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来玉瞻阁的男人居多,也有个把妇人家,但大姑娘倒是不多见,更何况还是孤身一人的大姑娘。 来了人给她倒酒,锦玉抬头看她,模样倒是生得好,一双眼睛脉脉含情,估摸着也就是十六七的模样,也不知搽了什么颜色的胭脂,一张脸盘儿红洇洇的泛红,笑起来倒能将人的心都融化了。 锦玉一时忘了心烦事,转头问那人:“姑娘芳龄多大了?” 一上来就抽冷子问年纪,不知道的只当是阔大爷调戏良家妇女呢,那姑娘含笑道:“奴家今年十六。” 才十六,比她还小了一岁,她称赞了句长得真水灵,又挪腾了位子让她坐下来,看着戏台上继问道:“我才刚听见‘忘得人眼欲穿,想得人心越窄,多管是冤家不自在。’,这台上唱得可是《西厢记》?” 那姑娘似笑非笑道:“是也不是,不是也是。” 她听了一头雾水,因问道:“这是何意?” “张生和莺莺的故事不单单是《西厢记》,娘子可听过《莺莺传》?” 锦玉摇摇头,“不是同一本么?” “非也非也,众人都道张生和莺莺是好结局,两人历经艰险终于长相厮守。其实不然,张生是个始乱终弃的薄情郎,功成名就之后,就将莺莺抛弃了。《莺莺传》写在《西厢记》之前,故事原本不是这样的。莺莺为了这厮抛弃了所有,将身子给了他,可到头来,张生怀疑她是不贞之人就将她抛弃了。也许爱的时候也是付出了十成十的真心的,可不爱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大惊,怎和她听过的故事不一样?闺中的时候,也偷偷看过《西厢记》,当时也为张生和莺莺的爱情嗟叹,但最后好歹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也解了心中的郁结。谁知居然还有个《莺莺传》,果然这世上的爱情都是没有圆满的么?连书中都没有一个好的结局,这世道怎会这样艰难? 远处阮澜夜恍眼瞥见锦玉和一个姑娘相谈甚欢,不由皱眉,她以为她会过来的,谁知全然没有那种意思,居然还和旁的姑娘谈得不亦乐乎。 一旁司马璇见状,颔首低声道:“时辰也不早了,沅沅是自己出来的,就先回去了,明日进宫再与厂臣絮叨。” 阮澜夜点了点头,知道她如今住在宫外驿馆中,待到禀明圣上得了旨意才可进宫,遂道:“臣差人送您回去。” 司马璇怔了下,记得以前他总和她整天在一块儿,不管是什么都做的尽心尽力,如今连送一送她都不会了,果真是回不去了么,她站起身道好,“厂臣代我向皇嫂请辞,头回见面就这样仓促,只能明日进宫再周全礼数了,厂臣留步,沅沅告辞了。” 来玉瞻阁之前,千户曾经来过一趟,吩咐了人送司马璇离开,她转身朝锦玉走去,刚走到她身后,就见她拍桌子恨道:“简直是无耻!世间岂会有这种无耻之徒?真该杀千刀活剐了他!” 一旁侍候的人见状忙站起身去安抚她,“娘子莫气莫气,不过戏文台词罢了,当不得真。” 锦玉抬手托住下巴看戏台子上咿呀,哀叹道:“莺莺怕自己成了卓文君,有《白头吟》之悲,我却叹世人都无真心,白白糟践了那许多情感。” 澜夜知道她是说给自己听的,那伺候的姑娘还要再劝慰,被她冷眼呵退了。 她侧过脸坐下,盯着她的脸盘儿发问:“阿玉生气了么?” “我没有生气,只是很难过。”锦玉回头寻视了一圈儿,“长公主呢?怎么不见人?” “公主回去了。” 她低头哦了一声,拍拍马面裙,不去看她的神色,只淡淡道:“既这么,天儿也不早了,咱们也回去罢。” 她脚步没动,抬眼看了一大桌子的菜肴,又回头问:“这么一大桌子的菜,都是你爱吃的,怎么没见你动筷子?” 心里有气,她又一连串的发问,终于忍不住了,回头就对上她的脸冲道:“我不爱吃了,以前爱吃的如今也不爱了。” 她心里被狠狠的窒了下,泛起隐约的疼痛来,启唇问:“是不爱菜了,还是不爱人了?” 楼里乱哄哄,台上的戏文唱得嘈杂,没人注意到这里。锦玉也抬头看她,咬了咬嘴唇不说话,望见她严肃的眸子,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紧张忐忑起来,明明是她有错在先,她和别的人坐在一起琴瑟和鸣,全然把她忘了,让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远处,她觉得她也成了崔莺莺,被人狠狠的抛弃了。 望着她那双温润的眼眸,心里所有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憋在眼眶里,心头发紧负气道:“不爱了不爱了,我都不要爱了。” 她简直恨出血来,同她闹气,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全都一股脑儿蹦出来,全然不考虑她的感受,除了她,几时敢有人这样同她说话? 二话没说拖了她就往外走,还没走到门槛,被门外的小厮拦住了,说是还没付饭钱,她掏出怀里的钱袋子扔过去,零头也不找了,抬脚就要往外走,身后小厮又道:“客官等等,这么些……还不够?” 压下心头的气,她沉脸朝锦玉问:“你到底点了多少东西?” 锦玉被她说得不敢发声,她心里有怨气,只许她同老相好叙旧,就不许她点些菜了,来的时候还哄着她来,走的时候就反悔了么? 估摸着看来人穿着挺光鲜的,应该是大户人家,小厮脸上堆着笑道:“才刚小娘子点了全是咱们的招牌菜……” “谁许你叫小娘子的!仔细咱家拔了你的舌头!” 瞥见来人发狠的面容,小厮被呵斥的傻了,头一回见过吃霸王餐的人这样蛮不讲理的,刚想怼回去,就看见他竖起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东厂提督。 “剩下的咱家明日差人送来。”说着拉了锦玉就往外走。 