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深夜,定远将军与裨将杜宣两人偷偷离开了回风谷军营,在所有人都熟睡着的时候,悄悄纵马,前往了鬼风谷。 冬日的回风谷风声呼啸得更加厉害,深夜此刻难得安静一些,风顺着岩石山壁缓缓流淌,像是无数的孤魂野鬼在月光的温柔抚摸之下呜咽着瑟瑟发抖,一声一声的哭泣灌进了穆以安的脑袋里面,吵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将军。”杜宣站在她身旁,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做安慰。可还没到杜宣的手碰到她的肩膀之前,穆以安就叫住了他: “宣哥。” “将军吩咐。”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想和他们,单独说会儿话。” “……” “我不想在你面前哭,太丢脸了。” “……末将遵命。” 杜宣牵着赤瑕,慢慢地退了开来,给穆以安留下一片空旷的天地。 回风谷大战之后,宗泽依然疯疯癫癫地想要挖了穆瀚的尸体出来鞭尸泄愤,可当时被慕容景多次责骂,一直都只能忍着。慕容景也算是个难得的将中君子,还是亲自下了命令,填了回风谷这数十万人的尸骨,其中,就有穆国公穆瀚的。 也算是入土为安了吧,爹爹。 穆以安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跪倒在地上,用力磕了三个头! 一叩——那声音回荡在整个回风谷,与山壁相碰撞,与呜咽声交错起舞。 二叩——那声音响彻天地间,上达天听,下入黄泉,呼号来英魂环绕,驱散寒意。 三叩—— 穆以安嚎哭出声—— 这里是鬼风谷,是埋葬着她父亲的地方—— 穆以安倒在地上,蜷缩着号啕大哭起来。 她觉得她仿佛是回到了父亲的怀抱里面,再一次获得自己挣扎已久、伪装坚强已久之后撒娇的权力。 地,坚硬而冰凉。 可穆以安的心,却是暖的。 未央宫紫宸殿 “你说说,穆以安为何要在军报里面加了这么一句话?” 延和帝站在高阶之上,睥睨自己的女儿。 “回答我,章儿。”
第61章 欢呼雀跃 未央宫紫宸殿 延和帝在龙椅边来回踱步,左手握着的军报一下接着一下拍打在了自己的右手掌心上面,面上似笑非笑,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盯着戚含章的一双眼睛: “你说说,穆以安为何要在军报里面加了这么一句话?” 戚含章一言不发,垂着头站着。她的发髻已经因为奔跑而一片凌乱,裙子也被雪水搞脏了,有些狼狈地站在殿中。 “回答我,章儿。”延和帝眯起了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戚含章深吸一口气,眼神淡漠地盯着自己的父亲,冷冷地道:“父皇,儿臣从进殿到现在,都压根儿没有看到过那一封军报,儿臣如何能得知,定远将军在军报里面加了什么话?” “……” 延和帝突然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用军报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无奈地自嘲道:“诶呀、老了老啦!这脑袋瓜子也不灵了!李德啊!”他叫来李德,把自己手上的军报交递到了他手上,吩咐道:“去、给福熙大长公主看看!” 李德应声,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份军报递到了戚含章的面前。 戚含章原本的激动心情也被这么长久的等待和莫名其妙的对话给消磨干净了,冷静地接过军报,仔细打量一番之后才打了开来,去看里面的信函。 信函上面,穆以安仔细交代了作战的全过程,也说明了自己对于下一步行动的想法和安排。戚含章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问到: “定远将军说……想要即刻出发,前往泸县,继任穆以宁的任务?” 延和帝挑了挑眉,不发一言地盯着她看,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戚含章低下头仔细思索了一番之后,拜道:“儿臣认为,穆以安可以去泸县,请父皇下旨!” 延和帝嗤笑一声,道:“泸县……一个破破败败的小村落,能成什么事?” 戚含章冷静地道:“父皇,二十年前,泸县也许真的只是一个破败的小村落。可在当年回风谷之困之后,是父皇您亲自在回风谷设下大殷第二大军营。泸县自那之后就成了回风谷军营和淮水东营交通往来地咽喉要地!” “是!可现在回风谷军营依然废了,北燕人纵使要打也只可能去打阮铭那儿!泸县、他们耗不起也玩不起!朕不是没跟慕容景交过手,他是那种一板一眼的老古董,怎么可能会猫这么发的风险!”延和帝不屑的一挥衣袖,重新坐在了自己的龙椅上。 戚含章想说什么,见延和帝已经听不下去了、甚至隐隐约约动了怒,只得咽了口气,妥协道:“定远将军这份情愿在情理之中,却也着实已经算是跨权僭越了。但经此一大捷,想来父皇也可以信任定远将军能力所在了!” “只不过是一次胜仗,说不准还是巧合,怎么?还能将她穆以安捧上天去?” 戚含章刚想说什么,却直接被延和帝打断了:“章儿啊!” “……是,父皇。” “你同穆以安关系最为亲密,你来猜猜看,若是朕不让她去泸县,她会去吗?” 戚含章根本不明白延和帝问这是做什么,于是选择避而不谈:“儿臣不知。” 延和帝的声音低沉地道:“若是她去了,便算是违反军令,回来就是杀头的罪过!”他十分满意地见到戚含章猛地抬起头、怒瞪着他地眼神,然后不疾不徐地说出了后半句话,“可是,要是穆以安有兵符在手的话……就不算是违反军令,也就死不了了。” “父皇的意思是?” 延和帝道:“兵符,除了接兵符的人之外,就只有两个人能碰。”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一个,是皇帝。”他拍了拍自己的龙椅的扶手。 在戚含章距离的心跳之下,他将剩余的字缓缓吐了出来: “还有一个…… “是太子!” 戚含章以为自己的心脏一瞬间停跳了。 延和帝……这是想讲这件事情放到明面儿上来说了吗? 戚含章满脑子都回荡着高令仪的警告: “从未有一个皇室子弟是在皇帝的授意之下染指大殷的军政大权,先不说女子,单是男子生出了这等想法,都算是生出了夺嫡的狼子野心!”
