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抢在对方挂电话前，阮娇轻轻说出了两个字。她知道，钟芹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对面沉默了片刻，复又“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阮娇苦笑，将手机扔到一边，再次翻过身来，枕着手臂躺在沙发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出神。良久，发出悠悠的一叹。
工作的事情理清楚了，和颜老师的事情……依旧一团乱麻。
脑海里的思绪纷纷杂杂，她自己都说不清，此刻自己心里装着的，到底是哪种情绪更多一些。
两个小时前，乍一听到颜老师的剖白，她心里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怀疑和自嘲，冲动之下，便独自离开了颜老师家。一路上除了难受，还是难受。
可是这会儿，经过刚刚和钟芹的谈话，理智也随之回笼了大半，此刻闷在她心里的，却是害怕要多过于难受。其间，还夹杂着一点点莫名其妙的自责和委屈。
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当时自己之所以第一反应便是各种怀疑，还有之后的一走了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在害怕。
怕自己以为的爱情，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怕自己放在心尖上的爱人，对自己的爱，只是迫不得已；怕对方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为了做最后的摊牌。
往日的点点滴滴有多甜蜜，听到剖白后的她，就有多害怕。
更何况，她的心里，也装着一个超级大的秘密。她孑然一身而来，难道最终，也只能孑然一身而去吗？
颜老师喜欢的那个阮娇，有多少是对自己的喜欢，有多少是因为原主呢？
自己有没有勇气，将自己的秘密告诉颜老师呢？
不止这些，很早以前困扰阮娇的一个担忧，如今又重新浮现在了她的心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她突然不明不白地离开这个时空？正如她突如其来的到来一样。
如果注定有这么一天，那么，即使此刻自己和颜老师有了结果，那一天到来之时，颜老师又该有多伤心？
脑海里的问题，接踵而至，刚刚因为一通电话恢复的少许理智，此刻又慢慢渐行渐远。
窗外，夜色渐浓。
没有开灯的客厅里，一片黑暗。阮娇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渐渐被黑色填满的屋顶，哀叹、迷茫、犹豫、难过，夹杂的情绪，随着泪水无声流入额间的发丝。
不明的情绪，隐埋心底已久的担忧，此刻像无边的海水，纷纷涌涌，挣扎着向心底奔腾而来。
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一丁点乐观，顿时被撕得粉碎。
……
次日，小黑找来的时候，阮娇正坐在新到的钢琴前，盯着琴键发呆。
自进门之后，小黑就注意到了阮娇的不对劲。虽然受罗一琳所托，找了借口上门来，但看到阮娇那堪比桃子的红肿双眼后，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依旧被吓得不轻。
她本就咋咋呼呼的一个人，又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来这儿之前，早已准备好，一定要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拷问拷问阮娇和自家老板的八卦。
被两人秀恩爱秀了这么久，收点利息总是应该的吧。
然而，此时见自己的好朋友跟个小可怜似的，眼眶红肿，眼下一片淡淡的青色，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反倒是想开口说她两句都不能。只能放下八卦的心思，原本就快到嘴边的揶揄，也跟着转了个话头。
“嘿，你好歹上点喝的呀！”说话的空档里，她将自己的整个身子摔进宽厚柔软的沙发里。
“自己冰箱里拿。”阮娇坐回琴凳，有气无力地回她，看样子没打算理她。
“我是客人！有让客人自己动手的吗！”
小黑一边强调着自己应有的权利，一边闲闲地翘起了二郎腿，姿态随意，丝毫没有当客人的矜持和自觉。
见阮娇没有动作的意思，又双臂一弯，两手交叠放在脑后，大爷似的，“快点快点，我记得你家里不是有好茶吗，我还没尝过呢，去给姐泡一杯来！”
阮娇斜睨她一眼，看她一副喝不到茶誓不罢休的无赖样，实在没心情跟她斗嘴，只能慢妥妥地向厨房走去。
打开冰箱，颜色不一的茶叶罐子映入眼帘。
原本准备拿茶叶的动作，也跟着顿了顿。目光沉了沉，最终停留在一个红底黄花的精美小茶罐上——去年和颜老师一起在节目里做奶茶时，用到的，就是这罐红茶。
白皙的手指停留在茶罐上方，在瓶盖上方轻轻划过，却又朝旁边的茶叶罐伸去。
客厅方向，传来小黑的催促声，“能不能行啊，我都快渴死了！”
“渴死你更好！”阮娇毫不留情地朝客厅方向回怼了一句，而后轻吁口气，目光在几盒小巧的茶罐上来回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拿起了红底黄花的小罐。
开水一冲，熟悉的茶香，瞬间随着热气萦绕在鼻尖。
仿佛将她带回了那个暖和的下午，她和颜老师两人，在厨房里做珍珠奶茶时的手忙脚乱。哦不对，只有她一个人手忙脚乱，除了洗洗东西，和在一旁给颜老师加油以外，当时的她，好像什么也没能做成。
那天的珍珠奶茶好甜，玉米排骨汤底的火锅，也格外好吃。
还有，那一天，是她第一次主动给颜老师悄悄地“充电”。
这样想着，厨房的空气里似乎都多了一丝温暖。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几分钟前还平淡无波的眼里，逐渐泛起了类似怀念的情绪，而嘴角边，也不知不觉弯起了小小的弧度。
