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种茫然。 自己找不到方向,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想缩起来不要面对这一切的无助。 这样不好,自己不能缩起来。 姜流舟抹了一把脸,伸手拿起旁边的毛衣,打算把最后几针补上。 自己答应了,她给自己织毛衣,那她的毛衣,就自己帮她织的。 可是毛衣怎么织啊? 姜流舟努力回想着这两根针在那双浮肿的手里灵活的样子,学着勾手里暗红色的毛线。 已经硌了太久的胳膊现在好像不是自己的,僵硬麻软,总是不能好好摆弄那两根小小的针。 怎么会这样啊?不就是这样织的吗? 姜流舟越发茫然,脑子里空洞洞一片,眼睛看着那两根针,没有焦点。 心里是急的。 于是手上就开始用力,想把线挑起来。 护士脚步匆匆来来去去,路过这里的时候被那片红吸引了注意力,往旁边看了一眼,停住了:“诶小妹妹,小心手啊!” 听到声音,姜流舟缓缓抬头,看向来人。 护士看着她手上被钩针戳出来的一大片红色,想把针拿出来:“不疼吗?” 姜流舟握着针不肯放手,脑子里那句话晃了好几遍,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护士捏住那根针,用力,没有拉出来。 想到这是手术室,大概也知道这个小妹妹应该是家里人出了什么事,就更不放心她拿着这么一根针摆弄,于是加重了一点语气:“放手,别伤到了自己。” 一抬头,刚刚还一片空洞的人现在泪流满面:“姐姐,她是不是好疼啊。” 夜泽轩坐在红木桌子前,看着自己面前摊开的书本,有点不习惯,问沈逸曦:“你不看着我学习吗?” 没等沈逸曦回答,他又问:“你最近怎么对法律这么感兴趣啊?” 法学生沈逸曦从法考重点里抬头,茫然看了一眼夜泽轩:“嗯?” “最近都不看我学习了。不就是没有给你钱吗?怎么这么小气。” 沈逸曦今天一大早起来就觉得自己心里突突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烦躁,觉得有点难受。 现在听到夜泽轩的话,像是想转移注意力一样,也就回答了:“我想准备一下法考,九月报名九月考试,我到时候正好成年,就可以挣钱了。” 夜泽轩一哽,又问:“怎么挣钱?” “吃老本。”沈逸曦想着自己方面背下来的那些法律条文,想自己辩护过的那么多场官司,幽幽说:“可能挣不到什么钱,但是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夜泽轩还想说什么,门被推开。 沈逸阳抱着书,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好像是没有想到书房会有人,露出一个意料之外的表情,好像是有些向往,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了过来,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问:“你们在干什么啊?” 夜泽轩也知道眼前这个沈逸曦的便宜哥哥上次考试考了第一名,想着自己书上狗爬一样的字体,有点不好意思。他冷着脸把自己的书合上,问沈逸阳:“关你什么事?!” 沈逸阳有点伤心,但是并没有生气,只是好脾气地坐到夜泽轩身边,对他笑了笑,又问沈逸曦:“妹妹呢?” 沈逸曦不想说太多,怕出破晓。于是简单解释:“看书。” 沈逸阳还想问什么,但是看了一会儿还是识趣地闭嘴了。 沈逸阳其实只是想知道这个所谓的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毕竟自己看到的她和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人,一点都不一样。 黑暗潮湿又狭小的出租屋里,那个女人对自己又打又骂,说沈家那个女儿“哪点比得上你?就是一个废物,恋爱脑的傻子,什么都不会,礼义廉耻都没有,居然还对所谓的父亲抱有幻想,就是一个被刻意用钱养废了的傻子,脑子里除了好看衣服和男人,没有任何东西。以后肯定没有好下场。” 可是现在自己看到的这个沈逸曦。 脑子里有很多东西,但是,就是没有好看衣服和男人。 沈逸阳看着那个看着书发呆也不肯看夜泽轩一眼的沈逸曦,觉得事情有点意思,虽然有点难。 沈家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自己不是最独特的一个。 别的人也还好。 都是一样的父亲,不负责任冷血无情。 母亲如果是很单纯善良的,孩子大概率也会单纯一点,依旧相信爱,没有什么威胁力。 一般的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偏执,还有极端的自卑自负,虽然不说,但是下意识讨好别人,这样的人成不了大器。 差一点的,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和自己一样。 沈逸曦不属于这三种人。 好像很天真,但是对于某些事情好像很敏锐。 并没有被养废,有自己的思考,并且能一口噎死人。 最重要的是,她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很信任沈父。 她好像没有软肋,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沈逸阳原本还认为沈逸曦和夜泽轩说起家教的事,只是打情骂俏闹着玩,想和夜泽轩待在一起更久,借着学习的名义谈恋爱。 但是几天观察下来就发现。 并不是。 沈逸曦是很认真地在说服夜泽轩。 她的心里,好像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法律不算,自己并没有能力去更改法律,用这个攻击她。 这样的人就很棘手。 沈逸阳看着书上的习题,把答案填上,有点为难地想。 难道自己想要对付沈逸曦,只能寄希望于,她并不在乎这一切,所以会主动,把沈家的一切让给自己? 因为天气暖和了一点,沈家的草坪也开始接着长。 