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鸡场门口停着一辆车。远远的,能看见小鱼蹲在车旁沙堆上,拿着一根棍子戳地上泥巴,像小孩子一样。她听见沈芊垚招呼的声音,扔掉棍子站起来,勾勾嘴角回应。 看起来兴致不高。 两人走到小鱼身边,沈芊垚开口问道:“怎么蹲在这里玩泥土?” 小鱼撇撇嘴,眼睛往屋子里瞥去:“有人来买鸡,和莽子在屋里说事。” 原来如此,但是买鸡是生意,不是好事吗? 看穿苏又芹和沈芊垚的疑惑,小鱼叹气:“买鸡的人好像是派出所的。十只鸡给了两百块钱。” 十只鸡才两百?太低了,莽子养鸡场里,最便宜那种喂饲料长大的鸡都是六七块钱一斤,一只鸡怎么也不止二十块钱吧。 小鱼继续说:“昨天就来过一次了,买三十只给了五百,今天又来。功哥这亏本生意,天天做。” 她越说越气,声音大了些。 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沈芊垚只能说些“可能派出所和莽子哥有其他约定”之类的废话。 三人在外面站了十几分钟,屋里人一点没有出来的意愿。小鱼跺跺脚:“我去赶他们走。” 沈芊垚拉住她。 最后还是苏又芹进屋去看情况。屋里桌边坐着三人,其中一人是派出所的年轻警察蒋义泽,另一位四十来岁的样子,挺着个大肚子,若不是看起来是男人,让人怀疑他已经怀孕五六个月。 桌上放着水果瓜子,门边三个鸡饲料袋子挨个放好,袋子下半部分被减去几个洞,几个鸡脑袋,从这些洞钻出来。 莽子坐在桌边,脸笑眼不笑,应和着其他两人的话,见苏又芹出现在门边,眼神一动,招呼她:“又芹,买鸡蛋吗?” 苏又芹点头。抬脚进屋。 莽子迫不及待站起来:“今天买多少个,走,我去给你拿。” 苏又芹再次点头。她随意打个数字在手机上,伸到莽子眼前让他看。蒋义泽忽然开口同苏又芹打招呼:“苏老板?还记得我吧,前段时间在喜花饭店,和朱成一起吃饭的人。” 苏又芹当然记得。但她并不想和这人过多打交道。蒋义泽眼里带着浓浓目的性,他好像很喜欢和人拉关系。 她点头。 蒋义泽站起身:“蛋房是什么样?我也想去看看。” 莽子停住动作。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开口挡住蒋义泽:“诶,小蒋啊,我们不是要去杨书记家吗?莽子老板先忙。” 蒋义泽背对中年男人,面色敛住,又瞬间笑开,应和男人。男人和莽子寒暄着出门,留下蒋义泽在身后。他回头冲苏又芹笑笑,将装着鸡的三个袋子提起来。出门看见沈芊垚,他拿口袋的手往后缩了缩,语气惊讶:“沈老师?” 他声音不小,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他。他讪讪笑笑,跟在男人身后,将鸡放在后备箱,开车离开。 车刚驶走,莽子转身骂句傻逼,招呼三人进屋。 苏又芹翻出干净的小锅,将柠檬切片,又把干红枣掰碎,和枸杞冰糖一起放在锅里。煮啤酒用市场上的瓶罐装啤酒就行,她倒了三瓶啤酒在锅里,打开小火。 小鱼和沈芊垚在聊天,莽子时不时插一句。 刚刚那位挺着肚子的中年男人,是镇政府的人,主管平村镇街道周围商家的事,似乎权利不小。 提到蒋义泽,四人对他都没什么好感,沈芊垚说了那晚买烧烤遇见对方的事情,觉得这人太自来熟。小鱼看不惯他两次带人来低价买鸡的行为,一位警察像地痞流氓一样。莽子和蒋义泽打过多次交道,说他这人年轻好面子喜欢巴结别人。 