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未尝不是家人间的交流考验。 若十四证明她是聪明人,那么往后必当要多听一听她的见解,若十四和十六一般认不清局势脑子缺根弦,那么当哥哥姐姐的,日常少不了要多护卫着,省得妹妹得罪了人,被欺负了去。 琴姬从善如流接过,闲谈着绣好了剩下半幅,细观绣法,竟和元四郎的无甚差别。 起码在一群门外汉看来,没有十分像,也有至少八分了。 靠着剩下半幅刺绣折服在场之人,当着众多哥哥姐姐妹妹小小地亮了锋芒,心知他们这位妹妹不是等闲之辈,元袖既惊又喜,心悦诚服:“十四,欢迎回家。” - 昼家。 和几十年前相比,院子的布局摆设依旧没多少变化。可见住在这里的主人有多爱惜保存爹娘在时的痕迹。 昼星棠眼眶含泪:“衔婵还以为到死都见不到爹爹了……” 这一刻她不再是统领世家的世家主,而是委屈得不到至亲音讯的可怜孩子。 阿娘已逝,唯一的亲人还二十年消失无踪。她前段时日常常梦到幼时场景,那时爹娘尚在,是笑是闹,她还能开开心心地保留天真。 昼景多年不养孩子,这会头疼扶额:“莫要再哭了。” 她掏出帕子为其拭泪:“我也不是故意躲你,是修行出了岔子,闭关多年。” 得了‘他’一句解释,昼星棠吸了吸鼻子:“可是爹爹为何要心仪他人?孩儿尚且时常思念阿娘,爹爹便忘却那些年与阿娘的恩爱了?元家嫡女算得了什么?也值得爹爹亲自护她回城?”
第48章 九尾风筝 爹爹刚回来, 她也不想煞风景惹她动怒。昼星棠自觉方才那话失礼,眼睛稍稍看向窗外。 昼景倏尔弯唇, 喉咙溢出清亮亮的浅笑,不懂‘他’在笑何,昼星棠疑惑看着爹爹年轻清澈的眼睛。 她想,定是元家嫡女迷惑了爹爹。 爹爹分明是再痴情不过的情场中人,多年不问世事,或许轻看了世上女子的狡诈无耻。 未见元家嫡女,那少女在她心中的印象落到谷底。 昼景手扶在腰间狐爪玉带, 身为长辈,她确实不需要和小辈解释自己的感情,可衔婵这孩子显然钻了牛角尖, 她沉吟道:“仅以身份来论, 元家嫡女的确算不得什么。” 她们母女皆是这人间位高权重之人, 新贵世家的嫡女, 放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诚然不够看。 昼星棠还以为爹爹回心转意,笑意初绽。 “可她岂止只是元家嫡女呢?她是你娘,是我的发妻, 往后见了人, 你不可对她不敬。” 实在没什么比这更荒谬了。 昼星棠身心被狠狠震颤一下, 她嘴唇颤抖,想笑却发现笑不出来:“爹爹,她就是靠这说辞骗取你的信任和爱意?” “放肆!” 昼景不满看她,终究看在她只是孩子的份上收了身上的威势。 昼星棠腿骨发软,既惊又惶然,鼻子发酸生出浓浓的委屈:“以前爹爹从不随意责罚孩儿, 如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父子’二十年初见,您却恼了衔婵……” “她是你娘,这点我怎会骗你?” “不是爹爹骗我,是元家嫡女骗了爹爹,阿娘已逝,爹爹纵使不愿接受这结果,也不该用外人取代了她在爹爹心中的位置。衔婵此生唯有一个阿娘。” 她倔强地不肯相信。昼景无奈,一时半会又找不到法子证明。 她与舟舟魂魄相缠,许的是生生世世之诺,这点唯有她自己清楚,旁人很难透过表象窥见其真实本质。 衔婵自小执拗,认定的事很难改。她道:“你执意维护你阿娘,可见你是个好孩子。 元家嫡女就是你阿娘的转世,你若不信,大可去接近她,但不可待她不敬,否则子欺母,自有天罚。” “若一定说阿娘的转世,元家九娘容貌似阿娘三分……” “可她不是你阿娘。元十四才是。” 知道再纠缠不休定然要惹爹爹不快,昼星棠识趣闭嘴,舍不得离开,沏茶倒水恭恭敬敬递到爹爹手边,脸上洋溢着讨好的笑,眼神孺慕。 看她鬓边白发微生,昼景很难再冷脸待她。 她是不愿在舟舟的身份上多做解释,她的女人,闻着味她都能找到,哪能认错?更别说魂魄一事,凡人很难弄懂,解释了也只是枉然。 衔婵误会她对爱不忠,是出于对舟舟的维护。她不好怪罪。既是母女,想必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二十年不见,难为这孩子还一心一意想着她和舟舟。昼景接过茶盏,往袖袋摸出一枚鲜红色小药丸溶于茶水:“喝了。” 昼星棠没多问,老老实实喝下原本为爹爹倒的茶水。 茶水入喉,带着丹药的香甜,她细细品咋滋味,心知爹爹送的无一不是好东西。 若有铜镜在,她必然能看到鬓边白发一寸寸恢复了乌黑,面容仿佛一瞬年轻了十岁。她精力充沛,眼睛有神:“谢谢爹爹。” 细观眉眼,还能找到儿时的腼腆含羞。 昼景心情很快好转:“衔婵,要相信爹爹对你阿娘的感情。” 从书房走出去,昼星棠茫然望着苍穹落下的飞雪,一时困惑,一时振奋,若元十四当真是阿娘……她呼吸一紧:那她又是有阿娘的人了! 