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极低极小的一声痛呼求救声淹没在远处乌鸦展翅腾飞的惊动之音里,隐约有姑娘虚弱惊惧的哭喊声从血窟中传来,但那动静太微弱了,就像是以往每一个半死不活的被扔到这里来的东西在最后的一点不甘而微末的挣扎,如石子投入海中,掀不起半片水花,不过多久就会被彻底淹没下去。 身上无一处不痛,皮肉绽开、鲜血四溅,伤口早已与破烂的衣物黏在了一起,只一动便会扯出剧痛。 顾寄欢意识昏沉地趴在着密封的麻袋中,失血过多之后反叫那些剧痛缓解了些,转而生出大片大片的麻木来。她想要挣扎着从麻袋中逃出去,鼻尖前隐隐约约传入的全部都是腐烂腥臭的气味,好似在重重地用针刺着她的头颅,告诉她:不久之后,她也会变成着这些恶臭尸骨中的一块。 可惜无法,四肢早已被人用脚一点点碾碎,筋脉俱断,她如今的咽喉中除了方才发出的最后一点临死前的哀鸣外竟再无力吐露任何一个正常的字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姑娘死死睁着眼睛,瞳孔中看见了从麻袋外投进的一缕光线,眼角一点点流下的滚烫液体让她的视线变得迷蒙起来,那道她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的光线便在顷刻间破碎成了点点亮色。 顾寄欢拼命地张大了嘴,咽喉中啼血般挤出嘶哑怪异的声音来,像是卑微的求救,却又极似鬼怪怨恨而不甘的鸣叫。 她只是想活下去,她从未招惹过谁,她日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如同最低贱的畜牲一样被人使唤,却不敢有半点怨言。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活?! 就因为这张脸吗? 就是因为她资质底下,所以便活该被欺辱至此,连一分存活的机会也不肯给?! 凭什么? 凭什么?! 已被血污与刀痕遮掩了的那双凤眸中死死看着眼前的点点碎光,眼角处的液体染了颜色。 血泪寸寸划过,生命气息缓缓败落。 瞳孔中的光亮骤然黯淡空洞下去,张大的嘴巴也无力闭了起来,唯剩些垂死挣扎的呼吸声。 就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好似听见了一道极远的声音,随后是瞳孔中猛然被射进的剧烈的光,刺得她的眸子下意识涌出水花来。
顾寄欢再看不清是谁了,她的意识想要控制着躯体伸出手去求救,可四肢却瘫软在原地,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 来的好似是个女人。 就在这么片刻里,耳畔的声音也逐渐微弱下去。 但女人含着怜惜不忍的低叹声还是传入了她的脑海中。 女人轻声叹息:“究竟是谁这么狠心,竟如此折磨一个姑娘?!” 顾寄欢唇瓣微动,无力阖了眸,最后一滴泪砸落在地。 求求你,救救我。 只要你愿意救我,做什么都可以…… 求求你…… 应是毕生气运都落于此,她竟在荒芜麻木的意识中感受到了隐约的温度。 仿佛是有人弯下了腰,不顾那些脏臭的衣物和血迹,将她小心地抱入了怀中。 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怜惜。 祁清和微蹙着眉给这个孩子传送灵力,也没管她身上那些污秽血迹,只操控着将丹田中运转的心法换成之前所用过的回春决,一点点探入她的体内将那些毁坏的筋脉寸寸抚平。 这是她的第四个攻略对象,也是她在云江蓠的那个时间线上碰见的莫名完成了攻略值的女人。 顾寄欢。 果然与她所想一样,是当时的时间线错乱了。 这会儿才算是她见到顾寄欢的第一面。 周围有些怨气不散的阴魂妄图借此机会占夺顾寄欢的躯体,但都被女人挥手打散,成为了祁清和为顾寄欢治疗的补品。 许久后,祁清和稍稍松了眉心,捏着顾寄欢的下巴给她喂下一颗回春丹,随后抱着姑娘起身挥袖离开了这里。 不远处,倒着几个被抽空神魂的躯体,正是方才将顾寄欢扔下乱葬岗的弟子们。 祁清和当初在进入洛云伊的神识中寄居休养时便定好了日后的计划,等她恢复实力脱离洛云伊的神识而出去给自己塑造躯体时,她就以之前留下的印记与在浮世馆中培养起来的下属取得了联系,接着将暗中的组织划分出一部分成立赏金猎人,借此完善贺卿卿的背景。 最后用贺卿卿这个身份在现实中接触洛云伊之前,祁清和也早已在南方大陆的一处冰雪无人处寻找好了玄冰寒潭,作为自己脱身时传送的落脚点。 之前她所显露出来的实力仅有元婴,能力是招魂驱使。 实则不然,祁清和还在那份系统传来的功法秘籍中找到了炼制傀儡的法子。 所以在出发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她操控的是自己炼制出来的傀儡躯体,而将自己真正的肉身藏在了寒潭底下,以便于脱身之后转换。 这也需要点儿时间,祁清和沉睡于寒潭中,慢慢将体内的灵力顺平了才踏出水面,来寻找下一个攻略对象。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惨,若她再晚来一步就得死在这乱葬岗中。 缺什么补什么,顾寄欢神识有损,丹田被毁。祁清和便给她去落木阁中寻到了之前欺辱她的那群人,从每个人的身上都剥下了一部分东西,随后炼制成灵丹药丸塞进了顾寄欢嘴里。 一连忙碌了好几日,这孩子身上的烧才慢慢褪下,祁清和早已给她清洗了一遍,自然瞧见了这副青涩稚嫩的躯体上数不尽的血痕。 有的是用鞭子抽打出来的。 有的是用利刃割下的。 还有的是火焰灼烧后的伤疤。 甚是惨烈。 祁清和将手中炼制出来的回春丹捣碎,一点点给她涂抹在了伤口上,如此恢复得也快,几日过去后只剩下了浅浅的疤痕。 小姑娘爱美,若是顾寄欢日后想去掉这些痕迹也不难,到时候再找草药炼丹就是。 