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就是…… 那欲语还休的意味? 账外来人,轻声禀报:“吾王请沈公入行宫,一同用膳。” 沈羽迷蒙的应了,起身用凉水抹了一把脸,重重呼了一口气,将平安扣放进领口,整好了衣衫,往行宫而去。 月挂中空,夜幕星河,沈羽疾步入殿,但见殿中此时正击乐歌舞,渊劼在上,伏亦、牧卓、桑洛皆在座。蓝多角与蓝越坐在两旁,但见沈羽来了,对着沈羽招了招手,沈羽对着渊劼一拜,坐在蓝多角身边的矮几旁。 她喝了一肚子的酒,正觉腹中饥饿,也不管旁的,径自吃起了东西。蓝多角自是闻见了沈羽身上的酒气,轻声笑到:“沈公可是自在,竟然自己跑去喝酒。怎么样,我大宛的酒,是不是比你们四泽的酒烈了许多?” 沈羽尴尬一笑,确实烈了许多,她现在还觉头脑迷蒙。 歌舞毕,渊劼只道:“明日便要开始秋猎,到了林子里,你们可别束手束脚,把真本事都拿出来,今年,谁打的多,重重有赏!” 牧卓举杯道:“父王,儿今日已经去林中转了一圈儿,打回来不少好东西。还猎了一只白色狐狸,回头把这狐狸皮毛清理干净,送给父王。” “好。”渊劼哈哈大笑:“卓儿有心,我心甚慰。” 伏亦又道:“父王,今日儿与妹妹也去林中转了一圈儿,倒是遇见一个新鲜事儿,正想请教蓝公呢。” 蓝多角忙道:“王子请讲,臣知无不言。” 伏亦嘻嘻一笑,看看桑洛:“妹妹瞧的真切,妹妹说说。” “今日我与王兄在林中,见着一株花儿,长得很是奇特。”桑洛微微一笑,看向蓝多角:“粉色的花儿,绿色的叶,那花瓣儿又细又长,如丝似线缠绕不绝,最怪的,是这花同根并蒂,一株上面花开两朵。从未见过这样的花。” 渊劼也怪道:“竟有这样的花?我来大宛数次,却也没有看到过。” 蓝多角微微颔首,眯眼而笑:“公主说的这花儿,是此处独有,没见过,也是正常。”他看看渊劼,又瞧瞧伏亦,又道:“此花,名为两生花。双生并蒂,花开同根,生在霜雪林中,终年不谢,便是冬日,都嫣然怒放。是大宛中的一处奇花。不过这花儿长在林子最深处,听祖辈们说,霜雪林深处,有一大片两生花海,可咱们常人也不敢往极深处走,公主与王子能在林中瞧见一株,可真算是有缘。” “原来如此。”伏亦恍然大悟,拍了拍手:“妹妹,瞧来咱们还真算是这两生花的有缘人呢。日后咱们想个法子,把这花迁到皇城中去养着,定会好看极了。” 蓝多角摇头笑道:“天地造化,奇花异草,择水土而生,此花只在此地,去了别的地方,怕就活不长了。” 沈羽头晕目眩的听着几人复又说着这两生花,却总是觉得那花儿长得怪异,不由得转头轻声问了一句:“蓝公,这花儿长得如此怪异,可有毒么?” “并无。”蓝多角只道:“此花虽然长相奇特,却十分柔和,有时被风一刮,花瓣便随风飘散,想起来,也是一处美景。” 宴席未毕,渊劼却起身,叫了蓝多角而去。独留下几人,牧卓与伏亦相继离开,桑洛带着疏儿走在后面,沈羽踉跄起身,稳了稳步子,随着桑洛走出大门,被夜风一吹,清醒几分,但见桑洛与疏儿走在前面,心中一晃,快走了几步跟上去躬身拜了拜:“公主。” 桑洛停了步子,转身看了看沈羽:“沈公,可还有事?” 沈羽抿了抿嘴,沉吟片刻方才开口:“臣,有事,斗胆请公主留步。” 疏儿提着灯笼,对着沈羽与桑洛拜了拜,带着几个侍从走远几步,在远处等着。