茶泡好，小黑却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不仅如此，明明看阮娇没有想聊天的欲望，却硬是东拉西扯，拉着她聊了一堆有的没的。然而每个话题中，却又始终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颜老师这个话题。
“能不能说人话？”阮娇的声音里，完全没有平时的元气活力，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就像昨天刚到家就接到来自钟芹的电话，她知道，小黑今天的到来，估计也是有原因的。
只是，原本说话直来直去的小黑，这会儿生怕揭开她伤疤，装作一切照旧实际上却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她心里又暖又无奈。
她现在心里很乱，虽然昨天回来后，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离开。但思考了一整夜后，却因为自己心底的担忧，反而对这段关系的未来更加犹豫了。
然而，小黑的下一句话，立刻让她抬起了头。
“听一琳姐说，颜总病了。”说着，她有些沉重的视线，落在阮娇脸上，“病的还挺严重，都下不了床了。”
说完，她盯着阮娇的双眼，确认了对方的眼睛里，不再像刚才那样毫无起伏，而是被满满的自责和担忧所取代，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看这样子，两人也不像是有什么大矛盾。一琳姐的嘱托，自己应该可以完成。
说完这个消息后，她也不再硬拉着阮娇胡扯，转而利落地起身，往门边走去，显然是准备离开了。
心里默念的数字还没数到十，果然，身后传来阮娇的声音。
“等等，我跟你一起。”
小黑扬了扬眉，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拉着她上了同一辆车。
“不用太担心，一琳姐肯定早已经叫过医生了。”车上，见阮娇眉头紧锁，一脸自责，小黑赶紧开口。
不过，看阮娇脸上的神情，也不像是有心情听自己说话的样子，她只能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珠子转来转去。想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再开口。
阮娇心里叹气。
她的担心，和小黑以为的担心，根本不是同一件事。经过昨天颜老师的剖白后，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情绪和颜老师之间的联系，这种情况之下，她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自责和担心。
不知道颜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坐在她旁边的小黑，眼见她眉头越皱越紧，眉宇间的愁绪几乎快凝结成实质，心里忏悔了两声，默默撇过头点开手机，找到罗一琳的微信头像。
“一琳姐，颜总在家吧现在？”
对面很快回了一个“在”字，紧接着又回了一句，“什么时候到？”在得知两人刚从阮娇家里出发后，回复了一句“辛苦了”便没话了。
小黑偷偷呼出一口气，时不时盯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眼看车子在目的地停下，不等阮娇开口，就挥手赶她下车。
“快去快去，去看你家颜老师吧！”
阮娇给了她一个感谢的眼神，车门关上的瞬间，正好听到小黑欠揍的声音，“那什么，我刚才是骗你的，颜总没生病。”
阮娇心下一松，舒了口气，正想回到车上找她算账。小黑却早有准备，早已催促着司机再次缓缓起步。
摇下的车窗中，露出小黑那张笑嘻嘻的小脸，渐行渐远。
“有什么事直接当面说嘛，冷战是没用的。”不仅如此，见车子离她离得有点远了，还特别夸张地将两只手围成喇叭状，朝她大喊。
“亲爱的，不要怂！直接上！”
阮娇无语，眼看车子已经快驶出视线，有气都没处发。只能顶着门口保安八卦的目光，硬着头皮向颜柯家的位置走去。
来到熟悉的门口，吸气又呼气，转身又回头，举起的手伸出又放下。如此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依旧下不了决心。
时间在徘徊中渐渐流逝。
不知不觉，夕阳的余晖在天边缓缓隐去，天色逐渐黯淡下来。阮娇终于决定，还是和之前一样，直接输入密码，往门内走去。
玄关后的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并不算明亮的灯，原本就大而宽阔的客厅里，没有人的身影，在微冷的晚秋，显得更加空旷寂静。
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一幕，让阮娇鼻子一酸，在门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再次翻涌上心头。
沙发上，抱枕摆放的位置，依旧是昨天的样子；茶几上的红酒瓶，依旧立在原来的位置。身处在这熟悉的场景里，她几乎有一种荒谬的错觉，似乎昨天的她，并没有离开过这里。
她只是出门去了几分钟，便又返回来了。
什么都没变。
她闭了闭眼，将快要涌出的热意憋回眼眶，带着一丝恍惚，慢慢朝熟悉的卧室走去。
正在镜子前掀起衣服的颜柯，听到脚步声，率先转过头来。
“阮阮……”
颜柯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很轻却很清晰的声音中，透着一点沙哑，比之平时的宠溺和温柔，又多了些包容的意味。
阮娇才憋回眼里的泪意，瞬间被这简单的两个字冲垮。站在原地，任由泪珠嘀嗒嘀嗒落在脚下，顿时失去了直视眼前之人的勇气。
虽然只有一眼，但是她看到了，刚刚颜柯掀起衣服的侧腰处，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痕。颜柯右手中拿着的，正是棉签。
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碘伏的味道。
眨眼，耳边响起一声低叹，阮娇已经被拥入了一个温热又熟悉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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