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烧火是小丫头的独门手艺,关键时刻,一双手抖颤,两瓣股颤栗。 烧火丫头横竖点不着火,急得喊娘,为了保命,她果断双手合一,冲灶老爷拜了又拜。 看着柴火上跃动的火星,有人激动的快哭。 火升腾起来,烧火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好奇和熊胆,慢慢歪过脑袋,一只眼睛从灶台后面露出,胆大妄为的偷窥起帝妃。 女帝与印象中的女帝,太过不同了,烧火丫头想。 女帝不该什么也不会,只会治理国家吗? 为何和面、揉面、调馅做得如此顺溜? 丝毫不比御厨差多少! 只是操作之际……有晶莹的东西,滴进了面团。 女帝在掉泪?! 烧火丫头,捂住嘴巴,睁着长眸,深感不可思议。到底是何天伤,能见天子落泪? 咯血之声不止,烧火丫头看向椅子上的人,孱弱苍白,令人心疼。 厨房内的气氛还算不错,烧火丫头放松下来,天子言语和蔼,全程在说着贴心话,喜妃娘娘言语费力,试仔细去瞧,依稀看得出她时刻陷在温柔之中。 这一刻,帝妃仿若寻常人户的夫妻。 烧火丫头羡慕,她羡这无声胜有声的恩爱,温馨又绵长,更为艳羡,能得天子,洗手做膳。 火势很旺,一切井然有序。 不肖一个时辰,一笼包子热腾腾的出锅。 烧火丫头没得命令不敢擅自离去,只能从堂口离开,跪在一边。 可惜天子的呼唤没多大效果,喜贵妇似乎没有回应。 秦妍趴在阿喜腿边,抬头看着弥留之际的人,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她不停摇着人的手,声声呼唤:“阿喜,你醒醒,包子好了,我给你做的包子好了,你尝一口,你尝一口再走……就吃一口。” 阿喜走在一条长长又漆黑的路,本是伤心又难过,因路上风雪肆起、折胶堕指,她一个人,寒冷又孤单,像极被吃掉的那年严酷寒冬。 心下万分痛苦,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走进这个冰天雪地? 为何不呆在温暖的家里,呆在娘亲怀抱? 艰难抬首,看不到尽头、触不到边缘,只觉风霜如隐刀,刀刀割面,一场见血见肉的狂怒攻击,摇摇晃晃的身躯,被疯狂撕扯。 阿喜将自己破袄子裹紧,身子尽量蜷曲,寒风依旧毫不留情,将她吹个透彻,冰雪流顺着脖颈汹涌灌涌,她的五脏,被冻坏了。 为什么自己要走这条路! 为什么! 泪水刚出眼眶的一瞬,随即被冰封,直直坠落,砸在地面,支离破碎,像朵残逝的冰花。 到底能不能停止前行?! 能不能折返回去?! 阿喜驻足脚步,转过身躯,满怀期待。 失望不负凄苦人,朵朵冰花盛开在冻原,一瓣一瓣,碎得可怜。 不是自己迷路了。 是……哪里,还有回家的路。 “看来,要死在这场风雪里了……”阿喜喃喃自语。 偏在这时,身后有道声音,轻声在喊。 阿喜记得,一辈都记得。 那是哥哥的呼唤,温暖似阳。 阿喜想起来了,自己的哥哥早在多年前就死了。 自己的爹娘早在哥哥之前也死了。 原来自己,老早是个孤儿和乞丐了。 眼皮、嘴角、四肢皆在流血,提醒着人,脚下方圆乃是死地。 既然如此,还眷恋、期待什么? 胸腔里苟延残喘的心,还在为谁跳动? 努力的睁目,想看清,可惜满目风与雪,见不到未知的身影、回不到温暖的归处。 长长叹息之后,阿喜决定,转身和哥哥汇合。 黄泉路上,有哥哥的指引,她应该不会再害怕了。 该是道别,阿喜破天荒地咧嘴笑了,她笑自己没什么文化,说不出韵味悠长、惹人琢磨的好句子,她只能默念自己的心愿,究竟是什么心愿呢? 很简单了,她想要吃包子,想窝在一个人的怀里吃包子。 这个心愿就是个笑话,一望无际的大雪里,谁会追上来,谁会为一个乞丐送热腾腾的包子。 “宝儿……宝儿……哥哥在这里,在你身后……”呼唤之声越来越强烈,是自己的哥哥,唤自己的乳名呢。 阿喜渐渐垂下脸,不再驻足。 她该走了,该和哥哥一同走了。 迈脚的一瞬,迷茫的大地尽头,一道高挑身影,破风顶雪。 那人青丝高扬,泪眼婆娑,看得出奋力又拼命。 “阿喜……阿喜……我在这,就在你的眼前……”哭音很重,十分悲怆。 阿喜瞬间想起自己究竟在等什么、期待什么。 明白一直犹犹豫豫、不肯离去的缘由。 原来,她在等人。 在等一个给她包子、给她温暖、予她一个家的人。 阿喜赫然睁开眼,恰溺水已久,大口喘气,她见女帝抱着自己哀嚎。 不知为何,忽地想起一句话,像是蒙尘了千年之久,非说不可! 她脱口而出,“臣妾,终于等来了陛下。” 克制住哭泣,秦妍将手中包子撕成拇指大的小块,往阿喜唇边凑,后者已完全丧失了咀嚼的能力。 泪水顺着靥,流进嘴角,秦妍缓缓张开口,咬下一口包子,缓缓咀嚼。 沾着甘甜口津的面团和肉馅,由着颤抖不止的唇舌,递进了阿喜口中。 阿喜知,这是世上最香甜的包子了。 她滚动着咽喉,大口大口地吞咽,尽量地多吃…… 这样一来,到了阴间,自己就不会是个饿死鬼了。 三个包子喂完,加上一小碗鸡汤,十几年的流浪饥饿,终于不用延伸至死后的阴光。 秦妍抱着人,指上的温度在快速跌落,她一把剥下身上龙袍,穿在了阿喜身上,又用披风将人裹紧。 阿喜的泪,与女帝的泪,交汇混合。 阿喜明然一笑,她蓦地伸手,摸上女帝的泪靥,深情地瞧着人,做最后的道别,“陛下……臣妾,吃饱了、穿暖了、无悔了……这就,上路了。” “阿喜!!!” 寒风,将悲怆地嚎哭裹挟远走,吹向天之角、海之崖。 泱漭无情的红尘里,是不能缝合的裂痕与心痛,那些美好短暂的岁月,最终彻底消弭,只以单薄的记忆,留在声声悲哭之中。 天地同悲,寒风带来片片晶莹,数量之多,足以覆盖一人冷躯。 …… 冬至、初雪、喜贵妃,殇。