桑洛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有事便说吧。” 沈羽长舒一口气,伸手将挂在脖子上的平安扣摘了下来,双手捧着低头递过去:“臣,思索再三,觉得此玉,受之有愧,日日不安。还请公主,收回。” 桑洛那面上神色风云变幻,竟万万没有想到沈羽居然将那平安扣挂在脖子上,却又万万没有想到沈羽又敢将这已经送出去的玉送了回来。当下语塞,竟说不出一个字。 沈羽依旧低头双手举着,一动不动。 许久,桑洛叹道:“看来沈公觉得,我是一个不识礼数的女子。竟连这样小小的一块玉,都觉得烫手?” “臣不敢。”沈羽闭了闭眼,叹声说道:“臣……臣才疏学浅,无功无劳,实在受不起公主大礼。公主是吾王掌上明珠,金枝玉叶,这玉,应寻一个配得起他的人才是。” 桑洛怔愣片刻,眉心微蹙,眼光闪烁,紧紧地咬着牙,身子却发了抖,说话的声音都发了颤:“我以为你知我心。却不想,竟是自讨没趣。”旋即惨然一笑,伸手将那玉拿了:“既如此,我便解了你心中苦恼。你可满意了?” 沈羽手中一空,心中也是一空,惶然跪下身子磕头:“谢公主。” 桑洛没再多说一字,沈羽趴伏在地许久,只听着那脚步声远去,却又久久没有起身。
第35章 灵狼惊马 翌日清晨,云中露了一抹霞光。 沈羽站在帐前,看着那一抹橙黄又夹杂了些红色的光,用力地闭了闭眼睛,紧了紧手中的长剑。 她原以为将那平安扣送还之后自己借着一肚子的酒可以睡个沉沉的觉,却没想到这一夜里脑海中满是桑洛那忧伤的眸子和略带着颤音的话语。 “既如此,我便解了你心中苦恼。你可满意了?” 言犹在耳。 沈羽重重一叹,一夜没睡让她眉心酸胀,这烦恼非但没有解除,反而更加浓重。浓重的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脑中影像与声音挥去,专注地去做本该她去做的事儿。 伏亦牧卓二人分列两队,身后各跟着五十个骑着马的皇城卫,两位王子英姿飒爽,皆是少年英雄,身着着轻便的猎服手中持着弓箭站在渊劼两侧,迎风而立。可沈羽却无甚心思去听渊劼说什么,也没有心思去看那两位眉间带着舒余皇族轩野氏一股狂野中带着优雅气质的王子。她是个女子,她便就算是真的将目光落在这二人身上都实属正常。可她偏就没有看他们任何一个,那目光不听使唤的随着她自己的内心又落在渊劼身边,骑在马上,衣袂随风飘动略显了瘦弱的桑洛身上。 便这一看,心中又是奇奇怪怪的如匕首划过的带着痒的闷疼。 桑洛那本该是带着明媚神采的眸子中毫无光彩,眼圈儿似是肿了,鼻头泛了些红色,脸色苍白的好似冬日的雪,唯有那一双拉着缰绳的手,紧紧的拽着,似是拽着的并非是缰绳而是不知什么东西一般,她也就这样直直地看向前方的林子,身子也没有动一动。 渊劼此时正与伏亦说话,头微微的偏右看着伏亦,站在伏亦身边的沈羽急忙把目光收回,深深的低下了头。 渊劼淡淡开口,“今日围猎,五十骑猎跟在两位王子之后,蓝越与副将红照随两位王子领路。两千皇城卫拓防,一千与我在后慢行。”他吁了口气,看了看蓝多角与沈羽:“蓝公沈公,随我一起。” 沈羽拱手应了,与蓝多角一同上马。牧卓与伏亦早已按耐不住,催马快行,沙尘四起,两队人马不消一会儿便进了林中,只能听得见呼和声,瞧不见影儿了。 蓝多角哈哈一笑:“两位王子之勇,可比吾王当年啊。”言罢,纵马前行:“吾王,臣为你开路!” 