这念头在脑海转了一圈,她迫不及待想赶往元家看看爹爹认定的阿娘,步子一顿,她停在原地。 不可。 再等等。 要慢慢来。 须臾,她恢复身为世家主的庄重沉稳。 府里的下人看到他们年轻了十岁的家主,对那位容颜不老的老家主更生十分敬畏。 这是她和舟舟住了几十年的地方。 推门主院那扇门,站在她们昔日寝卧之地,昼景感慨地撩开纱帐,坐在床沿,被衾都是崭新的,泛着淡香。 有机会一定要带舟舟回来看看。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说不准会触碰到她记忆深处的弦。 躺在高床软枕上,昼景缓缓闭了眼。 一觉睡到午后。 昼星棠守在门外:“爹爹,陛下请爹爹入宫相见呢。” “知道了。”昼景整敛衣衫,踏出门吩咐道:“九尾狐风筝还在吗?送往元家,你阿娘那里。” “九尾狐风筝?爹爹!那是您和阿娘——” “她就是你阿娘!” 懒得多言,昼景抬腿走开。 昼星棠委委屈屈地愣在那,半晌,还是亲自开了库门,小心翼翼取出里面妥善放置的风筝。 这是爹娘年轻时做的风筝,九尾天狐的形状,大狐狸悬着毛茸茸的九条尾巴,在当年一举赢了先皇和染姑姑。 先皇、帝师,染姑姑和当时的云三皇子,再加上阿爹阿娘,六人最好的年纪,最青春肆意的玩闹,这风筝就是其中的证明。 那个时候先皇还不是先皇,是被贬为庶人的李十七,帝师也不是帝师,是一心恋慕自己学生的女院院长。染姑姑未嫁,云三皇子未娶,然而情意早在心中酝酿深藏。 阿爹阿娘的风筝是九尾天狐,先皇帝师的是多腿的蜈蚣风筝,染姑姑和云三皇子的,是一只笑面虎,离远了看更像一只大猫。 这风筝各有其寓意。 阿爹便是被阿娘握在手心的那只狐,虽无九尾,总能因阿娘而高飞。她在哪里,‘他’也在哪里。不离不弃,一如风筝和系着它的引线,甘愿被捆绑。 而多腿的蜈蚣风筝,先皇最朝气蓬勃的那些年几乎都在追逐帝师,她只恨自己腿不够多,恨自己跑得慢,拼了命去追逐喜欢的人,想和她在一起,想和她白头偕老。 当今陛下是先皇和帝师之女,风筝的寓意也是昼星棠从她那里听来。听完,很是心酸动容。 至于染姑姑动手做的笑面虎风筝,是她对云三皇子最赤诚的祝愿,希望她爱的人能在夺储风波中大获全胜,宁做一只笑面杀人的虎,也莫做被人屠戮圈养的猫。 这风筝昼星棠为阿爹保管了多年,不仅代表了恋人的亲昵,还有故友的烂漫岁月,没想到连它都要被送出去了。 她爱惜地摩挲九尾狐毛茸茸的尾巴,不敢耽延,派了亲信将风筝送至元家。自己则跟上阿爹的步伐,前往深宫。 - “哇!好大的一只风筝,哈哈哈,为何会有九条尾巴!”元十七笑得眼泪都要淌出来,连她自个都说不明白为何见到这风筝会笑得捧腹。 “这狐狸也太大了!” “去请十四了吗?” “去了。” “那位作何给十四送一只如此奇怪的风筝?” 元家兄弟姐妹围着风筝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敢贸然去碰这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风筝。更别说昼家的亲信眼巴巴瞧着,唯恐她们动一根手指坏了家主宝贝极了的旧物。 元九娘也觉得这九尾狐风筝莫名看着眼熟,神情无奈地为笑得快要岔气的十七抚背:“好了好了,十七。” 元十七哈哈笑了两声搂着她九姐的脖子:“景哥哥真是个妙人!我也想要个风筝,最好是——”
“最好是什么?” 元十七拍了拍脑袋,脱口而出:“最好是有好多条腿的蜈蚣风筝!” 一旁的元十六揶揄她:“十七审美如此不同凡响,还有心思笑话这只狐狸风筝?”她好奇道:“为何是蜈蚣不是老鹰?” 十七还在那笑:“我也不晓得啊,哈哈,十六姐你问我,我去问谁啊……” 兄弟姐妹人太多,元四郎好不容易挤进一个脑袋,等看清那风筝,惊呼:“好漂亮的九尾狐!” 奇怪归奇怪,可漂亮,那是无人反对的漂亮。 琴姬被人请出来,哥哥姐姐们善解人意地为她让出路,一眼看到那只有些年头的大狐狸风筝,她心一颤,这狐狸…… 昼星棠身边的亲信不敢看老家主看中的人,简单说了两句离开,琴姬弯下腰,指腹轻轻抚过狐狸的九条尾巴,不自觉红了眼眶。 “可惜现下是冬天,再过几月,一定要和阿姐比一比,谁的风筝放得最高最远1” “用你的多腿蜈蚣?” “有何不可?” 元九娘冷不防心湖跃出一念:她应该也是有个风筝的。 “九姐,你想做个怎样的风筝?” “猫?”她摇摇头,蓦地笑了:“做一只飞上天的笑面虎。” “哈哈哈,九姐,为什么是虎不是猫?” “因为不想被欺负?” 不想被谁欺负? 不想谁被欺负? 她脑子忽得乱糟糟,一阵眩晕袭来,再抬头,眼前恢复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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