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研二,临近毕业。 孟步青认真地说,季婉听着。会给回应,却没有什么自己的观点。 又聊了几句。 孟步青察觉到她有些意味阑珊。 明明刚才,两个人一起八卦的时候都有种暗暗的兴致盎然。 她不知道季婉为什么突然心情不好。 好像是,问起为什么不能教别人书法和钢琴前后。 孟步青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她尝试补救:“你现在想下棋吗?” “不了,时间也不早了,”季婉温声说,“今天早点睡吧。” “……” 片刻安静。 季婉望着她,其实心里在想她刚才的问话。 为什么不能教? 她以前是教过别人的。 季婉从念高中开始,家里给的生活费相当拮据,她不得不想办法自己挣点课本费。她兼职过补习班的老师,带小孩子写作业。 假期被推荐到少年宫,也是教小孩,学生都是五岁六岁的孩子。 那是个收费挺高的小班,老师的工资也比较高。 季婉本来想好好做的。 可她第一天,教一个小男孩写字,指出他的勾笔力度不够,让他重新写。小男孩很不服气,下个字,他的那笔勾快勾到了天上去。 故意写成这样的。 小男孩笑嘿嘿,他仰起下巴,表情得意地看着她。 那笔其实勾得很搞笑,跟什么艺术字体似的,旁边的老师看见后轻笑出声了。他们的工作本来就是陪伴监督的性质比较强,专业性是其次的。 连声说他好调皮。 只有季婉面无表情。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的钢尺上,很想伸手将其拿起来,抽打在他手上、颈上、肩上。打得他害怕,打得他见血,打得他畏畏缩缩地坐下来认真练字。 她沉默着,克制着这种分外强烈而真实的欲望。其实也没有生气。 沉默了接下来的半节课。 走前,直接给兴趣班发了要求离职的短信。 她这一生,没想过要当什么好人,但也不想变成一个会拿钢尺或荆条抽打孩子的人。如果留在那个兴趣班,拿钢尺打人是必然的。 季婉这么觉得。 所以把这个视为自己的忌讳,暗藏在心底。轻易不可触碰。 “……” — 孟步青沉默半晌,鼓着腮帮子,伸手晃晃她的袖子撒娇:“那你能哄我睡觉吗?” 季婉拧眉,语气觉得荒唐,“你为什么要我哄睡觉?” 因为感觉她情绪不好,却猜不出是为什么。如果开口问,问不出是一定的,还可能惹她情绪更差。所以很想黏黏她,至少看她笑一下。 孟步青说:“因为我心情不好,所以想你多陪陪我。” “……” “不可以吗?” 季婉望向她,眼中划过一线柔软的东西。 却没松口:“你是三岁吗?三岁才需要别人哄着睡。” “那我不是人,不就行了吗,”孟步青眼珠子转动,腆着脸皮,唇边浮现出酒窝,“人类的二十岁换算成狗狗的年龄还不到三岁。汪…汪汪汪呜!”
最后那几声学得活灵活现的。 还有语气在,仿佛真是盯着肉罐头的小狗狗。乌亮无辜的眼眸盯着她看。 季婉愣了下,哑然失笑。 露出被她打败的表情,无奈又好笑地说:“……行吧。”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顿半晌,唇边还是在笑。 不得不承认……是被可爱到了。 孟步青跟在她后面,悄悄地捏了下自己的脸颊,有点热,幸好皮够厚。她很快放下手,满脸轻松地进卧室。 “等下,我还没洗澡呢。” “……” “你就先坐那儿,”孟步青指指床头,“等我洗完澡。” 季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露出一些难以言喻的神情,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说:“我陪你到房间,还不算哄着你去睡觉吗?” “这算什么哄睡,”孟步青歪了歪脸,断定地说,“至少给我唱个歌或者讲个故事。你可以在我洗澡的时候准备准备。” 她说完,也没等反应,径直钻进旁边的浴室。 季婉:“……” 房间里只剩下季婉。 她环顾四周,小姑娘的卧室有些狭小,连张椅子也没有,床却相当大,占据大半个卧室的空间。如果要坐下,确实只能坐到床上去。 或者坐在地板上。 季婉面色复杂,选择站着。 听着水声哗哗地流淌。 事已至此,季婉只能思忖给她讲什么故事。 过了十几分钟。 孟步青从浴室出来,单手拆开盘住的长发,目光盯着她,笑问:“季老师,你准备好了吗?” 季婉面无表情地说:“快点躺到床上去。” “啧,怎么那么急,办事前不应该多闲聊几句闲话,促进一下感情和气氛吗?”孟步青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话奇怪。 忙不迭地掀开被子钻进去了。 “你要给我讲什么故事?” 季婉略一犹豫,摇了摇头说:“有一首歌,还挺合适……的。” 挺合适让她来唱给孟步青听的。 所以她选择了唱歌。 孟步青眼神一亮,完全没料到她会选唱歌,忙摸着手机按在被子里划动几下。用手势打开了语音备忘录开始偷偷录音。 季婉对此一无所知。 她走到床头,蹲下身,双手交叠放在床上,目光望着孟步青。 姿势看着竟有些乖。 还没唱,孟步青心已经一片柔软。 “It’s now or never,I’ve been waiting so long,”季婉表情是娴静平淡的,嗓音也没有原唱的那种空灵少女,柔软而低沉地唱着,Tried for a lifetime,But I never belong。 