三人吐槽完同时看苏又芹,目光太一致,苏又芹只得打字将认识他的过程告知,小鱼一针见血道出本质:“他肯定是见朱成和认识你,想蹭个关系。” 朱成在镇里和市里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人脉和资产都有。 屋子里飘来啤酒的香味。苏又芹用勺子搅动啤酒,见柠檬片周边起了泡泡,关火将啤酒盛起来。 红枣枸杞柠檬冰糖啤酒,是苏又芹冬日的必备饮品。烫热的啤酒很暖胃,冰糖让啤酒甜丝丝又不腻人,红枣枸杞柠檬,则给这杯饮品带上养生色彩。 其他三人第一次见啤酒这种喝法,纷纷好奇。等到啤酒稍稍冷却,一口下去,沈芊垚和小鱼眼睛亮了,这种热热甜甜清爽的味道,大部分人都喜欢。莽子也赞不绝口,只是认为煮过的啤酒度数太低,对他们这种喝酒的人来说,不够带劲儿。 只喝酒不吃东西显得太单调。小鱼和莽子从冰箱里拿出煮熟放好的腊肠、火鸡腿和腊肉,开水一烫转眼切了几盘下酒菜。 苏又芹和沈芊垚相邻坐着,端起暖烫杯子碰上,玻璃清脆撞击声下,两人笑得眉眼弯弯。 一点柠檬渣落在苏又芹唇边,沈芊垚抬手将柠檬渣抹去。小鱼转身时正看见这一幕。她端盘子的动作停下,莽子轻轻推她:“端走端走。” 她掩住眼里情绪,端着下酒菜回到桌边。 这一下午,小鱼的注意力都在苏又芹和沈芊垚身上,没有看出什么问题。等喝完酒吃完功底,散局后,小鱼问莽子有没有发现又芹和芊垚关系很好。 莽子没有意识,他一直觉得女人之间关系很好,陪小鱼和她朋友逛街时,他常常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 小鱼细想,也对,女孩和女孩之间,很多时候并没有距离感。 苏又芹和沈芊垚自然不知道小鱼和莽子的聊天。两人从养鸡场回去后,沈芊垚坐在沙发上加班。苏又芹则搬出电脑做事。 处在同一空间的两人互不打扰,过了一个周末。 学校的期末考试很快到来,又很快结束。距离正式放寒假,还有五天的改卷出成绩时间。 寒假将至,新年也快到了,镇里在外面打工的很多人也陆陆续续回来。 苏又芹回小镇的时间是春末夏初,打工的人一回来,她觉得路上行人都多了不少。 翠姐这几天的情绪有些低落。做事儿干活和客人聊天和以往没区别,但没事做的时候,会偶尔发发呆。 苏又芹观察她好几天,在这天营业结束时,没忍住准备问问她。 店面的打扫已经结束。翠姐站在厨房清晰蒸笼等用具。苏又芹站在厨房边,面朝她点语音播放,询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忙的。 翠姐截然否认。还笑着让苏又芹别担心,只是她的笑里掺杂着其他,很容易让人看出来。 她不愿意说,苏又芹也无从得知,只告诉她需要帮忙的话就告诉自己,两个人的办法总比一个人多。 大概是很少被人这样关心。翠姐有些无措,她又踟蹰几日,直到学生去拿成绩单那日,她拉着苏又芹说了自己的事情。 原来她这几日都在纠结和丈夫之间的事情。 翠姐丈夫叫孙平。两人的婚姻是父母安排的。 孙平家穷,长得矮瘦矮瘦的,年轻时很多姑娘都看不上他。翠姐家也穷,未出嫁前也是面黄肌瘦。穷配穷,在媒人的撮合下,两人父母见面商量后,觉得可行就结婚了。 结婚后翠姐才知道,孙平家是真穷得揭不开锅,结婚时的喜服都是在别人家借的。