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笙招招手,几个人上前去抓陆希宁,还未碰到人,就被霍令殊一脚一个撂翻在地。 “不错,不愧是九二大队出来的,即使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这么能打。”钱笙拍了拍手赞叹,“两个你能撂翻,四个,八个,十六个呢?双拳难敌四首,更何况你不仅带伤还带着一个废物。你们一起上,把人领回来,。” 钱笙说得不错,寡不敌众,霍令殊很快败下阵,一个身形不稳,落入了水里。 “阿殊!”陆希宁扑到水边,想伸手去拉,“阿殊!把手给我。”刚要碰到霍令殊的手,她就被钱笙的人拉开。 “钱笙,救她。”陆希宁哀求。 欣赏够了她求人的样子,钱笙才挥挥手让人下去救霍令殊。 说是救人,可却把人越救越远。 陆希宁心中焦急,“你的人到底会不会救,不会救让我下去。” “哟,陆大小姐不识好歹,那就不救了。”钱笙做了个手势,水里的人纷纷朝岸边来。 “钱笙,你故意的!你没想救她!” “嗯,那又怎样?”钱笙无心所欲地摊摊手,“您能那我怎么样?” 水中霍令殊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陆希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间里。记忆回笼,她记得那天她跟着霍令殊跳进了无忧湖,难道被人捞起来了? “醒了?醒了就好,再不醒你可就参加不了霍小姐的葬礼了。”钱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翘着腿看着她。 她被钱笙从床上拽起来带到了无忧湖边。 “我可派人在这里捞了好久才捞到人,”钱笙身后的人奉上一个方盒,“人随水去也算干干净净,开始吧。” 没有经文超度,没有任何仪式,霍令殊的骨灰被钱笙当着陆希宁的面扬进了无忧湖。 陆希宁已经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了,仿佛活死人一般,跌跌撞撞地踉跄到湖边,蹲下去伸手想抓湖面的骨灰。水从指间缝隙溜走,什么都不曾留下,她机械地一次次尝试,却一次次失败。 钱笙一开始看得津津有味,没过多久便不耐烦,陆希宁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歇斯底里,而是平静又空洞。 “真没意思,带回去吧。” 就这样陆希宁回到了钱笙为她赎回的陆家宅院里,这一次,是真正的禁闭,她的活动空间只剩下了房间那一方天地。 大概是怕她自残,也怕她对钱笙不利,屋内所有的金属器具都被没收,不过钱笙觉得她可能会无聊,“善解人意”地派人将霍令殊离开陆家这五年的经历汇成档案送给陆希宁,供她“消遣”。 从这些文字间,陆希宁知道了霍令殊离开陆家以后,去了北方一个叫做“辽城”的城市,加入了“九二大队”,之所以一直没回来,是因为在境外执行任务。 几十页纸,概括了那五年的别离,陆希宁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她觉得若不是她的拖累,霍令殊的余生该有多么精彩。 书页尘封进抽屉,陆希宁每日无事,便靠在落地窗前看庭前花开花落,看四时变化,一遍遍回忆在这座院子里与父亲、母亲、兄长。还有霍令殊一起度过的时光。 从前很多她想不明白的事,在日复一日的回忆中渐渐开始清晰。比如为什么她吻了霍令殊以后,霍令殊总是躲着她,比如为什么她那么在意霍令殊对她的好是否有所图谋,再比如…… 该明白的时候不明白,等到想明白了,却为时已晚。霍令殊不会回来了,过往的时光也不可能重来。 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她本该死的,可她不能,她没有资格去见长眠地下的父母、兄长还有令殊,她该报仇,即便她死,也要拉着钱笙一起。 可她手中没有任何武器,钱笙也根本不会再来这里,她该怎么做?还有,她对钱笙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为什么还囚着她不放? 很快她便知道了答案。 那天窗外的阳光很好,光渡进屋内,隔着玻璃她都感觉到了温暖。午后,她像昨日一样坐在落地窗前,忽然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 她皱了皱眉,平日只有饭点才会有人来,听脚步声,并不像是一个人。 脚步声接近,她在玻璃窗上看见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脸,然后背后响起钱笙的声音:“夫人,她都已经是个废人了,您为何执意要见她?” 女人不答话,她通过玻璃上的倒映看女人,女人也在看她,二人的视线在落地窗上交汇。 “若不是病怏怏的,还真是个美人,难怪。”女人自她身后蹲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身,她直勾勾地盯上对方的眼睛。 女人轻启双唇,自报家门,“陆小姐,我叫塔依。” 塔依……塔依!陆希宁想起来,她在霍令殊的档案里见过,档案里说霍令殊曾在一个叫布坦桑的地方潜伏过好几个月,那时的身份,好像就是塔依的侍卫。 塔依将陆希宁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看来陆小姐知道我是谁,那就不用我多言了。” 陆希宁推开她的手,“你想怎样?” “怎样?霍令殊为了救你才死的,你说如果我把她的宝贝心肝做成一个只听我话的试药人,你说她会不会气得活过来?”塔依目光逐渐癫狂,像一个不顾一切的赌徒。 “你,你喜欢她?” “彼此,彼此。”塔依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陆希宁,“怎么样小姑娘,愿不愿意让我试试?” “那你应该找他报仇!”陆希宁指着钱笙,“是他害死阿殊的!” 