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临接过她的外套,随手挂上,状似无意地提起,“温医生说你的心脏是移植的?” 温煜逗猫的手一顿,垂眸掩饰,“啊,怎么了。” “几年了。”她刚才在车上的时候上网查过,国内平均心脏移植的存活年限只有十年。 十年,这个数字实在太短暂,如果再减去已经使用的年限,似乎一眼就望到头了。 她很难想象一直陪在身边的人,在将来不久后的一天就要离开。 “不清楚了,十几岁的时候吧,你问这个干什么。”温煜不想深入这个话题。 宋秋临盯着她清澈的眼睛,心思有些沉,但没表现出来,“没事,你先休息。” “嗯。” 宋秋临进了卫生间,埋头在洗脸池里往脸上泼了好几次水,那股冰凉刺骨的感觉似乎一直从皮肤深深扎入她的椎骨里,让她动弹不得。 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色似乎过于灰白,眼眶周围是一圈红色,那深黑眼眸中的情绪是她自己也陌生的。 她伸出手,揉了揉僵硬的脸,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拿上毛巾出来。 温煜正背对她朝桌坐着,头低垂,捏着那叠从医院带回来的单子看得认真。 “身子直起来,我帮你擦擦发尾。”宋秋临捏着柔软的毛巾盖在她肩上,手心放下的瞬间,察觉温煜身子明显变得僵硬了,继而将头低的更深, “……” “温煜?” 一颗晶莹的泪珠落下,砸在桌上,无声,却在宋秋临心底荡起千层波。 她蹲下来,将温煜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终于看见了她藏起来的已经泪痕遍布的脸蛋。 看的出温煜有在拼命忍耐,下唇被她咬的没了血色。 宋秋临眉毛紧皱,心疼地用拇指按在她唇上,轻声说,“松开。”
第82章 “我……”一张口, 眼泪就和打开了开关似的猛地倾斜下来。 好几颗温热的液体砸在宋秋临的手背, 一下比一下烫。 心里发热,宋秋临直接将人拥进怀里,手掌扣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 温煜其实也说不出来自己这是怎么了,心脏的事情她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她才用随时都能放手离开的生活态度过着。 可是她最近发现, 好像自己舍不得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她舍不得亲人,舍不得网上那群叽叽喳喳的网友,舍不得眼前人。 “你把灯关了。”温煜没法让她看见自己这幅丢人的样子。 “好。”沉声回应, 宋秋临抬起手臂,关掉了墙壁上的开关。 房间里瞬间暗下来,这反而给了温煜放肆大哭的安全感,她收紧了抱着宋秋临的手, 她身上的味道还是熟悉的清新, 她把头埋深了, 才抖着声音说出一句, “宋秋临我害怕。” “没关系。”宋秋临慢慢地一下下拍着她的背, “我会帮你, 陪着你,听你说话。” 这话一说温煜很没骨气地又掉了几颗泪珠子,她抽了抽鼻子,“其实我也不是怕死,我就是想, 那我要是死了我姐怎么办,我妈肯定又得哭的不像人样,还有张右元她们,她们现在挺喜欢我了吧,上课没人和她开小差说话是不是也不习惯……”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活不到给母亲尽孝的年纪,一直知道,却一直把这份清晰的恐惧压在心底,只是今晚的事让她完全爆发出来。 宋秋临长叹一口气。 得,这关头还能坚持做个小话痨也是令人服气,宋秋临揉揉她的后颈,静静听她倾诉。 “喂。”温煜顿了一下,“你会想我吗。” “想。”宋秋临回的很快,“会特别想。” 温煜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么认真的回答,嘴唇抿了抿,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黑暗里,不知是谁的呼吸开始慢慢变得沉重起来,然后带着破坏了另外一个人的节奏。 温煜听见胸腔里的心脏开始胡乱跳动起来,悄悄松开了些力气,离开紧贴着的宋秋临的身体,不想被她发现自己失控的变化。 “……算你有点情谊。”温煜哑着声音,去那边上的纸巾吸了吸鼻涕。 “眼睛肿了。”宋秋临抬起食指蹭了蹭她的红红的眼尾,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见她哭了一顿后和兔子似的泛着水光眸子里满是易碎的脆弱感,这比平时那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惹人心疼的多,“李晏然和医生都说了没有问题,不要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视线受阻的原因,让听觉变得更加灵敏,宋秋临低哑带安慰的嗓音在她耳边听着尤其明显。 温煜搭在她肩上的指尖颤了颤,努力平复呼吸。 心跳好快,但是一点也不难受,反而带来一种顺畅感,而似乎……她靠的离宋秋临越近,这舒服的感觉越强烈,导致她现在和被下了药似的,忍不住想拥紧身前的人。 “过两天完整的体检报告出来,你就不用紧张了,而且就算做最坏打算,有蒋家和宋家一起帮你,绝对不会让你害怕的事情发生的。”她揉了揉温煜的耳垂,放轻声音,“我保证,嗯?” 这话医生说温煜都不一定信,但很奇怪,从宋秋临嘴里说出来的就不一样。 她说的还有宋家,这是把自己当做最亲近的人看待了。 温煜:“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温柔一人呢。” 