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也是在官场上混过的，“我告诉你，官官相护，同气连枝，这里头水深着呢，仙门里肯定也有不少贪官污吏。”
小石妖嘴里的肉包子马上就不香了，“那怎么办呀，不能被杀头呀，小红不能死，她还没有成仙呢，小红和阿筝都不能死……”
她“呜呜”细哭起来，“我们真是太惨了，太倒霉了，怎么会这样啊，小红就要被杀头了！”
“你先别急，暂时是死不了的。”大毛安慰说：“庆为春，赏为夏，罚为秋，刑为冬，按照惯例，最快也要明年秋收过后才处置，所谓秋后问斩，便是如此，杀头这样的大事，自然也得遵循天理。”
“时间还早，我们慢慢想办法，再说，小红是被冤枉的，等仙盟的人查清，说不定就给放了，她也就蹲阵子大牢，没有性命之忧。”
明年秋收，小石妖掰着手指头数一数，那确实还早。
她心也是真大，继续吃包子，好奇问：“大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呀？”
想来人间和仙门里应当也差不离，大毛说：“就是一间挨着一间的牢房，有床，有被褥，还有恭桶，到点放饭。环境的话，也看地方，仙门兴人道，说不定还有两菜一汤呢。”
小石妖懂了，“有房子住，还有饭吃，饭是送进屋里，是不是？”
大毛：“是。”
“那我也想坐牢。”她吃完了包子开始满地打滚，“为什么不抓我，我要坐牢，我要坐牢！我要两菜一汤！”
刀风割面，细雨斜飞，生活不易，大毛叹气：“我也想坐牢。”
从小红被抓走，小石妖和大毛一直在深山里走，远远避开人群，嘴上说想坐牢，却不是真的愿意自投罗网，失去自由。
到了晚上，实在是找不到地方睡觉，大毛只能带着小石妖在山上挖坟。
小石妖缩在火堆边，不时转转身子烤烤后背，大毛在后头“嘿咻嘿咻”刨地，也亏得他曾经给皇帝做过几年摸金校尉，懂得一些风水知识。
怕那石妖无聊，大毛一边挖还一边同她讲话，“那几年乱得很，人跟妖怪打，妖怪跟人打，皇帝想修仙，收买了一批修士炼丹，抢杀仙门，又被报复。国库里没有钱了，就派我们去找墓，找到陪葬品，继续打打杀杀，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皇帝真坏。”小石妖捡起树枝，用火堆里抛出个地瓜，敲掉外面的黑皮，剥开捧在手里啃。
烤地瓜甜糯香软，要搁从前，一堆好菜好饭里，这样的粗食小石妖铁定瞧都不会多瞧上一眼，现在她小口啃着，都舍不得吃。
大毛说：“最近这几百年倒是好了很多，仙盟妖盟各自划分了地盘，共同为新帝献丹，帝王所求不过长生，虽然凡人寿元终是有限，能太平几日是几日。”
挖到了坚硬的墓石，他长指划过，切割出一个四方的口子，再屈指一敲便打通了墓室。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掘多了坟，沾染了过多的尸气，我死后也不会化僵，也就遇不着你跟小红了。”
“以后你跟我混吧，等我回去了，帮你在鬼界谋个差事。”
小石妖把焦糊的红薯片也咽下去，她张着手叹气，“要是泥巴也可以吃就好了。”
大毛熄灭了火堆带着小石妖钻进墓室，掀开墓主人的棺材板，把烂成一把碎骨头的墓主打包堆在墙角，清理干净棺材，小石妖才躺进去歇息。
墓室里几只游荡的幽鬼畏惧她身上的神光，不敢靠近，小石妖躺在暖和的棺材里，安慰说：“我不会白白占你们的便宜，等到明天早上我睡醒就帮你们超度，到时你们就能重新投胎做人。”
角落里的几只白绿幽鬼互相看看，发出极细碎如翻动稻草的声响，是在感谢她。
他们是陪葬的下人，困在地底许多年，无人为其引魂，魂魄已经很淡，快要消散了。
墓室中长明灯静静燃烧，光线昏暗，鼻尖淡淡的陈旧腐味，小石妖翻个身，睡不着，“想吃烤鸭。”
大毛躺在棺材下面的石台上，答得冷酷：“没有烤鸭。”
他生前不是挖坟就是打仗，哪里有机会学煮饭。
小石妖鼻子酸酸的，“我好久没过过这样的苦日子了，你不知道，我以前过得可好了，阿筝喂我吃饭，给我洗脚，晚上还拍着我的背哄我睡觉……”
离开涤天宗，小红在的时候，至少不会让她饿着，她还算有个主心骨，现在小红被抓进大牢，她很迷茫。
“混沌石找不到，成了通缉犯，常常饿肚子，现在还睡棺材。小石妖又翻个身。“我怎么混得这么惨。”
大毛想了想说：“要不你回去找你那个阿筝吧，她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说不定能有办法救出小红……”
说到这里，他忽然灵光一现，“不对啊，伪造身份玉牌的明明是你那个阿筝啊！”
到底是带兵打过仗的小将军，脑子就是好使，“这一切不会都是她的阴谋吧！她伪造了身份玉牌，你从她那处偷走了身份玉牌，然后小红被抓……”
小石妖从棺材里爬起来，眼睛瞪得大大圆圆，对啊，她们可以感觉到彼此，小红被抓，会不会是阿筝向神捕堂提供了消息，否则那些家伙是怎么找到她们的？
大毛说：“以她的身份地位，想抓什么人，不就一句话的事，她这是在一步步架空你，逼你回到她身边！还有混沌石和罗盘，说不定也是她捣的鬼！”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小石妖难得聪明一次，“我们心心相连，我在山上感觉到她那次，我们就挖不出石头了……”