钱笙略带惊惧地看了塔依一眼,连忙反驳,“若不是因为你,她能千方百计地从夫人身边逃走,带着伤来救你吗?” 陆希宁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钱笙,原来你怕她啊,那正好,塔依夫人,你弄死他,我就答应你。” “陆希宁你!” 塔依抬手止住钱笙,“小姑娘,你年纪轻轻怎么杀心这么重?这样可不好,何况他对我还有用,我如果想强行带走你,你觉得你反抗得了?” “你不弄死他,那么我也会找机会弄死他。”陆希宁在试探,看看塔依是不是真的对她有兴趣,如果有,那就好办了。 “那是你们俩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塔依无所谓,“我只对你比较感兴趣,至于你能不能弄死他,看你的本事了。” 陆希宁心中有数,“那你带我离开这里,我答应你。” “夫人,她不能……” “钱笙,她对你没用了,不如就交给我吧。”塔依一锤定音,钱笙心有怨言也只能作罢,眼睁睁地看着陆希宁被带走。 八年之后,布坦桑的一座庄园里燃起熊熊烈火,火焰席卷了整片园地,庄园里的人及时逃脱,无一身亡,唯独三个人永远没能走出那里,一个是庄园的主人塔依,一个是前来与塔依商讨要事的绥城钱家家主钱笙,还有一个,就是八年前被塔依从千里之外的绥城带回来的陆希宁。 无人知晓为什么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他们都没有逃出来,也无人知晓那些深埋地下的爱恨纠葛,火舌舔过之后,所有的一切尘归尘,土归土,随风而逝,散了个干净。
第86章 陆希宁缓缓睁开双眼,引入眼帘的是和梦中别无二致的水晶灯,恍惚间她以为自己仍魇在梦境之中,直到掌心传来钻心之痛,才意识回笼。 左手指尖触到坚硬的木质感,细细描摹,是发簪。 她将发簪吃力地举到眼前,不知是不是错觉,桐叶脉络间血液流淌过的痕迹又深了几分。发簪贴上心口,前世今生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最总汇成一声轻叹,“阿殊”。 声音惊醒了床边陪护的林静淑,她激动地起身去叫人,不一会儿房间里就进满了人,有她的家人也有医生,唯独没有她想见到的那个。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霍令殊都先一步离开她了,如果她们注定是生离死别的结局,那为何当初多此一举,要向上天许那样一个愿望,做那样一个交换。 两世了,她每次都是在霍令殊死了以后才明白她,是命运的惩罚还是玩笑?早知如此,不如换二人永世不见,或许那样霍令殊就能好好活着,如她所愿的那样,一世无忧,百岁长宁。 “阿宁,阿宁?听得见妈妈说话吗?”陆希宁一醒来就躺着发怔,林静淑怕有什么并发症,“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希宁轻微地摇摇头,“没有,手有点疼,其它没有了。” “手上的伤痊愈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伤口不能碰水,防止感染。”郑衍嘱咐。
“嗯,我知道了,麻烦郑医生了。”陆希宁淡淡道了声谢,又问,“躺久了头有些疼,我想去床边坐坐,可以吗?” 郑衍点头,陆定瑀上前抱起妹妹,将她放置在窗前白色的羊毛毯上。 陆希宁从这个角度看向外面,不像,庭院里的布置全都不一样了,尤其是法桐树,这辈子因为她的病,院里是没有法桐树的。除了庭院,还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父母、兄长,全都逃过一劫,为什么霍令殊就不能好好活下去? 真不公平啊,陆希宁心想。 手上的伤渐趋愈合,但人却一日比一日消沉。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剩下的时间全都靠在窗前,陆怀章夫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再这么下去离郁郁而终不远了。 邵思妍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陆希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也听不见。上了高三一日比一日忙,也不可能时常来,陆希宁绝大多数时间还是自己待着。 邵思妍怕她自闭,给她搬了一全套水粉画教材,还将自己闲置已久的器具全送了过去,这下陆希宁总算有了点反应,终于不再是整日坐在窗前发呆,而是整日坐在窗前画画。 一开始随意涂鸦,画些简单的小物件,后来对着庭院里的景色临摹,渐渐地有了几分样子。林静淑见她感兴趣,问需不需要延请一位专业的老师来教她,陆希宁拒绝了,曾经有人手把手教过她,虽然不是专业的,但已经足够。 随着她画得越来越多,房间里放得到处都是,陆定瑀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俩青花瓷广口坛,帮她把晾干的画卷成一轴一轴插在里面倒也插满了一大半。 霜雪落下时,陆希宁不再绘景,而开始画人。 林静淑见了画上的人,神色复杂,从陆希宁拿着发簪闹了那么一回,她便和陆怀章有所猜想,但始终不敢相信,如今亲眼看见这些,容不得不信。 能把眉眼细微之处画得这般乱真,画上之人早就被一刀一刀刻进了心里。 “阿宁,”林静淑握住女儿作画的手,她看着心疼,“能别这样折磨你自己了吗?” 日光照在陆希宁的脸上,越发显得她面色苍白,“妈,我没有办法放过自己,可能等到我死了的那一天,也许能放过吧。” 听到那个字,林静淑手抖个不停,“阿宁我不逼你了,你愿意画就画,你想去辽城也可以去,就是别用那个字再来吓妈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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