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鲁鲁尔翻出老大一个白眼,大马金刀坐在一块突起的砂岩上。诺拉的帝国钢匕首抵住她古铜色的皮肤,压出一条浅褐的痕迹,她仍若无其事,重新叼上烟嘴。烟锅里的火星随着她的吸吮亮起红光。 听人骂自己,诺拉非但没生气,反而乐得自信从容。“你要是想用抽烟的办法引人或狗过来,就大错特错了。我的隐匿纹章可是帝国最尖端的那一拨。”诺拉冲洞口点点下巴,一个碟形金属盘嵌在刚凿开的岩缝里,露出一半,上面层叠的纹章忽明忽暗。金属盘边缘设有开口,半透明的淡绿薄膜从中伸出,覆盖整个洞口。克莉斯坐在秘法膜内侧,眺望远处的情形。 柏莱人很快追了过来,他们带着狗,想来挖掘不停的那处隧道口已大到可供獒犬出入。帝国獒不仅嗅觉灵敏,听力更加过人,夜视能力尤其出众,然而柏莱人带来的十几只獒犬都跟瞎了一般。克莉斯能看见它们,它们却对她视若无睹,吐出舌头,大喘粗气,来回践踏河床,浑身弄得滴水。诺拉的纹章把声音、味道、视线全都阻挡在里面,没人能找到她们,除非径直穿过绿膜。 “别看它小,撑上半天绝对没问题。”诺拉转动匕首,得意尽显。鲁鲁尔没理她,跟克莉斯说话:“他们不会花上一整天找我,我只是光明王的战士,与他们一样。”她“呼”地喷出一大团白烟,把诺拉呛得直打喷嚏。“我可不是你们的什么神官,眼睛长在头顶上,被人抬着走路,上马桶也要人服侍。听说他吃饭还要仆人帮他切碎肉块,是真的吗?”
“你说孟菲大神官?我跟他不熟。”克莉斯语气淡漠。她怀抱苍穹,提防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 “半天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办?杀了我?”谈及生死,鲁鲁尔大笑出声。她用烟锅指指克莉斯怀里的苍穹。“你很强,我知道。我一生的梦想,就是与强敌决战,最后作为光明王最勇敢的战士,大笑着死去,回到金光铸成的勇士圣殿。待会儿,可不要叫我失望。” “你的大陆语不错,可惜不了解大陆人。我们会在杀你之前收缴你的武器,扒光你的衣服,把你捆起来,倒插在矛尖上,让你像条蛆一样挣扎死去,毫无尊严和荣耀可言。” 最可恨的是,我还得充当那个刽子手。克莉斯嫌恶地转向洞内,回想起那些事的时候,她讨厌自己映在绿光幕上的面容。她站起来,洞顶凸出的石块蹭过头顶,她微卷的黑发垂下一缕,挂在额前。“收起你的匕首,它只是根牙签罢了,”她对诺拉说,“她是不屑与你作战,不是畏惧你的威胁。昨天——两天前的夜里,她在我眼前砸翻了两匹战马。” “很好,帮我看着她。”诺拉收起匕首,转身翻检背包。她鼓捣了好一阵子,终于抽出一卷小臂长的白绢,蹲回鲁鲁尔身前,展开白绢一角。“看好了,这是你们的经文,对吧。不要试图骗我,我知道的。你认得这些吗?能认出多少?是多久以前的文字?识得一部分也行,大陆上还有柏莱人能认出更多吗?” 鲁鲁尔看她的眼神活像在看一头蹲伏的石像鬼。诺拉湛蓝的眼睛里光点闪烁,巨龙见到金币堆成的宝塔,大概也是同样的神情。她直起上身,凑得更近,烟锅头亮起的火星映红她的高额头。“认识我的徽章吗?我是个学士,跟首席秘法师也很熟络。只要你愿意参与我的研究,我可以破格把你弄进学士塔。我能弄到好多柏莱石板,有些还是灾变纪留下的……” “看在诸神的份儿上,诺拉,人家不感兴趣。” “她认得的!我见过她写的安魂经文,贴在工人的小破屋门口。你再好好看看!”诺拉站起来,拨动白绢,展示出更多形状扭曲的符号。