大毛补充：“也是从你回去帮她渡劫开始，她其实很早就在算计你了。”
小石妖沉默。
大毛说：“你这种例子以前也不是没有，皇帝王爷们的小逃妻嘛，终究还是无法挣脱权贵的樊笼啊。”
可即使知道真相又如何，一个烤地瓜根本不顶饿，小石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她重新躺回棺材里，委屈吸吸鼻子，想起岚小召说过——“大娘啥也不会，离开涤天宗，就只能去街上当乞儿了。”
她现在跟个叫花子也没什么分别。
“想我堂堂小神女，现在竟然混到如此田地……大毛，我饿啊，我好饿啊。”
大毛也不忍心，“要不我再下山给你偷点吃的？”
小石妖流出眼泪，“我想吃肉，我想吃烤鸭，吃炒鸡，吃大肘子……呜呜呜呜，天帝陛下，女娲娘娘，妙璞知错了，呜呜呜，妙璞想吃大肘子。”
她蜷在棺材里哭得伤心欲绝，大毛从地上爬起来，“你在这儿等着，我下山去找找，你快憋哭了，大半夜怪吓人的。”
大毛走了，小石妖哭得更大声，整个墓室都回荡着她绝望的哭嚎。
不久，一伙盗墓贼出现在适才她们燃过火堆的地方，发现新鲜的盗洞，腰上拴了绳子正准备下去探个究竟，听见下头传来女鬼凄厉的嚎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有人不信邪，还是拿着驱邪杀鬼的法宝下到墓室，小石妖听见响动，以为是大毛回来了，从棺材里披头散发坐起来，“有吃的了？”
几个盗墓贼吓得屁滚尿流。
不是大毛，也没有吃的，小石妖躺回棺材里继续哭。
山下这小村也穷得很，大毛翻墙进了人家院子，只在冷锅里找到几个粗馍，他各家拿了些野菜粥、咸菜汤、腌萝卜，全部盛在一个大碗里头，端上山喂那石妖。
“呕——”她只闻了一口。
大毛碗端到嘴边喝一口，僵尸没有味觉，他咂吧嘴，“还行啊。”
小石妖艰难咽下两个粗馍，被噎得直翻白眼，打死也不喝那汤。
大毛低头瞧一眼黑绿的菜汤，确实有点过意不去，“你等着，我再去给你抓只山鸡。”
“不要了。”小石妖擦擦嘴巴，躺进棺材，声音细弱蚊喃，“我不吃了。”
棺材里暖和，小石妖难得睡了个好觉，翌日午后才幽幽转醒，她爬出棺材，蹲在地上用鲛绡细细擦脸，大毛端着一碗韭菜炒鸡蛋进来，筷子递给她，“吃吧，”
“又是偷的？”小石妖还没有漱口，她先不吃。
大毛现在也学会了，“什么叫偷，帮助小神女重返天界，他们是在积德，天道会记住他们的。”
大毛知道她讲究，在外头烧了水，赫连筝给打的小包袱派上用场，里头毛刷和苦茶叶等应有尽有。
大毛先把韭菜鸡蛋放到一边，用碗盛了热茶水过来，小石妖低头看着玉制的毛刷柄，终于明白了赫连筝的用意，“原来她早就料到我会有今天，什么都给我准备好了。”
大毛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不你还是回去找她吧，讨个饶，卖个好，请她先救出小红。”
小石妖轻轻摇头。
其实连小红也不知道收集混沌石到底要做什么，她们以为有了足够的石头就能帮助她重返天界，回归神位，是做好事。
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你还是回去找她吧，不为自己想，也为小红想想，万一她就是报复，真把小红杀了怎么办？”大毛劝：“你就服个软吧。”
“阿筝不会杀掉小红的。”小石妖吃完韭菜鸡蛋，念咒超度了亡魂，又重新躺回棺材里，摸摸肚子说：“我睡觉了。”
“你才刚起。”大毛还欲再劝，小石妖直接变作原形，成块油盐不进的闷石头。
这是自闭了。
大毛想尽办法哄她，都不起作用，她缩在棺材里哪里也不去，只在吃饭的时候变作人形。
如此过了三天，一个还算晴朗的午后，大毛从外面带来一个好消息。
“有肘子吃了！”大毛趴在棺材边说。
大石头一动不动。
大毛兴冲冲的，“我打听到个事，段家堡的段小堡主成亲，要摆流水席，五百岁以下的小妖怪验明过身份都可以去吃，不限量，随便吃！”
大石头微微动了动。
大毛继续说：“段家堡是御兽世家，就是养灵宠卖灵宠的，可有钱了，酒席肯定差不了，肘子、烤鸭、蛋卷肉还有八宝粥，这四大样肯定少不了！不然说出去不是给人笑话？”
大石头变成人从棺材里坐起来，“可是我们进不了城。”
“段家堡不在城里！”大毛早就打听好了，“段家堡是个地名，其实比城还大，就像涤天宗，也不在城里哇。段家堡在山上，往西再走个百里就到，我们现在出发还能抢个好位置！”
小石妖两手攀着棺材往外爬，“万一被神捕堂的人抓住呢？”
“那不就跟小红团聚了？”大毛搀着她下地，“咱们在牢里把年过了，说不定还有饺子吃。”
已经落得如此田地，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该触底反弹了，小石妖便随大毛一道出了墓室下山。
路上她果然见许多小妖怪都在朝着西边走，一打听，都是去段家堡吃流水席的。
“竟然是真的！”小石妖坐在大毛肩膀，双手合十，幸福微笑，感觉日子又有了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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