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反感这种陌生人的自来熟,不着痕迹地拉开她的手,“没事,不着急。” “好吧。”红发女生近乎讨好的笑着,凑过来神秘地问,“哎?今天那个特别帅的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秦霄脱口而出:“啥玩意儿?!”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打小一块混大,秦霄路都没学会走就会踹薛岚了,薛岚比她大两岁,有时候被她打了还哭,逗得两家大人笑成一片。 大了以后就一起望着穿裙子的漂亮小姑娘犯花痴,再大些就各自追喜欢的女孩,各自吃爱情的苦。 两个人熟的不能再熟,这么多年谁也没往那方面想过。秦霄这下明白了今天那些人的目光,敢情是都把她俩当一对了? 以为她俩是一对也就算了,居然还以为她是0? 秦霄后知后觉,脸色一黑,低骂了一句:“艹!” 红发女生自觉热脸贴了冷臀,脸色不佳地走开了。 走到宿舍门口,敲门,没人应答。 秦霄想到季宛可能睡午觉了,没有再敲,把螺蛳粉挂在门把手上,抬脚离开,低头发了条消息给季宛。 【门口的螺蛳粉没猪骨汤,你问问导员能不能在她那煮?】 走到拐角处秦霄冷不丁发现,刚才说话的那个红发女生并没走,而是在不远处看她有没有进宿舍。 秦霄觉得莫名其妙,季宛那几个舍友看起来很怪,又说不上哪里怪。 …… 季宛不知道自己从哪里生出的勇气,打开门冲出去追秦霄,下楼时撞到了舍友和红发女生,她已经毫不在意。 红发女生和几个舍友吃惊地望着跑出宿舍楼的季宛,睁大了眼睛。 明明刚才站都快站不住了,这会儿居然这么有劲。 红发女生诧异不已,“疯掉了吧。” 旁边的女生小声道:“我觉得季宛刚才那样子好可怕,换成我我都不敢说话。” “我也觉得,以后你还是少跟她顶,平时没脾气不说话的人一发起火就特容易失控,网上那些杀舍友的,给舍友投毒的,不都是平时不声不响的。” 红发女生想起刚才宿舍里的场景,这才觉得有些后怕,“也是,当面不怕,就怕搞点什么阴招,谁能想到人心有多恶。” …… 宿舍楼外又飘起小雪,所有人都穿着外套,说话间哈气扩散,只有季宛穿着一件单薄的格子衫就跑了出来。 灰云低垂,路两边的树枝裹满银霜,有女生在树下笑着自拍,路上有人拿雪球砸来砸去,一道又一道流星般的轨迹挥过半空,一切都蒙在淡淡的雪雾里,雪雾的尽头是秦霄的背影。 季宛追上去,眼看秦霄要上车,她眼眶一热,奋力喊出来,“秦霄!” 声音出了口,却过于沙哑哽咽,在浩大的雪雾里几乎微若蚊呐。 秦霄帽子拉到头顶,塞着耳机,耳蜗里充斥着狂躁的电音,专注着往前走。 季宛闭上眼睛,呼吸哽咽。 没来由,说不清,季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没过几秒,就有人关切的过来递纸,“你怎么了?” 季宛转身就躲,又遇到人为她停住脚步,“同学你没事吧?” 加快脚步,每个路过的人却都要看她一眼。 看她衣着单薄,看她满脸泪水,看她逃走时更像个需要帮助的人,分明是隆冬的天,却晒得人无处躲避。 “啥事儿老妈?”秦霄碰了一下蓝牙耳机接通电话,抬腿坐进车里。 “给你庆功啊!你爸和爷爷都知道了,大伯还有华希分公司的王书记都对你赞不绝口!真棒……” 电话那边的笑都要溢出来,秦霄也笑起来,“整点实际的,把车还我。” “那还是要问问你爷爷的意思,晚上回家吃饭啊,把岚岚也叫上。” “好。” 中午来往的学生多,路上车比人走的还慢,秦霄又看了眼手机,季宛还是没回消息。 季宛的舍友无缘无故问一句,大约也是猜测她喜欢女生。 秦霄对季宛家有所了解,在一些人眼里与同性结合是大罪,难道季宛知道了,所以躲着她么? 秦霄把车停到路边,拿起手机看着季宛的夜空头像出神。 车窗外雪花缓落,静谧无声,人间似乎只剩一呼和一吸。 恍然间车和人,千家万户,都化成渺小的黑点,虚空落下数以亿计的雪,天地皆白,无人不洁。 - 下午没课,秦霄就开车直接回了家。 入夜后客厅里的人陆续多起来,人在本地刚好有空的几个亲戚都来了,表妹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校服。 薛岚不知道刚在外面和哪个姑娘吃完饭,毛衣夹克搭的很攻气,秦霄家里人对外人都很宽容礼貌,都夸薛岚会打扮。 几个长辈对秦霄和薛岚开工作室的事情都是十分赞赏,开始开饭之前,按照惯例还是由老爷子讲话,所有人都像老爷子看过去。 秦霄干成的这个项目不算什么大项目,又是动用了家里的关系才接的活。老爷子身体大不如前,折腾了几年的胃癌才转良,今天居然从干部疗养院特意坐车过来,一家人都很意外。 老人目光炯炯,一开口,声音铿锵有力,“华希,是咱们的民族企业,国之栋梁,你们给他们打标语喊口号,要知道自己真正服务的是谁,给国家做事,没有小事!” 手机震了一下,秦霄点着头迎合,手在桌子底下划开屏幕偷瞟了一眼,是季宛的消息。 【下午头有点疼,没看消息,谢谢啦。】 “作为大学生!一定要对得起人民的培养,要始终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秦霄:【上医院看了没有?】 季宛:【在医务室看了一下,有点发烧,这会儿已经在退烧了。】 薛岚怼了怼秦霄。 