管家正在张罗着修剪草坪。 空气里有一股清苦的青草味道。 沈逸曦看着书上已经被自己刻在脑子里的东西,觉得有点无聊,心里还是烦的。 说不上为什么烦,但是就是烦。 不能这么烦下去了,耽误做事。 但是怎么样才能不烦呢? 沈逸曦悄悄看一眼夜泽轩,想让夜泽轩带自己去看姜流舟。 夜泽轩没有看到。倒是猝不及防地和沈逸阳对上了视线。 沈逸曦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对沈逸阳笑了笑,马上低头接着去看书。 心里抓心挠肺地更烦了。 钩针被护士姐姐拿走了。 姐姐也有工作,很忙。 本来也见过很多分分合合生离死别了,对于这种事也算是见多不怪了。 但是看到这么小的一个小孩自己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口等着还是有点于心不忍,给姜流舟擦了擦眼泪,陪她坐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被护士长叫走工作去了。 姜流舟手里还有刚刚她给的纸巾,被泪打湿了,捏一捏拧出水来了。 姜流舟用手指揉弄着这一团湿透的纸巾,感觉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手心滑下来,顺着指尖滑了下去。 和眼眶里滑下去的那滴一起,落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不知道等了多久,面前的人来来去去,手心里的纸团成了碎屑,护士姐姐又来了一次,给了姜流舟一张手帕。 医院里的空调永远都是开着的,姜流舟捏着手帕,有点茫然,又苦中作乐的想。 原来眼泪都是热的。 真的是滚烫的。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有人走出来。 姜流舟已经没有力气,怔怔坐在椅子上,过了两秒,才像是想起来了一样,猛地站起来。 腿已经软了。 姜流舟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被护士扶住了。 她开口,声音沙哑:“我奶奶,怎么样了?”
第46章 沈逸曦烦了一天。 这点烦,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逸曦那句拒绝包办婚姻引起了沈父的怀疑,沈父今天还回来了。 社会主义建设者沈逸曦对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资本家真的是没有一点办法,还因为吃人嘴短,只能供着。 心里在烦,脸上的笑也都要僵了。 沈逸阳和沈逸曦不一样。 沈逸曦把自己精准地放在了欠钱的的位置上。所以一句话不敢多说,也不好反驳沈父。 完全就是不管不问的。 而沈逸阳长袖善舞,不仅温顺礼貌,标准的二十四孝好儿子,还能不露痕迹地恭维沈父,把沈父哄得服服帖帖的。 眼看着沈父对沈逸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温和,沈逸曦难免多看了沈逸阳几眼。 这个人,有点东西。 沈父不知道,沈父以为沈逸曦是看不惯自己和沈逸阳关系更好一点。于是恩威并施,决定拿捏一下沈逸曦。 沈逸曦心里烦得要命,根本不知道沈父说了什么,只是不住点头。 “你要学会适应这种情况,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你要学会被忽视的。” “嗯嗯,我知道了。” “以后要学会怎么找到最优解,学会低头,不能顾头不顾尾。” “嗯嗯,好的好的。” “你为什么不能像你哥哥学一学呢?你这个样子,除了让我觉得你更不懂事外,有任何用处吗?” “嗯嗯,是这样的。” “沈逸曦!” 沈父再不知道沈逸曦的心不在焉就真的是瞎了。他怒呵:“我在和你说话,你在干什么?!” “嗯嗯,” 沈逸曦点头:“就是这样。” 沈逸阳在旁边,看着怒气冲冲的沈父,还有根本不在状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沈逸曦。 伸手抵住鼻尖,努力把唇边的弧度压下去。 沈逸曦回房间了都不知道沈父为什么突然生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就是觉得心里有一把火,烧的自己很难受。 明明是坚信马克思的,可是现在就忍不住会想。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可是到底会出什么事呢?自己一天都没有出门,能怎么样呢? 沈逸曦站在阳台,看着天上挤在一起的星星,吐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的嚎叫,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护士姐姐下班了。 忙了一天,好不容易下班了,想回家去休息,但是看到走廊里的一个人影,又有点于心不忍。 十三楼的手术室,姜流舟缩在角落里,手里拽着那件红色毛衣。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姜流舟瞪大了眼,看着地板上反射的光线,觉得自己眼睛有点疼。 好像根本就不疼。 又好像哪里都疼。 地板上映出来一个人影,往自己这边越走越近。 “小妹妹,” 护士姐姐手里还拿着那两根针,想还给姜流舟,又怕她做出什么傻事。过来想问问她还有没有什么亲人,但是看到姜流舟抬头以后就觉得自己是傻了。 要是还有什么亲人,怎么会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自己一个人守在门口,怎么会让她自己承受这一切? 护士姐姐有点心酸,弯腰想把她拉起来:“去椅子上坐着吧,地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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