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顗愣了一下,皱眉道:“但我记得你的户籍并非洛州人士……” 冯小宝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找补道:“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你们要是觉得武后不行,那你们另外推出一个能行的人出来啊!推又推不出,还总是阻止能者上位,我看你们才是在拖累大唐江山,你们才是大唐罪人。” 薛顗冷冷地看着他,然后翻身上马居高临下道:“趁我现在还没有改变主意,赶紧给我滚,否则我亲手杀了你。” 说完,薛顗一挥马鞭,飞驰而去,只留下一蓬灰尘在原地飞扬。 冯小宝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随手抓了一把自己空空荡荡的钱袋子,暗叹倒霉。 他明明好端端在药房里炼药,这些个达官显贵捏着他的小命要他替他们做事就算了,出了事也要拿他这个软柿子捏,一个个欺软怕硬没人性。 冯小宝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大树根上,一边拿衣摆扇着风,一边仰着头往来路看。他被薛顗挟持着带出来的时候,包括守门的侍卫在内有许多人都看到了,等太阳下了山,那些人发现我还没回去肯定会派人来找,他只要在这里等着,宵禁之前就能被找回去。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感叹薛顗平日看着聪明,怎么现在倒糊涂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已经掌握了君主秘密之人,除非死了,否则怎么可能逃得出去?他就算没在官场上翻腾几圈,也知道这个道理,薛顗反倒不明白了。 冯小宝认命地待在原地,等待着救援,暗自祈祷手底下的人能机灵些,别让他在这里等太久。 他一本正经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却不知道背后有一双幽幽的眼睛已经盯住了他。 夜色中,一头野猪慢慢绕到了冯小宝身后,尖锐粗糙的猪鬃下,一双竖立的眼睛看着前方之人的背影,闪着幽幽的绿光。 冯小宝毫无所察,依旧稳稳当当坐在原地,姿势都没动一下。 一阵热气裹挟着猪身上从骚臭从身后袭来,冯小宝本能察觉到危险,就地一滚,躲过了野猪的第一扑。 他与流淌着腥臭口水的野猪面面相觑,甚至看见那丝丝缕缕的唾液是如何沿着这头猪嘴边斜插出来的獠牙拉丝掉在地上的。 冯小宝一瞬间反应过来,这几乎是他这辈子头脑最清醒的时候,他盯着野猪的眼睛,缓缓倒退,然后抓着树杈一溜烟似的往上爬。 野猪发起狂来,前脚不住地刨着地,巨大的身躯冲过来撞向这棵树。 树干和藏在树干上的冯小宝猛地震了一下,他使劲抱住树干,没让自己掉下去,没想到这只野猪竟然开始啃咬树干了。
第56章 正所谓“一猪二熊三虎”,人在山里最不想遇见的正是发了狂的野猪,它们皮毛坚硬如同盔甲,速度极快,攻击力又强,是山里一等一的霸王。 冯小宝死死抱着树干,听着下方野猪啃噬着树皮的咔嚓声,慢慢皱起了眉头。 看来,还没等救援的人到来,他竟然就要死在野猪的獠牙下了。 还没等他感叹完,树干咔嚓一声断了,整棵树歪斜着倒了下来。 冯小宝衣衫骤然被风吹得鼓起,失重感一下席卷了他的全身。 野猪撒开蹄子,直直冲着冯小宝而去,一双细小的眼睛已经慢慢染上了疯狂的红色。 它要用獠牙杀了这个胆敢入侵它的领地的敌人。 冯小宝避无可避,他从树上摔下来,腿大概是受了伤,一动就钻心刺骨得痛,他将双手撑在地上,看着野猪以风一般的速度向他冲过来。 野猪跳起,向着他扑了过来,这一扑足以将冯小宝的小身板压得粉碎,但他表情尚算镇定,就连呼吸仍旧保持着相当平均的规律,他死死盯着野猪的眼睛,眼底闪现了一丝红光——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冯小宝头顶飘过,刀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斜斜插入了野猪的颅骨之中,握刀的手轻轻一拧,腥臭的猪血和脑浆迸裂出来。那人一击得手,立即后退避开了这些血水。 冯小宝面无表情看着拿刀的薛顗,觉得这人真是不可捉摸。 薛顗把刀锋抹了一抹,转头看着冯小宝道:“走。” “去哪?” “回去。” 冯小宝勉强站起来,转身往一个方向去,却被薛顗拉住了领子,狠狠扯了回来。 冯小宝深深吸了一口气,忍无可忍道:“你要是想杀我,你就痛快点,要是想放我,你就少来这套!” 薛顗低着头看他一眼,冷笑道:“沿着那个方向,你一辈子别想回长安。” “你不是要我逃吗?” “逃个屁!”薛顗以往自诩贵公子,很少骂脏话,这次倒是脱口而出了。 他半蹲下身,将双脚受伤的冯小宝背在背后,慢慢朝着长安的方向走去。 薛顗把野猪引到冯小宝身边时,是真的想杀了这个帮着武后弑君,还日日耀武扬威以薛家季父自称的混账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冯小宝真的要被野猪弄死了,他又忍不住出手救人。 到底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冯小宝趴在他身后,垂下眼皮有些漫不经心似的,伸手掸掉了薛顗洒在他身上的能够使动物发狂的药粉,眼底红光流转不休。 薛顗应该要庆幸自己最后莫名其妙出手救了冯小宝,否则,被野猪害死的不会是他冯小宝,只会是他薛顗。 冯小宝冷冷地想着,伸手捏住了一条树枝上冲着他嘶嘶吐信的毒蛇七寸,用力一挫,细微一声响,那条蛇竟然瞬间软了下去,掉落在了地上。 这边冯小宝被接回明堂好好养着,那边却忽然传来了太平公主病了的消息。 武后担心异常,亲自去了公主府看望自己的小女儿。 上官婉儿作为武曌身边第一女官,不得不跟着一同前往。 