第31章 与人洞房 岁寒年末,万物枯竭,喜贵妃紫玉成烟,丧事并未挪回皇宫,一切哀丧止于京郊行宫。 与之相反,皇宫内张灯结彩,里里外外正张罗着下一任女帝的大婚。 今儿是正日,一君二妾,三位新人需由仪仗从府邸引入摄政王府,行敬茶、跪拜等数礼。 女帝本该于皇宫主持大婚,因喜贵妃新丧,悲伤难捱,不肯回宫,折中之后,乔九幽需从皇宫盛装而出,前往行宫附近的祭天台,跪拜天子。 明镜之前,乔九幽端坐,身旁两位喜嬷为之装扮,宫俾捧着一排宝匣,匣内是一顶流光溢彩的龙冠,龙冠乃纯金制,底为纤云,上铸金龙,龙眼为东海鲛人金珠,龙鳞镶满颇梨,罕世独绝。 喜嬷稳稳取出,将龙冠嵌于发髻,另一人,捧来一对宝纹,盘龙形状,固在发髻两侧,又从宫女掌心接过六只龙钗,分别插入髻边。 摄政王起身,喜嬷伺候穿衣,绣满金龙的大红喜袍上了身,借着镜子,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 明明是自己,为何偏偏又不像? 乔九幽喜欢这艳丽至极的俗气妆容,全因浓妆艳抹,所有人才彻底将自己当做大人看待。 或者说,她装纯真无邪之辈,太久了。 摄政王踏出了殿,众人齐齐跪拜,千岁之声浩浩泱泱。 宝庆殿至上书房一段路,最后一次走了。 大红金辇在不远处跟着,众人敛声屏气,垂脸低眸。 纤指触上凝着层细细白霜的红墙,生冷丝丝化进温热的指腹,熟悉的触感和温度。 走上无数回,只这一次,身子和心,是暖的。 婚事这一块,她已定下金南王世子郁斐为傀儡,其人一表人才,是个大孝子,这一点,太好威逼利诱,只要诞下一子,以与其恩爱之名,拿他作为和慕容安然在一起的幌子和虚伪门面。 至于慕容安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事态的失控,她和乔御澜之间的鸿沟无法弥补,人在穷途末路之时,总会找个依偎,何况等她的是帝王,亦是真心人。 乔九幽发自内心的释然。 她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也就在这一天,年少时的不安彷徨、惶恐痛苦、彻底烟消云散。 她轻轻一笑,想着昔日为保自己‘顺理成章’爱上男子、坐稳太女之位,她的母亲犯了大忌,偷偷塞过几张春宫。 不错,当时,她羞红了脸。 午夜梦回,绮丽潮湿的梦中,出现一张熟悉面孔。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拥自己的人,因强烈心跳,全身瘫软。 后来,年幼的自己,因害怕同乔御澜一样,背地遭人耻笑,遂甩开一群宫人,奋力地跑、拼命地跑,跑进浅湖中央,张开双臂,同飞鸟一般坠落。 口鼻被湖水汹涌灌入,被无形之力勒住肺部的感受叫她明白…… 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爱上一个同类,亦是。 如今,绵延百米的宫墙,因一指划过,断似两截。 从此,决裂从前。 …… 合宫上下,喜气洋洋,就连脑袋不太灵光的宫女叶慧慧也喜上眉梢,她双手捧着什物,急匆匆跑进院子,迈进厢房。 “安然、安然……” 百里安安站在铜镜前,回过身,“何事,如此开心?” “殿下大婚,嬷嬷赏了我些芝麻糖,”她将芝麻糖捧至人面前,因一路快跑,胸脯剧烈上下起伏,话也说不利索,“你……你,快吃快吃。” “没有赏银吗?”百里安安问。 叶慧慧摸了摸脑袋,尴尬回应:“有,我拿赏银全部跟人换糖了。” “嗯,这事你干得出来。”百里安安看着眼前的叶慧慧,跑得太急,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像一只沁了层糖霜的红苹果,她抬手抹去温热的汗珠,避无可避的,指尖划过跳凸的太阳穴、圆润细腻的下颌角,走下巴处飞过。 湿腻腻的汗水停留在指尖几秒,就在这没被风干的几秒之内,指尖似被蜂针蚁牙扎了下,麻麻的,直窜心口。 她没接过捧在眼前的芝麻糖,而是挺起胸膛,张开手臂,炫耀道:“瞧我这身红衣,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叶慧慧捧着糖,呵呵笑着。 “大红袍、白玉冠、金线腰封、鹿皮靴……怎么看都像个新郎官。” “新郎官?”叶慧慧挠挠头,疑惑道:“新郎官不是安然你啊……一个姓郁、一个姓缇,一个姓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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