宋秋临没有挪开注视她的双眼,“因为那个人是你。” 两人之间因为宋秋临擦眼泪的动作靠的很近,温煜垂着睫毛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宋秋临,有种莫名其妙的错觉,好像这个人下一刻就要吻上来。 视线在宋秋临微张的薄唇上停留几秒,温煜生硬地移开视线,岔开话题,“我要睡了。” “嗯,你睡吧,我走了。”宋秋临站起来。 “不行。”温煜从后面扯住她的衣摆,“不许走,你陪我睡。” 宋秋临回头,“你确定,要不要我替你喊温医生来?” “不要,就要你。”温煜别扭地移开言姐,“她肯定和狐狸精在一起。” 关键时刻温煜拉背锅的一个比一个顺手。 宋秋临没再拒绝,“那你也得先松手,我衣服脱了。” “你你你,你睡就睡,脱什么衣服!” 空气里传来一声轻笑,宋秋临的声音慢一拍响起,“你要我穿着脏外套上床?放心,我和我姐不一样,我不属狐狸,不干那种勾引人的勾当。” “……”温煜转过身去。 背对着宋秋临,看不见她的脸和动作,但耳边却能清晰的听见她脱衣服的声音,这比亲眼看见还要她难受。 想象力是丰富的,眼睛还什么没看见,她脑子里已经把人扒光了。 “你怎么这么慢?”半天没等到宋秋临上床的动静,温煜还以为她真要脱光了裸/睡。 正紧张着,床垫边上陷下去一块,被子角被掀开,“好了。” 温煜很自觉地往边上挪了一点,呼吸不自觉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先是被子掀开,灌了些凉气进来,温煜将身子缩起来的间隙,身后的人已经带着那股她熟悉的清冽味道贴了上来,柔软的发滑过她的皮肤留下细滑的触感。 宋秋临撩开铺在枕头上的发,右手猛圈着温煜的腰将她往回扯了扯,温煜刚要开口,她就先说话了,“再往那边挪一挪你就可以睡地板了。” 温煜:“……” 这样被她圈着,后背紧贴住身后的人,鼻间被她舒心清爽的气味包围,将刚才医院里闻见的消毒水气味冲散得一干二净。 怎么说呢,很有安全感。 以往温煜一有不好的情绪就会抱着枕头敲开温子洋的房间求□□,但是今天她不想再去叨扰了,不想温子洋知道她有在因为今晚的时候害怕。 只有她保持开朗乐观的心态,才是温子洋不崩溃的最后一丝底线。 皮肤贴合,温煜很容易感受到身后人的体温,宋秋临好像只在上身穿了件薄薄的打底,腿光溜溜的蹭在身后,温煜忍不住问,“你穿这么少睡觉,不冷吗?” “不冷。”宋秋临的声音很轻,低头用下巴在温煜肩膀上蹭了蹭,“你抱起来很暖和。” 温煜:什么鬼?我他妈是个暖手宝吗?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好一阵子没动,温煜是浑身僵硬不敢动,但她身后的大佬就不一样了,一点波动都没有,要不是她偶尔眨眨睫毛刷过温煜脖颈的皮肤让她一阵酥痒,还真以为她已经睡了。 被窝里的温度逐渐升高,随之的温煜察觉自己的心跳没有变的平缓,反而越跳越快越跳越起劲。 ……不知道宋秋临会不会发现。 温煜目光往下,落在贴在腹部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想撇开一些,谁知道还没动弹几下,那手就在她肚子上拍了一下,“别乱动。” 温煜:呜!早知道您睡觉习惯这么严,我就不留您陪了。 不过也对,宋秋临失眠,对睡眠环境要求肯定高。 “温煜。”宋秋临突然喊了她一声,朝她伸出手去。 被窝里,两人的指尖触碰在一起,温煜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指腹磨了磨,就能在心里描绘出掌心里捏着的手形状。 似乎宋秋临的大拇指要比一般人长些,只有手心处有薄薄的茧子,用柔嫩的指腹划动着还挺好玩的。 宋秋临任她的手指在手心玩弄带来点点酥麻,随后忽的合起掌心,捉住她的手,“好玩吗?” “还行,你手指这么长很适合弹钢琴也。”不过她好像从来没见过宋秋临碰钢琴。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宋秋临低叹一声,将脸埋进女孩的颈窝。 “我母亲是有名的钢琴家,大大小小开了不少次个人演奏会,所以小时候我也总被逼着练,那个时候我特别讨厌钢琴,常常逃课,好笑的是,她走了之后,我却开始怀念手指在黑白键上飞舞的感觉了。” 宋父严厉又好面子,她们的母亲是钢琴家,他就要把她们也训练成个中翘楚,宋秋临不爱弹,一次逃课后被暴怒中的他一气之下折断了几根手指,等骨头重新接起来,手的灵活度就再也不能和以前比较,钢琴的事也只能告一段落。 而宋昼和宋父的较量就没那么简单了,又臭又长说都说不完,结局就是宋昼因此被丢到了国外,一个人摸爬滚打直到有了起色才被喊回国,宋父对外炫耀了一串她的成功史,好像那都是自己培养的成果。 想不到一中最具代表的好学生也会有逃课的经历。 温煜:“你妈妈不是……?” “现在那个时是父亲新娶的。” 估计也只有温煜这个对圈子里事情完全不关心的人,能连这公开的秘密都不知道了。 “我也害怕过。”明明人就在身后,可听宋秋临的声音却让温煜觉得她很遥远,应该是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看见她吊在我面前的时候,那感觉,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宋秋临的生母和父亲的父亲感情一直不好,宋父想将她囚禁做一只精致漂亮的笼中鸟,而那笼中鸟却是不顾生命也要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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