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吧。” “为嘛哭?” “想排毒。” 伊苒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可以松开手了吧?” “不要,再抱会儿。”姬水抱她的手又紧了紧。“今晚……佳惠也哭了。” “所以你有样学样?” “我是排毒。” “没哄哄她?” “不会哄人。” “可怜见的。” “是说我吗?” “是说方佳惠,”伊苒哼哼两声:“爱上一头驴,可怜见的。” “你才是驴,”姬水把嘴贴到伊苒的脖子上,顺势舔了舔。 伊苒浑身麻嗖嗖地过了一道电,她提醒道:“我记得我们还没和好,松手!” 姬水不敢太放肆,就松开了手,擦一下眼角还挂着的泪,说:“佳惠喝多了,吐了,我帮她收拾了一下,也帮她按摩了会儿风池和太阳穴,回来就晚了些。” “嗯。” “她……引诱我了,脱光了衣服。” “辛苦她了。” “你不担心么?” “不担心。” “为什么?” “你会回来。” “那你还抽烟?” “烟瘾犯了。” “干嘛不睡觉?” “烟瘾犯了,睡不着。” “干嘛要犯烟瘾?” “夜色太美太温柔,不犯可惜啊。”伊苒瞪着黑漆漆的夜,使劲想找出几颗星星,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你看,人造卫星!多亮!” “那是吊塔上的灯!”姬水忍不住鄙视她一下,又躲脚,自责:“我说过不会让你再抽烟的,是我的错。” “以后不会再抽了,”伊苒踢踢她的脚:“抽烟……毕竟有害健康。” 互望一眼,两人就都笑了。
第19章 秋天的脖子总是极短。十月下旬,树叶还不想那么急着拥抱大地,天气倒是说冷就冷了,冷空气来的迅猛,流感病毒普降大地,不少人中了奖,包括伊苒。 每逢秋冬或春夏换季前后,伊苒总是要感冒一场,这几乎成了习惯。她倒想得开,就当感冒是排毒了,只是鼻涕眼泪一把把地流,实在太难受。
轻伤不下火线,就算感冒,该干的活儿也得干。《草堂图》太贵重,非得由她亲力亲为不可,就连糨子她也得自己调和,像是托画心用的糨子得稀到什么程度,贴折条用的糨子得稠到什么程度一类,封梓镜和小胖他们经验不足,手上没准头,调不好,也只能由她自己上手。 她感冒期间,姬水包揽了全部的家务,还买了本菜谱学会了不少新样式,虽然火候欠佳,味道一般,但总能入口。可见做饭这东西,只要肯学,总能学会,至于能否学好,就是时间跟经验的问题了。 伊苒对姬水做出的饭菜从不挑剔,不管好吃与否,她都会吃光,姬水知道这是对她变相的鼓励,也就更热衷于往厨房跑。其实伊苒这样给面子的鼓励她也是为自己的后半生着想,姬水原本不是太喜欢做饭,现在爱从厨房捣鼓,跟她们还没有完全和好有极大关系。这就跟婚前的男女总爱在对方跟前展现自己最好最体贴的一面,婚后则无所畏惧地暴露各种缺点一样,没了追求的压力也就少了献殷勤的动力。因此,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姬水的厨艺训练出来,以后恐怕很难再让她如此勤奋地去厨房工作了。 伊苒感冒了一个星期,一周以后,也就入了11月,天气明显寒凉了许多。这天,姬水和方佳惠一起来到了伊苒的工作间,她们想看一下《草堂图》的修复进度。 伊苒的进度不算慢,她们来时她已经将画上墙绷平了,接下来就该全色了。 封梓镜和小胖这次有了眼力见儿,一看来客人了,紧着沏茶倒水打招呼,伊苒对此十分满意,唯有周予筱这个大小姐一时还学不会伺候人,封梓镜就在暗中狠狠掐了她胳膊一把,并警告道:“想当姑奶奶就别来这儿啊!来了就得守规矩!” “你掐死我了混球!我又不是故意的!”周予筱特别委屈,她真不是故意不好客的。 “哼,是不是谁知道!反正我见一次掐一次!” “你是我妈啊!” “我不是你妈,但我要替你妈管教你!” “你可真是三儿她妹!” “什么?” “四儿啊!” “你才事儿!” …… 封梓镜跟周予筱在一边叽叽,姬水和方佳惠则都去看墙上的画,整幅画除了需要全色和接笔的地方,其他的已经恢复成型了, 伊苒修补的十分漂亮,补口周边厚薄均匀,补纸与整个画心也晕润地极为平整干净,不留丁点痕迹。姬水看着忍不住露出自豪的神色来,方佳惠见她这般,难免心酸,但正值工作时间,也不好带起太多个人情感,就问:“要等到干透以后才能全色吧?” “对的,如果顺利,后天差不多就可以全色了。”伊苒揉了揉腰,这两天贴折条贴的腰酸背痛的。 姬水注意到伊苒的动作,就提议道:“我们坐下来聊吧。” 说着,她率先坐到了椅子上,伊苒和方佳惠随之也坐了下来,方佳惠说:“你刚才说'如果顺利',还会有不顺利的情况吗?” “有,”伊苒指指绷到墙上的画,说:“就怕冷热不均给绷裂,这可是除了揭裱和贴折条以外最麻烦的事之一了。” “怎样才能避免?” “多守着多盯着吧,感觉哪里干的不匀和了,就甩点水上去,让它们尽量保持干的一致就不会绷裂。” “甩水?”姬水问:“怎么甩?” “这样。”伊苒拿起鬃刷蘸点水,对着空白的墙面做了一个甩的动作,俨然一副敷衍小孩子的态度。 封梓镜几个忍不住笑起来,姬水轻咳一声,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当天晚上七点钟,吃过晚饭后,伊苒心挂着墙上的画,就想回单位看一看,姬水要陪她一起过去,她拒绝了。