绢布上都是诺拉拓印的石壁文字,鲁鲁尔伸出右手食指,按在上面,新鲜的墨迹在她的指腹上留下一小块黑斑。 诺拉“嘿嘿”地笑。“不像干了两天的样子,对吧。” 真该死,她到底听到了多少!?克莉斯走向洞内,堵住通道。诺拉直起身,转身面向她,手里仍捧着那卷绢布,突兀一笑。白绢底下绿光乍现,秘法绳索宛如灵动的长蛇,眨眼间便将克莉斯的手腕捆在一起。苍穹自掌中跌落,滚出一串金属声。 秘法是靠纹章发动的魔法,绳索上镌刻了无数细小纹章,本尊还是条粗麻绳。不需诺拉动手,绳索自行收紧,把克莉斯的双手绞在一起。皮肤被拧得很疼,留下数道血痕。 “在帝国第一头脑面前,同样的招数还能用第二次?”诺拉嗤笑。“我的绳子有多结实,不用我提醒吧。至于你,柏莱人,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她展开手掌,掌心躺着一颗浑浊的玻璃小球。诺拉发动纹章,圆球中心绽开一朵微小的火花。玻璃中镌刻的纹章仅有米粒大小,色彩猩红,它们一枚接一枚亮起,最后快到肉眼难以识别。小球红光四溢,一面猩红的半透明光墙同时在鲁鲁尔面前升起,七只甲壳虫从诺拉宽大的衣袖里飞出来,它们嗡嗡震动翅膀,飞到光墙上空,排成一线。淡蓝的电弧划过它们乌金的外壳,时隐时现。 “你要是离开这面墙,”诺拉把手探进去,光墙将她的手掌染得一片血红,“这几个小东西就会把你击晕。当然了,我不清楚柏莱人能承受多少,你认为跟旋角野牛相比,谁更强壮?”诺拉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我的甲虫守卫,一只能击晕一头公牛首领。” “你想干嘛?你们的纹章顶不了几个钟头,这玩意儿瞧个亮还可以,能关我一辈子?” “告诉我经文。两个小时是我耐性的极限,你要不合作,我就用强。” “抢走我脑子里的经文?” “你认为我办不到?事实上,我的确认识几个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家伙。毕竟大陆曾经产生过许多伟大的头脑,让它们就此泯灭是一种极大的浪费。你能想象倘若能把这些人的脑子留下来,将他们的思维连通,会产生多么巨大的智慧吗?这就是流芳千古的伟业,属于全世界的无穷宝库!” “疯子!”鲁鲁尔啐了一口,口水飞出光墙,击中诺拉深褐的皮鞋尖。她将目光投向克莉斯。“我现在开始有点同情你了,跟这家伙搅和在一起,迟早要被活剐。” “不论你是否相信,我不是自愿的。”她猜得到诺拉的打算,但还是直接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还用问?!把一个秘法师带离她的重大发现甚于谋财害命,你知道吗。你谋杀的是整个秘法界——也就是整个帝国,整片大陆的未来!既然我醒了,当然要纠正你的错误。”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下手太轻。克莉斯暗暗用劲,绿黄的麻绳立刻缠得更紧。她像被蟒蛇捆住,每次呼吸都变得愈发艰难。 “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上回你用蛮力崩断绳索之后,我可是进行了改良,整整实验了三十一次!秘法的伟大,在于犯错之后不断改进,不断向真相靠拢。不要怕失败,不要怕出错,你不是莫荻斯的女儿嘛!” “用不着你提醒。” “你知道吗,我的想法正相 反。告诉我,到这底下以来,你饿过吗?我坦诚,我可是一点儿也不饿。背包我都查过了,干粮封得好好的。