渊劼打马而行,沈羽余光之中瞧了一眼桑洛,但见她依旧骑在马上随着渊劼而去,丝毫不曾看过来,心中不知怎的空了空,这一晃神儿,已经被落下了老远,急忙打马追了上去。 进去没多远,便听蓝多角一声大喊:“有好东西!” 沈羽急忙举目观瞧,但见不远处一只黄羊正在徘徊,似是被马蹄声惊了,转头便跑。渊劼来了精神,拉弓便射,一箭却落了空,他大笑两声:“追!” 又往里追了不远,才瞧见哪里是一只黄羊,分明三四只分别在周遭快跑着,蓝多角搭箭上弓,口中只道:“吾王,看小角儿给您猎一只!”言罢右手一松,一箭便射倒一只黄羊,他眼疾手快,抽箭又射,那一箭还未出去,便听着耳边“嗖”的一声,一只羽箭已从眼前掠过去,抢在他前面射了另一只羊。 蓝多角拉着弓歪了歪头,却见沈羽手上已然又搭了一支箭,那笑声还未出口,沈羽第二箭又射了出去,他口中啧啧:“左边一只,右边一只,沈公这一箭,怕是追不上喽……” 话音未落,那一箭却又正中了右边的那一只黄羊。 “好!”蓝多角大吼一声,哈哈一笑:“吾王,沈公箭无虚发,果然是泽阳后人,尤擅骑猎!” 渊劼眯着眼睛满脸赞许之色,指了指已然跑的快瞧不见的最后一只,本欲再追,眉目一转正见左边不远处正有一头野鹿,旋即搭弓射了出去,那鹿应声而倒,他哈哈大笑:“猎羊算不得什么,诸公,为我猎鹿猎狼,猎虎!” 蓝多角神色一闪,翻身下马矮着身子往前疾奔几步,掩身树后,转头对着渊劼招手道:“吾王,还有一头又肥又大的。” 渊劼收了弓:“那便交给你。” 蓝多角咧嘴一笑,轻轻地抽了箭搭在弓上,对准了树林中那头肥壮的鹿便要射过去。沈羽偏头观看片刻,眨了眨眼,便在蓝多角那一箭方一射出去之时,竟忽的从马上纵身而起,纵起轻功在半空中拧了个身子,手中持弓便在半空中把箭射了出去。两支离弦之箭一前一后的朝着那鹿而去,后面的却竟在半途快过了前面的,可却又没有超过,而是如同半路杀出来一般将蓝多角射出去的箭“啪”的一声打的转了向,这声响惊了鹿,那鹿儿猛地转头,飞快地跑走了。 蓝多角叹了口气,皱皱眉:“沈公,你这一箭,可真是射偏了。”
沈羽此时翻身落地,站立稳当腼腆一笑:“许久没有射箭,生疏了。蓝公莫怪。”言罢,但听不远处窸窸窣窣,声音不大,但听这声音,怕是个不小的家伙。她满面兴奋地往前走了几步,竟是头野猪。 渊劼一甩马鞭:“将士们,跑起来,我舒余人立国百年,凭的就是这一身勇武的骑猎善战精神,别都没个气势,今日,谁猎的最多,重重有赏!”言罢,率先打马而行,朝着林子更深处快跑而去。蓝多角闻言便急急上了马,追着渊劼跑去,独留了桑洛一人在后方慢悠悠的打马走着,沈羽翻身上马,瞧着四处唯有桑洛与几十个步行的皇城卫,怕她出什么岔子,便也就慢慢的跟在后面徐徐而行。 桑洛却目不侧视,自顾自的骑在马上,沈羽担心再慢一些就追不上渊劼,却又不敢去问桑洛,踌躇片刻,终于跟在桑洛身边,看着她那愈发苍白冷清的面容,拱手轻声问道:“公主可是身子不适?若不舒服,臣送你回去?” “沈公多想了,并无半点不舒服。反而神清气爽,好得很。”桑洛唇角一弯,扯了个冷笑出来,眼睛瞧着前面,口中却道:“沈公若是嫌我走得慢,大可去寻我父王,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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