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思洁回过头来瞅他一眼，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她压低声音说：“你这个问题，已经问了四遍了。”
上高铁之前问了一遍，高铁上问了一遍，在羊城站问了一遍，现在，又问了一遍。
“我这不是担心嘛，”陈明朗嘟囔了一声，“万一她们连着我一块儿打怎么办？”
罗思洁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墨镜，已经生不起气来了，她看着陈明朗问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男的还是女的？”
一米七的个子在女生当中已经不算矮了，她今天穿了一身BF风的衣服，军绿色的工装裤上面搭着宽大的白色T恤，中性又率真。她还戴着鸭舌帽，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没人能认出来她是个女人。
学了一年音乐，表面上似乎摆脱了当初的老干部风格，但是罗思洁知道，她心里还是懒得折腾。
陈明朗听到她的话，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遍，这才摇了摇头：“行吧，那可能真的是我担心太多了。”
他压了压自己的帽檐，余光突然瞥到了罗思洁帽子下面露出来的一点碎发，“喂，你就打算这么一辈子？”
话题转变的有些突然，罗思洁没跟上他的脑回路，疑惑地看了陈明朗一样，问道：“什么？”
“你这头发。”
听他这么说，罗思洁下意识地抬手想要理一下自己耳边的碎发，还没抬起来，她就意识到自己早就把那一头长发剪了。
扬了扬嘴角，罗思洁才说道：“肯定会再留起来的，但是不是现在。”
当所有人都把她遗忘了，当她不再需要这样遮遮掩掩的时候，她会再留起一头长发。
陈明朗低头看着她，突然笑了出声，“该我们了，走了。”
*
进场之后，乌泱泱的人让罗思洁眉头轻蹙，她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但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她还有些不适应。
最近几年，人们对话剧的关注多了很多，许多演员为了磨练自己的演技，偶尔也会关注这一方面。演话剧的人越来越多了，连带着他们的粉丝也都开始关注起话剧来。
《百日空》里，主演有好几个老戏骨、名演员，其中一个就是郁柔。罗思洁觉得，蒋深深能参与这部话剧，一定是郁柔帮了她。
幸好。
这还是一部筹划了一年的话剧，据说光是排练就排练了三个月，然后才开始全国巡演，羊城是最后一站。
她早就看过了之前巡演的录像，这还是她第一次坐在剧院里看《百日空》。
“怎么还不开始啊？”她身边的陈明朗有些等不及了，周围的几个女生吵吵闹闹的，聒噪。
罗思洁看了眼手机，低声道：“马上了。”
耳边的喧闹声，随着整个演出厅里的灯的熄灭，戛然而止。随着有些沉重的音乐声响了起来，舞台上慢慢现出了光。
罗思洁坐在后排，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等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出来之后，她鼻尖突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这一年，她一直都在关注着蒋深深。她心里一直都知道，当初她的那个决定，恐怕会伤到蒋深深。知道内幕的所有人，都觉得她这是为了让蒋深深不被影响到，能够一直在演戏的这条路上走下去。
她自己却知道，无非是自私罢了。她想逃开那个圈子了，这就是她，自私自利又自卑。
可是在她来到澳门之后，第一次在网上看到蒋深深时，心还是颤了颤。
尚悦怡答应她的事做到了，没有让蒋深深出面澄清，也尽力保住了蒋深深在圈里的路。可是，太憔悴了，她没有见过那么憔悴的蒋深深。比那次在她面前哭成泪人时，还要憔悴。
当挣脱掉一直束缚在身上的枷锁之后，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感情再也不需要压抑了，就像岩浆一样，迸发出来。
看着台上的人，看着她投入到话剧中的表演，罗思洁抬手摘下了眼镜。
看不清是因为她近视了，不是因为眼前蒙上了水。
陈明朗侧头瞥了她一眼，往前倾了倾身子，挡住了旁边人可能会投来的视线。
两个小时，对于沉浸在舞台中的人来说，快得就像是从指尖溜走的音符一样。散场了，工作人员和演出人员在台上合影留念，而观众们则是依次退场。
罗思洁早就重新戴上了眼镜，她恋恋不舍地又看了舞台一眼。
蒋深深正站在郁柔身边，探出头和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说着话。
看起来，好像已经摆脱了当初那件事的阴影了。
罗思洁挑了下嘴角，压低了帽檐，和陈明朗一起走了出去。
剧院外面，除了结伴走在一起的年轻人和粉丝们，还有几辆来接人的豪车。
《百日空》的口碑从一开始就没有差过，正式开始巡演之后，每一场都会有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来观看。到了最后一站了，羊城这些个喜欢附庸风雅的老板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罗思洁在圈里混了一年，好歹认识了几个车标。她看了那几辆豪车一眼，心里却也没什么波动。然而，当她瞥见一个身影时，脚下的步子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陈明朗感觉身边的人停住了，回过头，就看见她蹙着眉盯着一个方向。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陈明朗就看到了一个衣着很是雍容的女人，她挽着一个大肚男人的手臂，嘴角都快要扯到月球去了，有说有笑的。