乘了舫船到了西街巷,一路无言,上了岸两旁的小贩全都收摊回去了,长长的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夜里的冷风吹起她的儒巾,细长的两条飘在身前,月色乌沉看不清脸庞。锦玉跟在她身后,心里忐忑地踢踏着步子,转身拐进了细巷子里,巷子窄的只够走两个人。 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锦玉也停住脚,等着她回头。 澜夜转过身子,借着月色莹然,银盘一样的脸,看起来让人发冷,她细声沉道:“你过来。” 锦玉依旧没动,背手眨眼道:“做什么?” 她又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挪腾着步子上前,还没走到跟前儿,就被她一把拽过去,将她抵在墙上,夜凉如水,墙头上的凉意沁在后背上,锦玉骇道:“你……你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太后,你不能……” 她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下去,将她所有的话全都堵住了,不同以往,她吻得有些蛮狠,就像刚刚吃霸王餐不给钱一样不讲理,恶狠狠的咬住她的唇瓣,恨不得将她整个人要拆吃入腹。 总说她像个孩子爱哭,锦玉觉得她何尝又不是,置起气来比她还要孩子气。 她的吻在她的唇齿间肆虐,咬住她的舌尖,她轻呼:“疼……” 这回没有像上回一样停下来,她继续啃咬。她很生气,遇上司马璇不是她乐意的,她如果不高兴,可以听她的解释,可是什么都没有,没头没尾地说出那番话来,她说她不要爱她了,那种话怎么能轻易说出口来。 看见她和楼里旁的姑娘坐在一起交谈,一颦一笑都叫她刺眼,她终于可以体会她的心情,大概都是一样的。她应该要体谅她的,那种说不爱她的话,听起来委实疼人伤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愉快!端午愉快!
第49章 她眉眼惺忪,带着些许的哀伤,双手攀住她的两肩,将整个人都挂在她的身上,埋在她的颈间,留恋着,“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你难过了可以骂我打我,为什么要说出那种不爱我的话,我的心很疼很疼,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疼,疼得快要死掉了。” 锦玉浑身怔住,愣怔站在那儿不敢动,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她的语气里有卑微的味道,让人心疼。 抬手环住她的脖颈回应她,她心里本来有气的,可是她这样的姿态让她溃不成军,她总有办法让她妥协,不管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 她靠在她肩头吸鼻子,抽噎道:“阿夜,其实我不生气,只是很难过,难过我们这样艰难,怕我们会走不到最后,万一哪一天事情败露,我怕我会带累你,我死不足惜,只舍不得将你从巅峰上拽进泥地下来,那样,我也会心疼。” 闭着眼睛贴在她的脖颈间,有濡濡的湿意传来,澜夜撑住她的两肩抬头看她,掩手替她抹眼泪,她今日怎会想得这样多,也许女人家天生敏感,一点点的事情也让她思虑忧愁。 托起她的脸亲了亲,放在手心里道:“戏文里唱的只是戏文里的,当不得真。没有人要带累我,都是我自愿的,再说了,是我先招惹你的,有罪也有我来抗。” 她听了泣不成声,抱着她哭了好半晌,空荡荡的巷子里映出她的哭声,吓跑了一树的麻雀儿。 澜夜也不说话,只看着她哭,她今日受的委屈太多了,心里难过,哭一哭也好。 锦玉不停的抽噎,然后伸出两臂:“阿夜抱抱我。”她张开手将她抱在怀里,锦玉歪头趴在耳畔,轻声抽噎道,“所以,她是你什么人?” 她抿嘴弯起,还说不生气,醋坛子都要打翻了,她托起她的后脑勺,缓缓安慰道:“她不是我的什么人,长公主的命途不顺,她在戎狄受了很多苦,而这些苦,是我直接促成的,当年和亲戎狄,她是听了我的劝。” 锦玉狐疑,“那她为什么听你的话?她不是长公主么,她是不是喜欢你?” 她不说话,锦玉抬起头来,拿手指戳她的胸膛,咕哝道:“我就知道,她一定喜欢你,我的直觉一向都很准。你不许骗我,你们刚刚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像对我一样,去摸她的手,和她说过一样的话?” 她轻笑,“没有,都没有。”牵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呢喃,“她喜欢谁是她的事情,和我都没有关系,我只喜欢阿玉一个人。” 她说起情话来很能避重就轻,锦玉不依不饶,撅嘴道:“那你们说了些什么?那么大一会儿功夫,我不相信只说了些客套话,你们认识的早,一定说了很多的体己话。” 澜夜没有否认,她点点头,道:“她朝我诉苦,说她过得不好。” 锦玉睁着大眼,问她:“那你呢,你说了什么?我见你同她眉开眼笑来着。” 什么时候眉开眼笑了,她观察的倒是细致,“我说了些安慰她的话,要她朝前看,过去的都过去了,眼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倒是诚实,一五一十全都交代的很清楚,澜夜又问:“那你呢,叫了倌姑娘作陪,是什么意思?” 锦玉知道她在吃醋,仰着头故意道:“只许你会旧相好的,不许我和人说说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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