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起缰绳,一人一马穿过军营,往马厩而去。 彼时安阳已经在马厩里等了小半个时辰了。从初时乖乖待在马厩里等,到后来焦躁的来回踱步,再到如今耐不住性子直接跑到了门口去等。也是因此,徐沐远远就瞧见了马厩外等候的白马,她略有些诧异,旋即又高兴起来,喊了一声:“似雪。” 安阳担心徐沐许多天了,哪怕听到马奴说她没事,也还是等到亲眼见到对方才彻底安心。这会儿听徐沐一喊,她所幸就迈开步子,“哒哒”几步跑了过去。 徐沐见白马如此也挺开心,感觉自己上战场时,这匹马也是挂心自己的。她站在原地停住步子,都准备等着白马“投怀送抱”了,结果马儿跑到她跟前却忽然止住了步子,警惕似得绕着她看了两圈儿不止,还在她身上嗅来嗅去,也不知是怎么了。 小将军看看牵着的黑马,又看看面前的白马,不禁开口问道:“似雪,怎么了?” 白马当然没法回应她,事实上安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去了一趟战场,她便敏锐的察觉到徐沐身上有什么不同了。 明明还是那张脸,也还是那副温柔的性子,可却莫名让马畏惧。 安阳觉得徐沐身上有股难言的血腥气,凑上去闻闻确实如此,可理智却告诉她自己本能畏惧的并不只是这些。后来她想了想倒也明白过来,徐沐身上添的可不止是血腥气,还有自战场上带回来的杀伐之气。而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人或许不敏感,可马却很容易感知。 想明白这点之后,安阳倒也不怎么怕了。毕竟作为将门之后,徐沐上战场是早晚的事,杀敌更是理所当然的——哪怕是娇生惯养的长公主也明白,身份与责任永远分不开。 忽视掉这些让马不愉快的感觉,安阳到底迈步凑了上去,亲昵的在小将军肩头蹭了蹭。 徐沐见状也没再纠结白马之前的反常,她顺手又从口袋里掏出把黑豆递到白马跟前,笑问道:“这些天似雪独自留在家里,可有乖乖的等我们回来?” 白马闻言僵了僵,看了眼小将军手中的黑豆,一瞬间没有了食欲。 她该怎么告诉徐沐,她快将小马厩里存的豆料吃光了呢? 东窗事发来得很快,几乎是徐沐前脚刚牵着两匹马回到小马厩,马厩里已经安置好其他马匹的马奴便发现了小仓库里的惨况——苹果全没了,豆料少了十之八|九,只有那些粗糙的草料一口没被动过。包括他们临走时给白马食槽里添的那些草料,白马全都一口没吃。 马奴们为此欲哭无泪。虽然军中养着战马就不缺豆料,可能供给小马厩的显然都是最好的。而且平白被马偷吃了这许多豆料,也是他们保管失利的缘故,所以东西多半是要他们赔的。 然而给军中养马的马奴,又能指望他们有多少钱? 于是徐沐刚牵着马回来,就被马奴们哀怨的目光包围了。她脚步顿了顿,一瞬间的不明所以后,忽然就扭头看向了白马:“似雪,你是怎么跑出去的?” 安阳自然是溜溜达达跑出去的,马奴们各忙各的没注意,也没拦着她。 不过徐沐要问的显然不是这个,也没指望一匹马能够回答她。因此她径自走向马厩,然后就看见了栏杆上那残留的半截缰绳…… 行吧,她就没指望过这匹马能老实,咬断条缰绳不算什么。 然而徐沐没想到还有更不老实的。 马奴们期期艾艾一阵,还是上前将事情说了,末了眼巴巴望着徐沐,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将军,你的马偷吃了那么多,能不能把饭钱结一下啊? 徐沐:“……” 徐沐原本因为初次见识到战场的残酷而心情低落,杀人之后也有些压抑,这下却都顾不上了。她被安阳气笑了,修长的手指点着白马的脑袋,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是不放心我,这才出去接我的,闹半天是知道自己闯了祸,又让我善后来着?” 安阳没怎么觉得心虚,理直气壮看着徐沐:说好的养我,吃你点东西怎么了? 徐沐莫名又看懂了她的目光,本身也不是真的多生气,只好摇头叹道:“好姑娘真是白叫了,成天闯祸……也不怕把我吃穷了,到时候把你赔给军中。” 安阳才不信她这话,徐家再怎么说也是将门,徐沐怎么可能因为几袋豆料就被吃穷? 徐沐看出了白马的不以为然,可是自己养的马她又能怎么办呢?还不是该喂的时候就好好喂,该赔钱的时候也推脱不得:“算了,过会儿你们跟我去营帐,我拿钱给你们。” 马奴们一听,顿时如蒙大赦,嘴里的好话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外蹦——不是他们谄媚,而是徐沐肯认下这账确实难得。军中战马偷吃东西或者闯祸的不在少数,可战马例来归马奴照料,闯出祸来本就是他们的失职,因此往往责罚都在他们身上,而与主人无关。 徐沐是不想计较这些小事的,也懒得听这些马奴们的好话,挥挥手便将人都打发走了。然后她自己又去寻了一副新的缰绳,重新给白马戴上,警告道:“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安阳无可无不可,甩甩尾巴没吱声,徐沐也就当她是默认了。 料理好安阳这边,徐沐也终于有空将墨玉牵回了马厩,这一插科打诨安阳也是到这时才有时间细细打量这一人一马。 墨玉还算好,出去战场跑了一趟,好运的没病没伤不说,就连精神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倒是徐沐,之前安阳只顾着留意她周身气场的变化,见她没受伤的样子也就放了心。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徐沐这一趟出去下巴上竟然添了一道伤。 细细的一道口子,已经结了痂,也不知今后会不会留疤。