孟步青惊艳于她的音色,竟然能把英文歌唱得那么平直温柔。 “The golden sun sets through,The cracks in my hand,I thought I saw you,Still, I don’t understand……” 孟步青侧过身躺着,满眼都是季婉背着光的面容。 她空耳大致能听懂歌词,却记不住。流逸的嗓音连些微停顿的气息都很美,让人根本没办法注意词句的意思。 “……” 季婉长睫轻颤,低低地唱着最后一句:“I’ve always known you,Since the story began.”这句音该是扬起来的,她刻意放轻了。 然后结束。 拉了拉被子遮挡住她的肩膀道:“歌唱完了,可以睡了。” “OK,”孟步青定定地望着她,“Give me a good night kiss.” “……” 羞于脱口的话,用英文来讲会变得那么理所当然。 小姑娘眼睛里有光,弯弯弧度,像映着月亮。她用含着月亮的温柔眼眸凝视季婉,脸颊边酒窝浅浅的,要求一个晚安吻。 “……” 季婉长睫颤动了下,觉得不该再跟她对视了,却还是没能立刻移开目光。 像是跌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歌《Fiction》Adib Sin/Azuria Sky
第37章 “……” 孟步青的手从被子里摸出来,缓缓挪动,然后靠了靠她交叠着的手背,语气十分无邪地问道,“不可以吗?” 房间里没有开灯,仅仅靠着窗帘缝隙透过的薄薄暗光,不那么沉的黑夜里,连带着人的防备心松懈许多。 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季婉的面容是背着光的,距离挺近,孟步青仍看不清她眼底的神情,却能察觉到她凝视自己的目光带着思忖迟疑。 她低眸,几缕长发随之微微垂下。 遮挡住些许侧脸。 “你不小了,”季婉支起身,站起来低声说,“时间也不早了,睡吧。” “……” 孟步青直愣愣地看着季婉走出卧室,关上房门。 她翻过身,嘟着嘴有点失落。 注意力又很快被被窝里亮着的手机吸引住。 脸上忍不住地笑,喜滋滋地拿出来点保存的按键,立刻上传云端保存。然后把音量调至一格,放到耳边听。 手机收音效果不好,又隔着被子,轻柔的歌声被盖得很轻。她缩在被子里听着,仿佛唱歌的人也是躲在被子里给她唱的。 孟步青被脑补的奇怪想法,弄得有点害臊。她抬手拧了一下自己的脸,冷静冷静,认真地听完每一个字音。 略有几个词听得不那么清晰,不影响理解。 她输入歌词,很快将这首歌的名字找了出来。 孟步青随意地听了一遍原唱,充分感受到季婉的音准。她刚准备关掉听歌软件,滑动屏幕的手忽然停顿。 发现季婉少唱了那么几句。 整首歌的歌词并不复杂。 结尾段的歌词在中间也有循环过,加上她把那句本该唱高的音压低处理了。像是刻意要那么结束的。 最后那句本该停留在:我会一直寻找你。 孟步青疑惑地抱着手机翻了个身,仔细盯着歌词,忽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刻意停这句的前面。 是因为已经找到她了吗? “……” 孟步青把手机塞在枕头底下,挂着甜笑阖眼,准备早点入眠。过了一会儿,忘记调成静音的手机振动了下。 她迷糊地睁开一直看,打开手机。 JOI:[你小学同学来找你咧。] 这人是谁? 孟步青拧眉点开对话框,发现是自己亲妈。 改了头像和名字,要不是还有之前的几句聊天记录,她还以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人。 旋即发现有个好友申请。 JOI:[宋文怡你还记得吗?她现在欧洲读书,说你以前的聊天账号都不用了,打听好久才问到我的联系方式。] JOI:[你跟她好好聊聊。] JOI:[她爸爸现在生意做得老好了,上市公司哦!记得以前她家里还没我们家有钱呢。] 孟步青闭了闭眼,并不再想回妈妈的消息。 可对童年好友还是充满着怀念的好感。本来两个人渐渐失去联系,也不是什么翻脸绝交,只是她家里破产,需要转学,对方家里出国,需要移民。 迅速点了通过,加上了。 大概是时差,那边的时间还不晚。消息几乎是秒发过来的。 Marry77—:[找到你啦!] 孟步青盯着她这普通得有点傻的英文名,忽地笑了几声。 打字问:[你在国外都用这个名字吗?] 过了一会儿。 Marry77—:[当然。] 孟步青不知道再发什么,顺手点进她的朋友圈看看。 相当正常的国外学生日常,吃喝玩乐的间隙抱怨抱怨作业和考试。偶尔打卡图书馆,化着妆,一手抓着书,一手抱着电脑。 像模像样的摆拍照片。 真的女大十八变了,记忆中的同桌宋文怡个子矮矮小小的,白皙到晶莹的脸颊很容易羞涩泛红,像是名字里的“文”刻在骨子里般安静好学。 现在的她披着一头栗色大波浪,穿着条酒红色的吊带裙,青春气息扑面而来。眼眸弯弯,笑容自信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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