这些天来,她不再关心任何与太平公主有关的消息,麻醉自己似的醉心于批阅奏章,雪花一般的奏折纷纷而来,她在这些冰冷的白纸中得到了安慰。 这一次,听到了太平公主病了的消息时,她坐在书案后面,提笔呆愣了许久,直到笔尖的墨汁都干了,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上官婉儿没有进入李令月的寝殿,转而自请去厨房看着仆人煎药。 武曌想了想,也觉得煎药之事需要一个可靠之人在一边守着,于是便点了点头:“去吧。” 上官婉儿福了福身子,转身往厨房而去。 等她熬好了药,端着药碗走到了李令月寝殿外时,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李令月的声音。 “母后,薛郎的笛声真的可以缓解人的头疼之症,您要是不信,下次我请他进宫给您吹一支曲子。” “哪有这么玄乎?”武曌有些宠溺道,“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才觉得他样样都好,连头疾都能被他医好。” 上官婉儿定了定神,压住自己骤然升起的想念,慢慢敲了敲门,“皇后娘娘,公主殿下,臣送药来了。” “进来吧。”武曌道。 李令月看见走进来的上官婉儿有些怔愣,她觉得现在的上官婉儿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样,以前她看着上官婉儿的时候,虽然也觉得她有些清冷,但那种冷仿佛是梅花上些许的冰晶,是带着生机的。 但现在的上官婉儿身上带着的冷,却像是万尺深渊之下的冰冷,不带一丝人气。 眼前的上官婉儿似乎与前世的上官婉儿越来越像了,没什么表情,也不怎么说话,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像,寂静如死。 李令月一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上官婉儿竟然忽然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她无意识地用手压住了胸口。 “婉儿。” 上官婉儿端着碗进来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看她,“公主殿下。” 李令月看着她的笑容,忽然莫名其妙道:“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臣没有难过,”上官婉儿伸手把药递过去,转而向武曌道,“皇后娘娘先前在说什么治头疾的法子?”
武曌伸手来接,随口回答道:“方才太平跟我说,当年正是凌霄台听见薛家二郎一曲笛音,解了她的头疼,这才一见钟情,非卿不嫁的。” 上官婉儿的手一颤,药碗打翻在地,滚烫的药汁倒了她一手,她猛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跪在了武曌面前。 “皇后娘娘饶命!” 武曌望着她缓缓皱起了眉头,李令月见势不好,伸手拉住了武曌的袖子,道:“母后,婉儿也是不小心,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您暂且饶了婉儿这一次吧。” 武曌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李令月道:“知道你们小时候感情好,但太平你记住,将来是你管家,别管是姐妹还是夫妻,君臣之间还是得恩威并施才行,否则人家借着你的感情,就要爬到你的头上,知道吗?” 武曌的语调若有若无地在“夫妻”一词之上做了强调。 明白母后是在敲山震虎,李令月只好点头,武曌满意地笑了笑,看着上官婉儿道:“今日出了差错,本宫确实得罚你,但看在你平日里忠心耿耿的份上,本宫便罚你去监督北门学子修书。” 上官婉儿低头谢恩。 监督修书并不是一个好差事,繁琐复杂,又没什么油水,那群眼高于顶且不服管教的北门学子,更是刺儿头中的刺儿头,以往的好几个女官全被气走了,后来也没人愿意接替上去。 但上官婉儿深知,这件事若是做好了,那群北门学子必然会为武曌所用,成为武后一大助力。 这次的事件恐怕既是武曌对李令月的提点,又是给她上官婉儿一个接触权力中心的机会。 “臣再给您煎一碗药。”上官婉儿说完,又慢慢退了下去,一开门,正见到薛绍站在门外。 薛绍看见上官婉儿时愣了一下,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上官婉儿一转身,绕过他向着厨房去了。 上官婉儿在炉子边守着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望去,不期然撞入一双深深的眼眸。 “公主殿下?”上官婉儿手里的勺子哐当一下脱手砸在瓦罐边,她手忙脚乱地行礼,“公主怎么来这儿了?” 李令月走到上官婉儿身边,替她把勺子挑了出来,“这么长的时间,你一直没来看过我。” “微臣不敢,”上官婉儿顿了顿,道,“公主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没必要跟微臣交往过密,更何况微臣名声不好,于您声誉有损。” 李令月定定看着上官婉儿,随后蹲了下来,平视着上官婉儿的眼睛,冷静道:“我再问一次,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上官婉儿没说话,整个厨房骤然安静下来。 时隔这么久,上官婉儿想过很多再次见到李令月的场景,却唯独没想到二人竟是这般相对无言,无话可说。她默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那罐药倒进碗里,小心沥去苦涩的药渣,她把药推到李令月面前。 “公主殿下,若没有别的事,臣就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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