笑了一声,双目无辜得连半分威慑力也不曾有,“天界已知晓,魔主为何拼死也要领兵将上禧城夺去,因上禧城中有……” 长应皱起眉,“有什么?” 渚幽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有活命之道。”她见长应皱起眉便觉痛快,连窘迫都忘了。她心道,自然是有能窜匿于天道之下的玄机。 若能窜匿于天道之下,她便能突破境界而无须受天劫折苦。 “既如此玄妙,天界为何仍对上禧城不管不顾?”长应冷声问。 “那你便去问天帝。”渚幽道。 长应本想再度将渚幽制住,可没想到身下之人忽地变出了真身,本该朱红的翎羽虽已是墨黑一片,可身上所燃着的火仍旧炙热逼人。 长应如今是人身,被那烈炎给逼得连忙凌身退远,她手指上沾着的那一簇火缓缓跃至她的衣襟,将她的黑裳烧得噼啪作响。 那身黑裳本就是龙鳞变的,故而被烧得劈啪作响的,实则是片片黑鳞。 长应眸光一暗,火苗登时冻结成冰,那霜白一片的冰中绯红可见,便是从渚幽身上蹿过来的凤凰火。冰晶骤然破裂,里边的火也跟着被碎成了细屑。 朱凰骤然转身,啼唳着朝远处掠去,那纤长的尾羽垂至地面时,蜿蜒的火光随即亮了起来。 她飞出一尺,那火便被拖出一尺。 浊鉴中顿时火红一片,那些与山壁勾连的屋舍,从玄晖明月中穿过的巨树一时间全数染上了火光,可偏偏这火虽风吹不熄,却也未能将此处的任一一物烧毁,只因此处的万事万物皆是虚幻。 渚幽从刀削般的山壁上一掠而过,翠林翡湖皆被翎羽上沾的火染得赤红一片。 她左顾右盼,想将那一魂揪出来,连一个角落也未放过。 “莫要找了……”长应连忙凌身跟上前去,只见底下的大火窜了数丈高。 远处那啼唳的朱凰似是焦灼万分,不休不歇地往前掠着,疯魔了般。 长应见状连忙冷声道:“静心定神,你如今心有杂念,必会给浊鉴可趁之机。” 渚幽的心太乱,即便是她释出威压有意镇住浊鉴,也敌不过三界生灵的贪嗔痴对浊鉴的吸引。 朱凰似听不见她所说,仍在四处找寻着。 长应垂眼,将攥紧的五指略微松开了丁点,只见她手里拢着的恰就是魔主那一魂! 忽然间,四周之景似又被扭曲成一团,光影斑驳一片,万事万物迷离错乱。 那朱凰啼唳不已,明摆着又要被卷入万象混沌界! 长应瞳仁紧缩,连忙喊道:“渚幽!”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喊出渚幽的名字。 她垂下眼,定定朝握起的五指看了一阵,忽地将五指全数展开,随即又解开了魂上束缚。扬指间,那一缕魂倏然消散,连影也没有留。 明明是是渚幽好不容易才取来的,可它消失得甚快,又十分的……轻易。 朱凰却未察觉,她骤然一顿,果真陷入了万象混沌界中。 只见周边旋作一团的景象再度展开,竟又变作了起先进来时的那片荒漠与海。 渚幽再度看见这混沌不分的天地,只是她初入镜时似在旁观,如今却像是……她被拖入其中。 她将双翼一抖,赤火又落,火势愈烧愈烈。 这荒漠上仍是那万千魔兵,同先前不同的是,这些魔兵竟在摆阵。 凤凰火将这大漠烧成一片火海,将这数不尽的上古魔兵全数卷入火中。 那支魔兵身上的衣物皆被烧尽,浑身魔纹近乎全都露出,一对对奇形怪状的魔角在火中被烧得通红一片。
他们齐齐抬头,似乎甚是忌惮那振翅间扇出炎火的朱凰。 在他们身侧刮刮杂杂烧着的凤凰火似能毁天灭地一般,寻常术法压根不能将此火熄灭。 魔兵们冒着大火行进,骤然在沙漠中摆出了一个大阵,此阵直指天上朱凰,大阵蓄势待发,一旦阵成,必取朱凰性命。 渚幽的神志又朦胧不清了,她近乎要忘了自己是谁。 长应也被卷入其中,她见魔兵们的所布的大阵将成,连忙化作龙身朝天上振翅不停的朱凰盘了过去。 玄龙腾身直冲九天,冲破了这浊鉴禁制,眨眼间便带着渚幽回到了镜外之界。 那一瞬,两缕相缠的魂魄从浑浊不堪的宝鉴上钻出,汇入了各自的躯壳之中。 魂魄归体的那一瞬,渚幽未能立刻清醒。 方才在浊鉴里时,心里的贪嗔痴似乎都被夸大了一般,原先她还是平静的,后来怒火烧遍了她整个胸膛,近乎要埋没她的理智。 这浊鉴当真会令人溺在其中,它似是能窥见人心底的种种不堪。 渚幽瞳仁一颤,心道她为什么她能看见上古魔族,是因她执着于此,还是浊鉴有意想让她看见? 凝神后,她才恍然发觉,她在浊鉴里好不容易才甩开长应的手,一出来竟是又和这龙双手相贴。 长应也回过神,松开了渚幽的手,缓缓站直了身。她面色本就苍白,如今更是难看至极,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剜骨剖魂之痛。 渚幽未能看见背后这龙的神情,她将五指一攥,想着她险些就能将魔主那一魂带出来,都是这龙处处阻她。 她蓦地回头,却见长应直挺挺地站着,额上一滴冷汗缓缓沿着面庞滑落。 长应站着一动不动,面色寒凉难看,眉心还紧紧皱着。 那双眼倏然变作了龙瞳,眼珠子却连转也不转,好似隐忍。 渚幽这才想到,长应在宝鉴里时,是经受了灵魄受牵连之痛的。 旧史被改,长应那灵魄撕扯之痛也延至镜外。 渚幽本应该生气,如今怒火也正在胸膛里烧着,可看长应忍痛不言的模样,顿时又将话咽入了喉中。 长应缓缓抬手,捂住了头,她垂头时,额前金饰微微晃动了一下,她那微敛的金眸,似是变得和这额饰一样脆弱了。 若是同先前在浊鉴里一般,想必她定会忍不住疼痛,甚至会变作龙形。 那龙尾若是甩起来,不说这客栈,也许连着这片街市都要被夷为平地。 长应定定看着她,问道:“你可有觉灵海膨胀,识海如烧?” 渚幽皱眉,“你未让我共担,我又如何会觉不适?” 长应未言,眼中竟流露出可惜之色。 渚幽侧身看她,本是想问这龙痛不痛的,可这哪里需要问,想来必定是疼痛难忍。 若要盘根问底,其实……还是因她。 渚幽心里苦楚如浪,要将她淹得喘不过气,她定定地看了这龙好一阵,半句话也未从喉中挤出。 长应忽然将手放下,冷声道:“此镜我暂不取走。”她猛地甩出一道灵力震开了紧闭的窗,倏然便钻出了窗外。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7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