等最后将顾寄欢的四肢筋脉接上、用灵药催生出新骨,这才算完了,后续中骨头与筋脉生长则是另一番折磨。 很快,高烧褪下后,顾寄欢醒了。 她睁开眸子时正是晌午,外边阳光温暖明媚,从祁清和打开的窗户里射入,照耀在桌面与地板上,隔着床前单薄的纱帘在顷刻间点亮了姑娘黯淡空洞的瞳孔。 顾寄欢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身上敷着灵药,清凉温和的感觉竟压下了残留着的剧痛。她微微一动,之前被碾碎挑断的四肢与筋脉如今却近乎于完好无损,只有点点僵硬和余痛提醒着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她躺在绵软的被褥中,鼻尖前传来的是阵阵药草的清香。 没有辱骂,没有指使斥责…… 一切都像极了她幼时做过的梦。 眸前的晕眩与昏暗渐渐散去,顾寄欢阖了阖眼睛,再次睁开时已能看见东西了。 她有些恍惚地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目光却突然对上了一双微弯的漂亮而潋滟的桃花眸。 穿着一身灰袍、系着宫绦的女人屈膝倚在窗边,手中慵懒地捏着一把长柄烟斗,正轻轻地朝着窗外吐出了一口白雾,那烟斗下垂着火红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摇曳着,在半空中勾勒出迤逦的弧度来。 “醒了?” 祁清和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下意识用烟斗敲了敲窗沿,将唇中的烟慢慢吐出,随后身形一闪,移至床边弯腰按住了慌忙无措的想要起身的孩子。 “做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把你救了回来。你再乱蹦几回,又得躺下了。” 女人有些好笑地捏着姑娘的下颚细细打量了下,目光自她显出几分羞怯不安的眉眼间滑过,指尖缓缓移下按住了她发白的唇瓣。 “我且问你,你可愿做我的徒儿,随我一同修行?” 顾寄欢眨了眨眸,唇瓣上是女人温热柔嫩的指尖,鼻前传来一股浅淡的不可忽视的幽香。她听着女人含笑问出来的话,当真是愣怔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眸子看着她,反应不过来了。 当真像个受了惊的兔儿。 祁清和也不急,很是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另一只手轻轻把玩着自己的烟斗。 好半晌,受惊的兔儿缓过了神,一双颇圆的凤眸中闪烁出点点亮光来,鼓足了勇气抬眸看向她,呐呐小声问道:“……我……我可以吗?” 顾寄欢一对上女人的眸子便胆怯地瞬间垂下了头,指尖微微捏着身下的床单,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红着脸颊告诉祁清和:“我……我是五灵根,资质也不好……” 她不敢去看女人的眼睛,有些害怕看见熟悉的目光,便只缓缓眨了眨酸涩的眸子,盯着自己身上的被子看,抿了抿唇。 “……我不配当您的徒弟。” 身旁的人一时间没有说话。 气氛静了静。 果然……还是被嫌弃了…… 顾寄欢眼眶一热,连忙低下了头。但随即的,她僵硬了一会儿后又悄悄看向了祁清和,嗫嚅着乞求她:“……若是您不嫌弃……可否……可否让我在您身边做个杂役侍仆?” 这一次,她得到了回应。 女人抬手扶了扶额,低低叹息了声,随后伸过指尖来捏了捏姑娘瘦削得不像样的脸颊:“蠢崽子。” 祁清和看着她这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勾唇笑了下,眉眼显出几分不羁懒散来:“这天底下没有教不会的徒弟,只有没本事的师父。” “纵然你是个五灵根,我也能把你拎起来,教你怎么拳打落木阁,脚踢玄山门。” 顾寄欢……顾寄欢晕乎乎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女人噗嗤笑了声,揉了把她的脸:“怎么就生得这般可爱呢?注定了是要来做我的徒儿的。” 祁清和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就这么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自己:“你师父我呀姓祁,名清和,修为不多不少刚巧大乘后期,越级杀个渡劫也绰绰有余。” 女人倚着床边,垂眸把玩着姑娘的脸颊,随意道:“我虽是个散修,但护着你也足够了。日后你跟着我修炼,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把这天捅破了,也有师父给你罩着。” 祁清和陡然一顿,随即抬手拍了拍额头,笑眯眯地看向了床上的兔子姑娘:“快,乖徒儿,叫声师父。” 脸颊上升了些红晕,正眸子亮亮地看着她的姑娘闻言后下意识垂了垂眼帘,唇角却忍不住悄悄弯起了些,极为乖巧地轻轻地唤了声。 “师父。” 她好似在唤一个美妙的梦一般,不敢太过大声,害怕会将美梦戳破。 她像是走在云朵上的兔子,看见了前方从未得到过的糖果,既渴望,又惊惧。只敢慢慢地一点点靠近,害怕会将棉花一般的云踏破。 祁清和定定地看着她,兀然弯着眸子笑了,灿然而欢喜,弯腰去轻柔地环住了她,用热烈的温度将她带回现实中来,用强硬地态度将糖果送至她的唇边。 “好徒儿。” 女人含着笑,在顾寄欢不知不觉通红了的眸子中,给傻乎乎的蠢崽子奖励了一个柔软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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