秦霄放下手机,脸色不佳。 老爷子凭意志力撑起的精神渐渐萎靡下去,“将来无论挣多少钱,做到什么位置,不要忘记自己从哪里来……”说到最后,老人宛如干涸良久的枯树又裂开一道口子,发出喑哑的声音。 屋里一片鼓掌附和,笑容洋溢,却与端坐主位不苟言笑的老人气场互不流通,暖灯佳肴,儿孙饶膝,更让老人看上去有种难以言说的落寞。 往常到这个时候等老爷子动了筷子其他人就可以开始吃饭了,可今天秦霄却主动开了口。 “爷爷,您刚才说的我深有感触。” 一片安静,家里其他人面面相觑。 秦霄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她的性子他们再清楚不过,以前说她两句就要顶,是个棍棒都打不弯的犟骨头。 已经有长辈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僵,紧盯着秦霄,生怕她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老爷子没动筷子,沉声道:“你说说。”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里,秦霄坐直身体,“我们班的班长季宛同志,为了能将国家助学金交到真正困难的同学手里,每天往返于各个教学楼之间,日行万步,了解每个同学的真实经济情况,为减轻教职人员工作压力,主动承担……” 秦霄说了三分多钟,屋里静了三分多钟,家里人的神情也逐渐从紧张松弛下来,都有些赞赏的听着秦霄说的这个班干部,如果细致入微的观察,是说不出那么多细节的。 家人们互相点头,窃窃私语,“现在还有这样的年轻人,难得。”“肯定还是和家庭教育分不开,教育太重要了……” 就在这时,秦霄话锋一转,“这会儿班长卧病在床却无人照看,孙女在想,是不是需要代表全班同学去看望一下。” 这下家里人全明白了,什么谈感受谈精神,原来是想溜,各个憋着笑。 老爷子紧闭嘴唇,屋里一阵寂静,只有热带鱼鱼缸氧气泵微弱的声响。 没人敢说话。 秦霄看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我生的晚,确实没见过奇迹,也没见过你们口中的那些伟人,有时候觉得那些让人甘愿献出生命的信仰离现实很远……但我觉得我们身边那些一心为别人做事的人,大概就是活着的神。” 餐桌上方的水晶吊灯光芒璀璨,似有碎光在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烁,老人的目光仿佛穿越时空,望见定格在历史里的年轻面孔。 “快去。”老爷子扬声:“带上吃的,开车去!” “好嘞!”秦霄笑着轰一声起来,从前这么站起来是要被骂的。
第16章 涟漪 隧道里,声浪如狮吼,黑色车身流光溢彩,时隔一年多,秦霄终于开回自己的车,路上老妈发来消息,【你爸把你信用卡解冻了,不要乱花钱哦。】 车子像一头伏击已久的野兽猛然窜出隧道,夜风灌进车窗扑在脸上,是钱的味道,也是自由的味道。 这一年秦霄过得难受,老妈偷摸着给钱了就出去玩,玩没了就在酒店躺尸,姑娘没少“认识”,但只有秦霄自己清楚,看似活的潇洒,其实就是行尸走肉。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像个人的,秦霄也说不清,可能是从着手干点什么的时候。 秦霄很快就到学校了,医务室在一条狭长小路的尽头,秦霄提着一大兜东西下车走进去。 秦霄掀开门帘携着一身冷风进屋,没看到季宛,在留观区找了一圈,回来看见季宛站在洗手间门口,一手插着吊针,一手高举着提着吊瓶,看上去想跟校医说话,但校医正在忙。 秦霄走过去,季宛一看到她,眉心忽然一塌,眼里满是光芒,“你还真跑来了……我没事。” 秦霄把手里的东西在桌上随手一放,接过她手里的吊瓶,“上完了?” 季宛有些尴尬,“里面没有挂吊瓶的架子……” 说话间洗手间出来了两个女生,一个给另一个举着吊瓶。 秦霄举着吊瓶走向洗手间,季宛进去后将门虚掩,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应该是单手脱裤子麻烦了些,好一会儿里头才传出冲水声,季宛走到门口轻声叫她,秦霄应了声,跟她一起走到洗手台。 水龙头感应出水,单手洗手只能冲一冲,秦霄伸手帮她洗,又拿来纸巾给她擦干。 季宛表现的无所适从,十分客气,回到病床旁坐下来,看到桌上一大堆吃的和保养品,惊讶出声,“这不会是给我的吧?” 看起来确实是有点夸张,秦霄走上前,径自把手摁在季宛额头上,这只手刚才下车后一直提着东西,冻得冰凉,她看到季宛身体明显一颤,但热的头和凉的手一挨在一起,互相都觉得安适。 “我妈给我装的。你怎么突然发烧了?” “我没注意……你还专门从家过来的啊……” 秦霄的手一直没拿开,季宛抬眼看了看她,又把目光躲闪开,“还是很烫么?” “正好帮我暖下手。” 季宛:“……” 接下来秦霄就真的用季宛的额头暖起了手,足有一多钟都没把手拿走,支在那里也不嫌累,甚至还翻面。 季宛噗嗤一声笑出来,“没见过你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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