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诧异地看了简夫人一眼,正好捕捉到她背着自己的丈夫偷偷瘪了瘪嘴的动作,瞬间就……释怀了。 “简先生言重了,我并没有觉得被冒犯,我理解夫人的心情。” 他笑了笑,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千梨说你们交往了一段时间了?” “嗯,快半年了。”再过几天,就是千梨的生日了。 “所以慕容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叫‘叔叔阿姨’吧,不用太客气。” 他说的云淡风轻,我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久久说不出话,最后只“嗯”了一声勉强作答。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我们家千梨是个好孩子,也聪明,就是没什么抱负,我第一次看到她在一个领域这么努力,”他环顾店内一周,眼光在每一个展示柜上都巡了一遍,“她做得很好,不是吗?” 我忍不住笑了,“嗯,出类拔萃。” 他也跟着笑了。我发现他笑起来有点像我父亲,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不过,我们家千梨有一点从小就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她眼光很高,很少表现出喜欢某一样东西,一旦喜欢了,就会喜欢很久,喜欢一个人也是。所以,我们其实不太在乎她喜欢谁,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们只希望她自己觉得幸福。” “但是,慕容,她毕竟还太年轻,这条路不好走。” “往后,希望你多担待。” 我的内心突然一阵沉重。不是被压制的沉重,而是被赋予了某种使命的神圣感,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这种厚重感,稳住了步伐,促使我更加坚定地前行。 我应该说什么呢?一声谢谢?一个承诺?或者,我应该替千梨辩解一下,她根本用不着我来担待? 我唯有一笑,继而沉默,低下头,掩饰泛红的眼睛。良久,才站起来,朝他们深深一鞠。 “谢谢叔叔阿姨成全。”
原来,在这件事情上,千梨并没有骗我。 送走了两位长辈,我在门口站了一会,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我父亲,突然很想见他老人家一面。 于是我毫无愧疚地,把还没来得及撤掉的通知修改了一下,把营业日期推迟到明天,关上所有的灯,门一锁,“书写咖啡”又恢复了休假中的模样。 上网看了一下父亲的课表,下午只有一堂课。我把车停在Z大校园内的时候,离下课还有半个多小时。 父亲现在教的这门课是大学必修的公共课,上课教室就在文科楼的一楼,多媒体教室,通常都是两个甚至三个班的学生坐在一起上课,彼此不完全认识,所以,我打算从敞开的后门溜进去,坐在后排听一听我父亲的课。 以前父亲还在G市本部教书的时候,这种事我也干过几回,算是熟门熟路了,所以我万万没想到,我父亲从讲台上看到我的时候,他竟然愣住了。他的话讲到一半,硬生生地停住了,愣在那里,略显茫然地看着我。 于是,我成了整个教室的焦点。 迫于一百多双眼睛的压力,我只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慕容教授的方向欠了欠身,诚恳道:“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然后对着一教室同学微笑:“抱歉!” 教授终于回过神来,温和地点了点头:“没关系,请坐。” 我正襟危坐,就差拿出笔记跟着黑板上的板书做记录了。 小半节课下来,除了个别同学偷偷往我这个方向看,个别同学悄悄朝我这个方向指,个别同学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外,我没有再闹什么笑话。 慕容教授是那种特别受学生欢迎的老师,学富五车,温和儒雅,师德高尚,虽然某些方面略显古板,但对大学生们来说不失为一个萌点。所以下课之后讲台上围了一圈嗷嗷待哺的年轻人,这样的景象我已经习惯了,径自出了教室,在外面的花坛边上等待。 等了大概十分钟,父亲出来了。 “对不起,爸,我应该先跟你说一声。” “没关系,”他拉了拉我的手,示意一边走一边说,“是爸爸的错,小诗好久没来听过爸爸的课了,爸爸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就是我父亲的可爱之处,之一: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我面前自称“爸爸”,不管我到了什么样的年纪,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这么叫他了。 “我没给您添麻烦吧?您那些学生,简直如狼似虎啊!” “怎么会?”他突然转过身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她们说我女儿很帅。” 他的表情带着明显的揶揄,语气却颇有些引以为傲,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坦荡和真诚深深地打动了我。 我开始庆幸我的一时兴起,庆幸几个小时前我遵从了自己的内心,才能在这么不经意间收获这样的感动。不禁迷信了起来,今天真是个幸运日,不是么? “爸,”我挽起他的手,这个动作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做过了,现在突然来一下,竟然也并不违和。“您上次不是问我千梨家里的事吗?我今天中午见了她父母,他们都非常友善,您放心。” 父亲先是讶异,继而欣慰地笑了。 “那就好,那就好……”过了一会儿,又叹息,“了不起的人家……” 我看着他,不接着话,他在自责。 “爸。” “嗯?” “上礼拜,我去祭拜过妈妈了。” 