他们走到了一辆很不低调的宾利面前，驾驶座上的人立刻出来给两个人拉开了车门。
他有些不解，这不就是个有钱人嘛，哪儿值得罗思洁注意那么久，“是你认识的人？”
罗思洁眨了眨眼，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拍了拍陈明朗，说道：“看着有些面熟，可能是认错人了。走吧，你不是说要去吃大排档吗？”
话题被她轻易地转移开了，陈明朗也没当回事儿，跟在罗思洁身边拿出手机查着周围的大排档。
从剧院走出来，走到一个交叉路口，罗思洁瞥了一眼正在等红灯的宾利，嘴角讽刺的笑更大了。
把她和蒋深深签了纸质恋爱协议的消息泄露出去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刚刚那个“富太太”。当初团里的那个言笑晏晏的副队长，袁婧。
出事的第一时间，尚悦怡就想到了袁婧。公司里，和罗思洁、蒋深深最有利益冲突的，也就罗思洁所在的那个小糊团里的几个人。
白晓慧没那个胆子，另外两个姑娘平时也不争不抢，只有袁婧。
查出来的时候，袁婧没有否认，直接和柏诚解了约。她本来就没什么人气，违约金也并不算多。当初她离开之前对着罗思洁说了一句话，她说就是看不惯她明明没什么本事却还要死皮赖脸作队长的样子。
罗思洁觉得很好笑，找理由不能走心一点吗？当初队长这位置，她是想让给袁婧的，可惜对方死活都不要，最后不得已，她成了那个小糊团的队长。
袁婧这么说，无非是找了个借口。真正的原因和底气，怕是今天这辆宾利和里面揽着她的那个男人。
她无意去纠结袁婧是在张淳的介绍下傍了大款还是做了小三，多行不义必自毙。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陈明朗已经找到了一家海鲜大排档。
他领着人七拐八拐地到了地方之后，挑了个最外面的座位，点了菜，要了两瓶啤酒。
啤酒被倒进了缺了个小口的玻璃杯里，涌起一小层泡沫。陈明朗把杯子推到罗思洁面前，一边给自己倒上酒，一边说道：“老戏骨就是老戏骨，今天在台上那个表演啊，深入人心。”
“毕竟是磨练了一辈子的演技了，”罗思洁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不过年轻演员也不错。”
陈明朗嘿嘿一笑，扬起眉问道：“你是说蒋深深吧？”
罗思洁没理他。
陈明朗也不尴尬，只压低声音问道：“你这辈子就打算这样远远地看着她？”
“不然呢？”罗思洁瞥他一眼，眼底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你说的，好像我是个变态一样，什么叫远远地看着，监视嘛？”
陈明朗听出来她无意在这个话题上深聊，调侃了两句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正巧凉菜端了上来，两个人直接动了筷子。
人声鼎沸的，每一桌都是一方小天地。旁边有几辆车呼啸而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怎么了深深？”
坐在车窗边的人回过头，看着面带关心的助理，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就是看那个大排档挺热闹的，一会儿回了酒店，我们点一个烧烤外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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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听蒋深深说想点烧烤外卖，马小佳笑着应了一声。她不再像当初那样特别严格地卡着蒋深深的饮食了，可是，她心里知道，等真的回到了酒店，叫不叫外卖还不一定呢。
哪次不都是说说而已，等她拿起手机开始看外卖之后，蒋深深都会来一句“不饿”。
每天都不饿，现在瘦成什么样了。
这些话她已经说了多少遍了，可是没有用。从一年前的这天开始，就没有用了。
坐在副驾驶的郁柔回头往后看了一眼，似乎是感觉到了马小佳的无奈，她弯了弯嘴角，对着蒋深深说道：“正好我也饿了，一会儿让二……让高乐找家烧烤店，打包一点，回了酒店一起吃。”
“不需要身材管理了？”开着车的高乐笑着说了一声，“还有啊，你只能吃一点。”
“最后一站的巡演都结束了，还不让人放松一下？”郁柔嗔了她一眼，又看向蒋深深说道：“深深，你说对吧？”
蒋深深眉眼弯弯地看着前面坐着的那一对妻妻，听郁柔这么说，点了点头，道：“郁柔姐说的对。”
她的声音很浅淡，比起以前，倒也是清脆，可是却多了许多岁月的沉淀。
明明才不过一年而已。
那件事刚闹起来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关注着。在柏诚娱乐召开发布会之后，自己老板立刻响应，说是要配合娱乐圈整改，一时间闹得圈里有小心思的人人心惶惶。
她们是通过气的，郁柔在得知柏诚娱乐不会放弃蒋深深的时候，稍微放下心来。
蒋深深是她很关心的一个后辈，资质很好，如果因为这种事情就埋没了，她那一身还能磨炼的更好的演技，怕是要浪费了。
可是，这心也只是放下了一半。在见到瘦弱无比的蒋深深之后，她就知道了，这孩子是难走出来的。
以前的蒋深深在为着自己的梦想努力，现在的蒋深深，却是在为了罗思洁给她的梦想去努力。
在镜头下，她是活着的。可是在生活里，蒋深深就像是一颗慢慢枯萎的百合花一样。
郁柔坐正了身子，看着前面亮起来的红灯。看似随意，她说道：“巡演结束了，我们也不用忙着来回跑了，这两天，深深，你和小佳就在附近逛一逛，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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