“您受封大长公主的尊衔,陛下又授您以军政大权。” “殿下还不明白,下一步陛下想做什么吗?” “儿臣不敢!”戚含章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冷汗顺着她的额头缓缓流淌下来,交叠行礼的双手微微颤抖,指尖捏得泛白! 延和帝延中掠过了一丝失望和狠戾,他抬高了声音,问到:“章儿,你不敢什么?” 戚含章完全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说起。 延和帝的目光一直从她身上没有离开过,戚含章只觉得莫大的压力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了自己的背上,头顶一直悬着的利剑带着破风的怒气,划开时空,离她更近了三分! 若是此刻应下来了……她的一生都会一起赔给延和帝。 而穆以安,看起来似乎是解了她的困境,实际上是将她彻彻底底送到了延和帝警示的范围内。 那便是真的波谲云诡、行差踏错一步都会送了命了的! 戚含章怕了,这一回,她不敢赌了。 她不敢用穆以安的姓名,和穆家上上下下那么多条人命去赌了。 延和帝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移开了目光,有些失望的道:“朕知道穆家老三还在坤宁宫修养。等人醒了,就送他回府上去吧。一个好好的未婚男子,在后宫住着养病成何体统?!” 戚含章低头道:“父皇……儿臣想借宫中的太医和药物,好好治疗三、穆三公子的双腿。” 延和帝不耐烦地道:“再说吧,你先下去吧!” 戚含章争取道:“史太医说过的,穆三公子的双腿是有恢复的可能的!” “要恢复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延和帝怒吼回去,“此事容后再议!下去!你自己看看你那副模样、蓬头垢面的!哪里还有半□□为大长公主的威仪!一碰到跟穆家有关的事情就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戚含章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再触及延和帝的锋芒,还是只得低头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戚含章又仔仔细细地回顾了一番刚才自己与父皇的对话,只觉得背脊出的寒栗未减分毫,深入骨髓,让她忍不住发出来自魂灵深处的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从哪里来的自信,竟然敢就这么放纵泸县不再计较。甚至当初穆以宁要出兵泸县的时候都在朝中拼尽全力劝诫才得到了不情不愿的点头。 戚含章不懂军事,但算计谋划却是得了穆以宁的真传。她自己也仔细看过淮水一带的地形图。北燕完全可以绕过回风谷去攻打泸县,而一旦泸县沦陷,北燕就能与北边大军合围了淮水东营。而到了那个时候,即便西边的军队想要驰援,也不得不翻过泸县背倚的山脉,也是一番恶战。 若此刻放弃泸县不管……父皇是真的想做一个亡国之君吗?! 这个想法一出,就把戚含章吓得抖了两抖。 她随即十分无所谓地笑了起来。 江山如何、皇位如何,她一点儿都不在乎。 她只要穆以安活着、要穆家都好好的,就行了。 谁愿意做个亡国之君,与她又有何干系? 戚含章冷笑一声,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坤宁宫。 紫宸殿的延和帝又重新拿起了方才戚含章放下的军报,将那一张薄薄的纸捏在了指尖摩挲着,呢喃出穆以安军报中的最后一句话: “一腔国恩热血、满心黎民悲苦,了赠明月、寄我所念。可饮得,一壶相思,几番辛辣。” 延和帝冷笑一声,问李德:“你看看,穆以安根正苗红的,心怀家国天下,更是时时刻刻挂念着伤病之中的三哥哥,这种重情重义的丫头,是不是很感人啊?” 李德弓着背,不敢回复延和帝一个字,只能陪着笑。 延和帝将信纸捏成了一团,用力握在了自己的掌心,放松了自己紧绷的神色,道:“这应当……是写给章儿的吧?” “陛下……定远将军与咱们大长公主自小一起长大,情谊自然是与常人不同的。” “不同?”延和帝嗤笑一声,“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她们能有什么情谊?” 李德又不敢说话了。 延和帝道:“穆瀚的女儿……果然也是个有趣的人啊!跟她爹简直是,一模一样。” 延和三十七年腊月廿一,定远将军穆以安大胜北燕、夺回合阳与回风谷并俘虏了大批北燕人的消息传遍了祁京城上上下下,百姓欢呼雀跃,更是无数在回风谷一战当中流离失所、只得奔逃到京城暂时生存的百姓们齐齐跑到了京城东边的穆国公府和福熙大长公主府上去跪拜感激,感激穆家的人带回了他们的家园,感谢福熙大长公主对他们的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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