孙平比翠姐大十岁,是家里老大,那时候已经二十七八,家里还有四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最小,才十三四岁。妹妹嫁出去两个,但嫁出去的人家家境也不好。 孙平的父母身体不好。翠姐一进门,就不得不扛上照顾家的工作。 孙平什么都不会做,只会种粮食。但粮食这个东西,产粮不高,还要交农业税,辛苦劳作一年下来,只能说家里人饿不死。不过那时候的人吃苦耐劳,咬牙扛着扛着,也扛过来了。 只是两人结婚四五年,翠姐一直没怀孕。村里流言蜚语出来,说翠姐生不了孩子。渐渐的,孙平也这样认为。开始在家打翠姐。 翠姐一口牙往肚子里吞。 那年春节,孙平小时候的玩伴从外面回来,让孙平同他一起出去打工。玩伴说得天花乱坠,孙平抵不过诱惑,过完年就背着行囊同玩伴去了沿海地儿。 留下翠姐一人在家种地照顾一家人。 因着没有孩子,孙平父母对翠姐不太好,连带着孙平弟弟妹妹对她也不好。翠姐委屈,常常一个人坐在田埂旁边哭。 陈建华就是这时候出现在村里的。他从很远的山上入赘到村里,被人戳着脊梁骨讨论。他入赘的那家姑娘身体十分不好,脾气也不好。只有姑娘的妈妈对他还不错。 两个在家里得不到温暖的人,常常在田间地角遇见。陈建华好几次看见翠姐边哭边干活。久而久之,大概是同病相怜,陈建华干完活后,会顺手帮翠姐挖几锄地。但两人并没有多说过几句话。 这年年末,孙平带着一笔钱从沿海城市回来,那笔钱不多,却足够一家人开开心心过个年。 然而这份开心没过多久,孙平不知从哪里听来风言风语,等翠姐在院子里同村人一起收咸菜时,将翠姐按着打了一顿,把她打昏过去。村人都吓坏了,直嚷孙平打死了他老婆。 孙平也吓住了,回家背着行囊直接走掉。 翠姐被村人送去赤脚医生那里。赤脚医生给她扎针灸灌中药,救回她这条命。被救回来的她回了一趟娘家,娘家人劝她回去,她只得回到孙家,继续照顾孙家人。 那顿打让翠姐彻底心寒。她对孙家没了念想,在照顾孙家父母的时候,开始偷偷攒钱。 没过多久,陈建华老婆忽然犯病去世。全村人都去帮忙,葬礼上,翠姐远远看着陈建华,高高大大的男人憔悴得风都能吹倒。 葬礼结束,陈建华没有离开村子。但因为家里还有两位未出嫁的小姨子,他为避嫌,搬到村尾偏僻的小院儿里住。那院儿里房子破破烂烂的,不挡风不挡雨。 翠姐好几次经过,都担心那房子倒下。 有一天她在田里干活,她看见陈建华从田边栽下去,她锄头一丢跑过去,跑近了才知道这人是晕了。 翠姐喊来人将陈建华送去赤脚医生那里,医生说他贫血身体不好,要补充营养。 回到家里,翠姐悄悄给陈建华送了菜肉过去。这一送,送出一段感情出来。 这年冬天,得知翠姐没事的孙平又回到家里。他回来后不久,翠姐回了娘家,过完年,孙平将她从娘家强行接回来,很快又离开家。离开后三个月,翠姐发现自己怀孕了。 孙家人瞬间高兴。 那时候孙平已经三十三岁。有了孩子,孙家人对翠姐好些。生下孩子后,孙平回来也不打她了。 又是两年过去,孙平突然不再回家。只每年年尾给家里寄点钱。直到两人孩子上初中,孙平才被父母连续的电话催回家。他回家后不久,不顾翠姐阻拦,决定带孩子去打工地方。 直到孙平父母前后去世,父子两人才回来办丧事,办完丧事,孩子想带翠姐走,翠姐不愿意,在亲戚介绍下来镇上中学厨房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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