第19章 战马(十一) 之后的一段日子过得很快。安阳记得自己做兔子那回只一天,变成信鸽也只过了半个月,原以为这次变成马也能很快“梦醒”,结果生生从春天等到了夏天。 数月光景,边关又发生了几次战事,徐沐也渐渐从初上战场的生涩变得日渐沉稳。 安阳看着她的成长转变,也从一开始的紧张担忧,到后来变得越来越淡定。只是每次徐沐打完仗回来,她还是会将人仔仔细细打量一遍……万幸,徐沐的身手还算不错,这几场仗打下来也没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就连下巴上那道伤也早愈合了,只留下一道不甚显眼的淡疤。 总的来说,安阳这几月过得还算安稳。虽然在小马厩里住了许久,免不了要被徐沐拉出去试图驯服作为战马,但安阳耍起赖来徐沐也是拿她没办法。 再加上战事日渐频繁,驯马的事断断续续的,拖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成。 又是平常的一天,大清早马奴一边往白马的食槽里添料,一边忍不住对同伴吐槽:“这马都养了快两月了,还没被驯服,这上不了战场的马养着有什么用?!” 同伴在打扫马厩,闻言抬头看了眼白马:“小将军的马,你管这许多?再说这马本也不错,又和小将军亲近,养着也没什么不好,早晚驯成战马让小将军如虎添翼。” 先说话的马奴将食槽铺满,又将水槽里昨日余下的水换做了新的清水,闻言却是不以为意:“我看这马脾气古怪着呢。平日里看着和小将军亲近,真要骑的时候又不让,摆明了耍着小将军玩。不让骑的马再好有什么用?”说完直起腰,又补了一句:“这马又贪吃,再养下去早晚给养成猪。” 类似的话安阳最近没少听,她是想拖着等离开,而且徐沐还有墨玉又不缺战马。但前面的风凉话听听也就罢了,可最后那句“养成猪”能忍?! 身为女子,哪怕变成了一匹马,长公主殿下内心里也是爱美的。 白马顿时就不高兴了,脑袋一扬就要闹事,结果这一抬头就见徐沐正站在马厩门口。也不知她听没听到马奴们的议论,但安阳此时见她,莫名就生出了两分心虚来…… 她才不是 白吃白住,等她醒来找到徐沐,堂堂长公主自然会给她补偿。再不济等将来她走了,似雪也还是在的,到时候也是一匹好马,徐沐耗些草料多养些时日总是不亏的! 混吃混喝的时间长了,又不肯做战马让徐沐骑,安阳只好如此在心中安慰自己——这样的想法在脑海里徘徊久了,自己都觉得没错,也只有看到徐沐时才会生出几分心虚来。至于妥协什么的,她觉得还没到那份儿上,说不定今天,也说不定明天,她就“醒来”了呢? 不说安阳满腹心思,徐沐倒是没想那么多。 相处的时间越久,徐沐便越能看懂白马,因此也看出了她那一瞬间的心虚。小将军心中当即一紧,点漆般的眸子快速往四下里一扫,见马厩里一切正常才稍稍松了口气。 马奴们的反应也很正常,见到徐沐来了,便迎上前打招呼:“这么早过来,小将军有事吗?” 徐沐还真有事,见白马没闯祸也就将她心虚的表现暂时抛开一旁,说道:“今日东营那边有钉马掌的,墨玉的马蹄铁许久没换了,似雪也还没钉过马掌,我打算带它们过去一趟。” 马儿长时间奔跑自然会对马蹄有所磨损,马蹄铁的作用就跟鞋子一样,能很好的保护马蹄。只是马蹄铁这东西用得久了,自然也会有所磨损,这时候就需要更换新的。而军中的战马驯养不易,自然更需保护,马蹄铁也是定期更换的。 马奴们对此习以为常,也不怎么在意,但安阳听了这话却是整匹马都不好——钉马掌,用钉子把马蹄铁钉在马蹄上,这种事光是想想就觉得疼好吗?! 金尊玉贵的长公主会骑马,但打理照顾马儿这种事自然轮不到她来。是以她并不知道钉马掌具体是怎样的,但由己及马,她顿时觉得脚下已经踩着钉子似得,隐隐作痛。 安阳被吓坏了,没去想徐沐怎么可能伤害她和墨玉,慌得直往后退。 徐沐和马奴都看见了,有些不解,马奴更是说道:“这马平日不是与小将军最亲近的吗,今日怎的忽然后退,都不往小将军跟前凑了?” 小将军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她却从白马眼中看出了惊慌。 这让她有些诧异,一瞬间怀疑自己刚 才的话是不是被白马听懂了,所以才生出惧怕?可这念头也不过是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儿,又被她自己否决了——她觉得自己太疑神疑鬼,先前怀疑过那只信鸽,现在又怀疑似雪,可又是哪来那么多成精的动物往她跟前凑。 **************************************************************************** 安阳跟着似雪被带到东营时,只觉得自己整匹马都不好了。 她浑身筋肉紧绷,溜圆的马眼四处张望,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模样。 徐沐见状哭笑不得,一面塞了块饴糖进马嘴,一面抚着白马的马鬃安抚道:“好了似雪,别怕,钉马掌真的不疼。不然一会儿墨玉先钉,它钉了没事你再去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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