姬水最近常把一些工作文件往家里带,分明就是在家里加班了,她不想耽误姬水的时间,就一个人走了。 来到工作间,打开灯仔细审查一番,看到有几处干湿不均的地方,就甩了点水上去,感觉都差不多了,这才放心回去。 她刚走出单位大门,顶凑巧的,就碰到了方佳惠,原来方佳惠也在加班。最近在姬水的带领下,拍卖行这边效益奇佳,从上到下都忙的热火朝天,动辄加会儿班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两人见面,先是互相打了招呼,接着,方佳惠说:“难得能碰到,我们一起去喝点东西聊聊天吧。” 伊苒问:“你加班到这个时间,不用吃晚饭吗?” “我六点就吃过了。你想喝什么?咖啡?茶?还是去酒吧?” “酒吧就算了,”伊苒说:“喝茶吧,我知道附近有家宜舍茶室,我们去那里吧。” “好。” 去茶室的路上方佳惠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应该是日本人,因为她是用日语回的。等她挂断电话,伊苒赞道:“你日语说的可真好。上学那阵子我看过不少日剧,还跟着学过,不太好学,没学多少就放弃了。” “语言其实就是环境。我小时候邻居就是一对日本夫妻,常听他们说话也常跟他们的孩子玩,就很自然地跟着学了。后来去日本留学,有了语言环境,想学不好也难了。” “还从来不知道你在日本上的是哪个学校呢。” “哦,是早大。” “村上春树的母校啊,真好。” 宜舍茶室距离齐瑞斋十分近,两人走着去十多分钟就到了,茶室的装修属于徽派风格,仿古板材和小青砖相得益彰,内部空间用古琴、书卷架和假山水景隔开,朴素自然的气息也就由此而来。 开门接待的小伙子显然认识伊苒,见伊苒进去立刻笑容满面:“苒姐,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嗯,最近忙。”伊苒打趣道:“小孙,你可胖了不少,你们老板给你加薪了吧?” “借您吉言,长了八百块钱,心情好了就胖了。”小孙领着伊苒二位入座,问:“苒姐,还是老样子?” 伊苒问方佳惠:“碧螺春可以么?” “可以。” 伊苒就对小孙说:“那还是来碧螺春吧,再多加两份茶点。” “好来!您且稍等。” 等茶和茶点都上来,方佳惠问:“你常来这里吧?” “还行吧,以前常来这里坐坐。最近忙,也就不常来。”伊苒帮她倒上茶,说:“这里的茶点不错,你尝尝。” 方佳惠拿起一块紫薯山药糕吃一小口,点头道:“确实不错。没想到这里地方不大,环境跟茶食倒是这么雅致。” “这里的老板本来也不想做大,就是想借着茶室多交几个朋友。” “你认识这里的老板?” “嗯,老板是张师傅的老乡,也是忘年交,张师傅以前常带我来这儿,我们也就认识了。” 方佳惠奇道:“张师傅不是北京人吗?” “不是,他祖籍无锡的。” “真没看出来呢。上周三他来齐瑞斋的时候我还接触过他,他说的那口京片子可是够地道。” 伊苒笑着说:“是啊。就像你说的,语言就是环境,他从五六岁就在这儿生活,又娶了一个北京姑娘,想不地道也难。” “说起来姬水也是北京人,不过感觉她说的北京话好像就没有张师傅地道。”方佳惠说完短而轻地看了一眼伊苒,等着她的反应。 “嗯,确实。”伊苒拿起一块绿茶饼,捏一小块放嘴里,“姬水以前在学校经常主持各种晚会,像是元旦晚会迎新晚会什么的,也在学校广播台播过音,私下里接受过声音训练,所以她的普通话要好过北京话。” “你很了解她?” “嗯。” 方佳惠没想到伊苒“嗯”的这么果断,一时不知说什么了,过了会儿,她说:“听姬水说你们认识的时候还在读书,青葱岁月,真好。” “是啊,那会儿毕竟年轻。” “真想看看你们那时是什么样子,青春洋溢是一定的。有照片么?” “没有。”伊苒确实没有,她早把照片该烧的烧该删的删了,现在又有点后悔,毕竟有些照片不仅仅是照片,也是成长轨迹。 “可惜了。过去五年,我跟姬水一直在一起。说起来,我们的合影可是不少。”说着,方佳惠打开手机,翻出相册,把这几年来她跟姬水的合影指给伊苒看:“你看这张,是我们一起买手机时拍的,那次我们买的是同款手机;这个是公司组织旅游的时候拍的;这张是在英国了,这是我们刚被调到英国的时候迷路了,你看我们表情都挺迷茫的;这张是姬水升职我为她庆祝拍的;这张是腊月二十八拍的,那天她还在加班,好像根本不打算过年似的;这张是我们在健身房跑步……” 方佳惠说了很多照片的背景,伊苒一直含着笑安静地听着,也很认真地去看照片,那一张张照片上的姬水衣着不同,表情却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礼貌客气的笑着,伊苒熟悉她这种表情,这是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她只是觉得有些遗憾,遗憾自己没能跟着姬水一起经历那些酸甜苦辣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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