还有这些墨迹,”诺拉挥舞绢布卷,“如果这些都不能说明问题,我还有件事可以告诉你。” 克莉斯本想说她不要听,却不由自主望进诺拉眼底。她很不喜欢现在她眼中的笑意,活像她胜券在握似的。自以为是的大脑门儿,真是什么都不懂! “还记得在黑岩堡的事吗?你掉进暗门失踪,留我一个人和那头秘法生物在一起。我攻击秘法生物的核心,想知道它能坚持多久,就拿出沙漏计时。你以为我跟它周旋了多久?几分钟?几十分钟?”诺拉伸出左掌,又翻过手背。“十个小时!天早就该亮了。时间的乱流……莫荻斯大学士的假设是可能的,她说……” “她的理论,我都记得。” 诺拉充耳不闻。“我们身在一条长河里,时光就是河水本身,我们全都是落叶,顺流而下,对于我们来说,这条河是唯一且恒定的。但是如果还有许多其他河流,它的大小,速度不可能与我们的一模一样。机缘巧合下,两条河流交汇,在河道口产生漩涡。我们身为落叶卷入其中,便会产生时间紊乱的不适感。还有……” “我说了我都记得!还有什么!你竟然瞒下这么重要的事!” “你是在兴师问罪吗?你隐瞒得还少吗?” 克莉斯心脏咚地一跳。不,冷静下来,她不可能知道你身体的异常。 “蜜泉的两头尸鬼怎么说?你有办法找到它们,对吧。既然跑出两头来,想必还有更多。你自己也在圆桌前也说了‘这些莫名其妙的生物成群结队地出现’……否则干嘛弄塌隧道?” “你们之前还遇过?时间出错?!”鲁鲁尔大陆语流利,说话也更懂得控制音量。与她交谈,克莉斯都快忘了柏莱人胸腔宽阔,声如洪钟的事实,冷不丁被她吼一嗓子,脑门儿都在嗡嗡作响。她大声质问,“怎么不早说?” 诺拉回过头还想搭话,被克莉斯拽住前襟。克莉斯双手被缚,力气还在。她一把捏住诺拉的学士袍,将她拎离地面。“我警告你,别再靠近那地方一步,只要我在,就不行!” “ 那你不用在了。”她被克莉斯拎着,全无惧色。克莉斯明知要坏,却也来不及放手。只见诺拉袖袍一抖,背后传来重物破空的闷响。诺拉白眼一翻,立时软倒。束缚克莉斯的绳索同时瘫软,绿光随着施术者的意识一同熄灭。同为即时纹章的七只乌金小甲虫也失去了生命,叮叮当当落了一地。猩红光墙消退,只有洞门口的银盘还在,绿墙与先前无二。 克莉斯顺势将诺拉揽进怀里,她亚麻色的直短发湿漉漉一片,鲜血垂落发梢。罪魁祸首是鲁鲁尔坐着的石块,它被鲁鲁尔抛出,砸中诺拉后脑。岩石坠落地面,尚在摇晃,其上本当鲜红的血痕被绿墙一照,泛出诡异的黄绿色,像滩恶心的呕吐物。克莉斯怒不可遏,拔出匕首。 “你差点儿杀了她!” “好过让她害死所有人。”鲁鲁尔拍拍手上的泥灰,吧嗒吸一口烟。“我要撤退,一起吗?”
第80章 铸币风波 皇帝的私人会客室是一间精美的屋子, 绯娜喜欢它的精巧,墙裙雕了蜿蜒的迷迭香, 浅灰的长绒毯适合落脚,小茶几没有夸张的金漆,但雕工精美,桌腿上的武士神情肃穆,惟妙惟肖。会客室的天花板约有两层楼高,这也属于绯娜喜欢的部分。它的四角刻有浮雕,正中是赫提斯十二功绩的彩绘——那位大英雄赫提斯。从前天花板上画的威尔普斯与黑甲军团,从前,姐姐下葬之前。绯娜把心神从画作上收回来。 哥哥坐在拱形落地窗前。双层高窗没有窗帘, 雨中软弱的阳光勉强穿过玻璃, 堪堪照亮半个房间。挂了壁毯的会客室门口灰蒙蒙一片,侍从正踮着脚, 点亮黑铁烛台上的蜡烛。熏香的青烟从他身旁袅袅升起, 尽管如此,还是掩饰不了房间里的潮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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