他顿住脚步,难以置信地转身看我。 “去哪?” “英国。”我坦然地迎视他的目光,“妈妈的坟前。” 他瞬间湿了眼眶。 我看他强忍眼泪说不出一句话的样子,再一次看清楚我是多么的残忍,看清楚我曾经给这个男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爸,这些年,辛苦您了……对不起。” 他抬手想摸一摸我的头,似是发觉我已经长大了,又垂下,只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是小诗的错,爸爸不怪你,爸爸现在很开心,很开心……” 我紧紧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像千梨每一次安慰我的时候那样。抱了一会儿,才松开,对着他展开笑容。 “谢谢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最后一章,大家做好心里准备。顺便,跟你们家里的老人说一声,她们年轻时候追的文终于完结了……
第59章 我给千梨准备了生日礼物,不过我猜她并不是特别想要,所以没带在车上。 我也没有参加她的庆生活动,都是些小屁孩,热衷于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很幼稚,尤其是我接到千梨的电话要求我当众给她唱一首生日歌的时候,简直傻透了。 所以我当然没有如她所愿。 “输了的话会怎样?”我问。 手机那边传来一位壮士的高呼:“一口气喝三瓶豆奶!” 人才呀! “滚!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千梨怒喝一声,引得哄堂大笑,然后颤声哀求:“慕容……” “喝吧。”我说,然后挂了电话。 “姐姐你要做自家烘焙了吗,订这么多生豆?”李子抓准时机把配送单递到我面前,还殷勤地附上了签字笔,怕我再接一个电话似的。 “没这么夸张吧,这么点豆子够我糟蹋几次?” 自家烘焙,这个问题我当然不是没有想过,这是一个目标,只是,以我现在的技术,还早了点。明年吧,先挑一款小众的豆子试试。 “别闹了姐,我叔都说你可以出师了。”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一袋样品,“呐,这是新进的云南豆,我叔说还不错给你尝尝,但云南的豆子卖的人还是少,你这里说不定可以。” “行,我试试。话说今天怎么这么晚还在送货,快九点了都?” “害,下午修车去了!你这里是最后一趟,我这不是赶在你打烊之前过来了嘛!” “下次太晚就第二天再送,咖啡豆而已,不着急。” “好嘞,谢谢姐姐!那我下班喽!” “嗯,拜拜。” 今天的计划是准时打烊,然后,去接寿星回家。 我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几分钟,那就试试这款云南的咖啡豆吧。冯叔是个非常细心的人,每一次送样品过来,都是已经放了几天打开就能冲的。 云南的小粒种咖啡在国际咖啡市场上已经小有声名了,不过总体而言暂时还算小众,这中间有产量和国际价格的影响,当然也免不了市场竞争的压力。这款来自宝山的卡蒂姆咖啡豆,是带有罗布斯塔基因的“混血儿”,在血统上似乎略逊一筹,好在云南山高水好,加上因地制宜的培育和后期处理方法,中度的烘焙很好的平衡了它的特性。 这不是一款会给你带来强烈的味蕾刺激的咖啡豆,它的口感远没那么丰富,如果你追求复杂的风味,它可能略显寡淡了。但你很难有机会喝到比它更干净的口感,干净得像雪山的泉,像只有书的午后时光,微微的果酸,还带了一点甜。 很适合“书写咖啡”。 我把剩下的豆子都带上了,待会回家,给千梨也尝尝,嗯,作为那份生日礼物的补偿。 这个点路上的车还很多,但不堵了,我一路顺畅,下了高架,准备拐进沿江路,不出意外十分钟之后就能到达目的地。 但千梨等不及,打了电话过来问。 “慕容你到哪啦?” 我瞥一眼拐角处的路标,“西堤二马路出口。” “啊?哪?什么马路?” 就知道…… “十几分钟就到,你把房间号发给我了吗?我等一下自己上去。” “好的!” 挂了电话,微信很快就发过来了,我伸手去点手机屏幕,然后,不小心接了一个语音电话。 竟然是Aven。 “哈喽。”我在心里快速换算了一下时差,凌晨五点给我打什么电话? 对面不说话,可能信号不好,也可能我接的太快了,没反应过来。 绿灯亮了,我随着车流拐进沿江路,右手边就是绿道,几米开外,江水缓慢地流过城市的灯火,观光的船已经停航,泊在码头。 “Aven?”不是没睡醒吧?梦游给我打的电话? 对面还是一片寂静,我准备挂掉重新打回去的时候,她终于出声了。 “慕容,我爷爷走了。” 我呼吸一窒,脑海里空白了几秒,才渐渐反应过来。却只是紧紧握住方向盘,不知道该如何做答。 不是说死亡有多么可怕,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也不是说我有多伤心难过,生老病死,能走完这个过程的都不算不幸,尤其是,我根本连老人家一面都没见过。 只是,我听得出来,Aven哭了。她抑制不住的最后两个字的颤抖,从电话里清晰地传过来,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不是为这个死亡悲哀,我为Aven感到难过。 在今天,在这个时候……命运又在卖弄它贫瘠的幽默感。 但我总得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可怕的沉默。 “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只是……忍不住……”她完完全全地哭了出来,一边抽泣一边说:“上个星期医生已经宣布了结果,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没想到最后我还是……可能,这是一种仪式感吧……死亡的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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