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月进自己屋子时,恍惚了一瞬间。还是那个长身玉立的影子,还是那个看似柔弱的柳氏,却忽然有什么不一样了,那时候她只拿她当反派,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思虑上三遍,猜度背后深意,其实她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算计吧? 就如同初来的那一天,柳氏跪在梳妆镜前。 “怎么又跪着?我已问过秋姨娘,确实不是你的错。”秦明月去扶柳氏,“衣裳也不能穿了,等会儿我叫春梅请裁缝来,给你裁几套新衣裳。” 柳氏却不肯起来,低着头,十分自责,“奴婢虽不知情,可事端到底是因奴婢而起,给家里惹来了祸事,只怕那王捕头经此一事动气火气来,不会善罢甘休。” “此也不算什么大事,那王有壮既然跑得那么快,必定是怕事情败露,至少明面上他不会对方家怎么样。” 至于暗地里,肯定也是有些棘手的。 柳氏听懂了秦明月的意思,低着头咬了咬唇,“是奴婢的错。” “既然错了,就罚你为我梳头吧。”秦明月懒得再掰扯柳氏的对错,索性坐在铜镜前,早晨的头发是她自己随便用布带束起来的,没什么花样,还是柳氏的手巧,哪怕只是用几颗珍珠和白绫,也能变出几十种花样。 柳氏乖乖过来梳头,果然她又换了个新花样。 “主母,秋姨娘……”梳头到一半,柳氏轻声问。 提起秋姨娘,秦明月也有些为难,这个人实在是不甚聪明,很容易被人利用,可她毕竟是长辈,秦明月也不能太过强硬。其实现在有她在倒还好,她怕就怕等她回去了,秋姨娘会坏了她的安排,把方絮重新推上那条苦难之路。 秦明月叹气,倒让柳氏明白了什么,她小声在秦明月耳边道:“昨儿秋姨娘拉着奴婢说话,她说以前家里还有一位表哥一直倾慕于她,前两年,那位表哥的发妻亡故后一直没有续娶……” 柳氏说到一半,就没有再继续说,只是把头更靠近了些,两个女子的面庞一同倒映在铜镜之中,都是如花似玉,只一个端正大气,一个柔弱妩媚。 柳氏本只是看了一眼,忽然就被一双手钳住了下颚,强迫她继续看向铜镜之内。 “真是美人儿。”秦明月赞道:“你与我这般,倒是比与那年轻郎君一起,更美艳些。” “是主母明艳动人。”柳氏垂眸道。 “不过聊了几句就让秋姨娘把埋在心底多年的事和盘托出,你好本事,我嫁进方家七八年,都还对此一无所知。” 柳氏一惊,仿佛知道自己说多了,慌忙跪下,“主母……许是、许是昨儿秋姨娘心虚,故意多说了些。” “还是说,”秦明月却不理她的辩解,“进门之前,柳姨娘已经对方家了如指掌?” 柳氏反倒不如刚刚惊慌,而是把头靠在秦明月肩上,举止极其亲密,嘴角轻挑,“主母说笑了,奴婢若是有那么个本事,又怎么会被人卖来买去?” 秦明月笑了笑,倒也不是信了她,只是此事多说无益,她又不会承认,“你的主意倒也不错,秋姨娘毕竟只是姨娘,没得给老太爷守节一辈子。只是现下老太爷才去没几日,我也没有就把姨娘送走的道理,还是等过了周年吧。” 柳氏重新拿起发钗,继续给秦明月梳头。 “你倒是有仇必报。” “奴婢不过是为方家着想。”柳氏小声道。 秦明月终是走了,临走还不忘叮嘱柳氏若是身体不适,今儿就跟学堂请一日假。 其实柳氏今早说的话有些莽撞,不像是她平时的谨慎作风,但这反而让秦明月安心了一些。差点被秋姨娘害了心里有火气,一时没能忍住?这倒是多了几分十七岁少女该有的鲜活,她越发肯定柳氏也并非什么洪水猛兽。 ==== 跨院,步生一早就在柳氏屋里等着了,她不年轻了,昨晚的事猜也猜得出来。 别人都只以为柳氏是方家的小妾,而秦明月身为主母,即便是过了一些,也没什么,毕竟是柳氏中毒在先。只有步生知道,自家姑娘还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后面还有许多计划,还想要风风光光地嫁人。若此时失了身…… 步生越想心就越疼,姑娘一路走来处处如履薄冰,虽然她对姑娘到底要做什么也并不全然知晓,但总之姑娘有许多不得以。 “姑娘!” 终于,天已大亮,柳氏方才回来,回来时穿的已经不是昨日的衣衫。 柳氏刚进屋,就收了脸上略带害羞的笑意,身子一晃,几乎跌倒。 “步生,你说……” “姑娘!”步生抱着柳氏大哭,“姑娘受了大委屈了。” 见步生哭,柳氏才回过神来,帮步生擦了擦泪,道:“你别哭,步生,我并不委屈。我……我只是不知为何,我并不委屈。” 昨晚……之前在秦明月屋子里被拼命压抑的记忆终于潮水一样翻涌,她不是一点也不记得,身子被拓开时那人的温柔和坚定,而她体会到的痛苦和愉悦,还有那欲罢不能的逢迎,都还隐隐出现在记忆里,还有那热烈的温度,全部交托的信任,甚至让她有些怀念。 “姑娘?”步生不明白流失的话。 柳氏苦笑,她用力把自己的胳膊在桌脚磕了一下,疼的紧紧咬住牙。 “你这是做什么呀。” “步生,你知道我们来方家是做什么的吧?不,你不知道,”柳氏深深吸气,似自言自语,也似在对步生说,“你去打些水来,我也要梳洗一番。谁说对付男人的法子,就不能对付女人?此事,未必不可利用一二。” “姑娘,主母待我们不错,你何必……” 柳氏深吸一口气,“步生,柳长春回来了。” “什么?” “柳长春,他恐怕是想了什么法子回来了。他和王家女的私情,以为我不知。”柳氏冷笑,“我先前还不知他为何那般讨好那王家女,如今倒是明白了,那是咱们县衙王捕头的妹妹。”
第19章 夜会 当天傍晚,柳氏辗转难眠,身上微弱的不适感不断地提醒她昨夜发生了什么。将近子时,她起身去拿水,却偶然瞥见主屋的灯还亮着。 秦明月也没有睡!她是忙着,还是也在回想昨夜…… 若说对于处子之夜在中毒时交付没有一点委屈,自然不可能,可是想想自己的身份,自己要做的事,柳氏就又觉得能有那样一个晚上,也是一份偷来的欢愉。毕竟她的身体也只是整个计划的某一部分罢了,或许在某个不得已的时机,就不得不跟某个只是对她见色起意的恶心男人…… 竟然是她,倒也不错。 忽然,两声明显是人模仿的狗吠传来,柳氏猛地睁眼,这是她曾与柳长春约定的暗号,公堂上柳长春被叛了死罪后,她万万没想到还能听到。 柳氏一惊,眉眼间尽是嫌恶,如此明显的人学狗吠,还指望谁听不出?当秦明月和整个方家都是傻子吗? 而柳长春似乎不见到人死不罢休,犬吠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柳氏只好匆匆批了一件衣服出去。 从东跨院的角门往里走,大概跟正院花园的位置齐平,此处的门是倒开的,最开始是方家的一处铺面,后来方家生意越来越大,忌讳也越来越多,便觉得这里距离女眷住的地方太近,颇为不便,就荒废了,只有个看门的老头在。 那老头年纪大了,晚上睡得沉,自然是什么也听不见。 柳氏悄悄到了后角门,只见一个黑衣人影早已翻过不高的墙头等在此处,见她过来,不管不顾的往前迈了几步,就要搂抱上去。 柳氏往后退了一步,故作意外道:“你怎么出来了?” 对面的柳长春却没有因为柳氏的后退而有所收敛,他宣誓主权一样一把把柳氏抱在怀里,“小贱蹄子,你尽得意够了!怕是早已恨不得我死在那深牢大狱之中吧。” “哥哥这是说的什么话,之前商量好的事情有变,又不是我能做主,”柳氏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开,干脆由着他去,只是男人的臭味萦绕,让她觉得恶心,“若非有此变故,我还不知,哥哥早已把我许给了王有壮,我听说,他们家的母老虎可是不容人呢。我为哥哥出生入死,哥哥留给我的路,竟都是给人做小,当真是我的好哥哥。” 提及这个,柳长春也有些理亏,“你都猜到了?” “严大人是大家族出身,我们这点小恩小惠必定是买通不得的,哥哥这般全须全尾的出来,也只能是下面的人暗度陈仓,料想,是得了王捕头的照顾?” 柳长春很是得意,“算是吧,都是惯用的法子了。随便买个甘心为钱送命的人替我就是,只要下面的人都买通了,严大人也不过是个闭目塞听的蠢货。” 原来是用别人替了。这话说起来匪夷所思,实则不然,大户人家子弟犯了事,只要肯下血本,找穷苦人家买个愿意替罪的,再把府衙上下打点明白,自然能够把自家人换出来,只是如此花的钱也极多,柳家只怕是把老底都已经掏空了。 当然,此人从此也要改头换面、背井离乡,到没人认得的地方弄个假身份活着。 “少废话,之前说好的,可还要按计划行事?”柳长春道。 柳氏眼眸微动,难怪柳长春如此迫不及待,定是家中没钱,王家又要他出聘礼娶王家姑娘,这才狗急跳墙,找了过来。 “自然,”柳氏一笑,从柳长春怀里钻出来,令人恶心的气息才淡了些,这柳长春虽说有些蠢,可也是目前她唯一能够合作的人了。秦明月比想象中难对付太多,若非柳长春回来,她都快忘了自己的目的,先利用柳长春除去秦明月,然后……她扫了柳长春一眼,再对付这个蠢货,要容易些,“东西可带了?” 柳长春往前一步,试图再次靠近柳氏,“小贱人,就知道你的‘计划’,给哥哥疼疼,我就把东西给你。” 柳氏笑而不语,指了指离自己已经不远的小门,再往里些,就很容易被发现了。 柳长春恨得牙根痒痒,“等着,我这就回去准备,你可要好好哄着秦氏。小东西,老子迟早把你按在床上……” 话没说完,柳氏已经转过角门,只留了一句,“三日之后,仍是此时,你也不想夜长梦多吧?” ==== 第二天一早,柳氏早早起身,换上秦明月新给她的那套鹅黄的衣裳,带了一对黄莺衘珠的流苏步摇,略施粉黛,虽说不是很鲜艳的颜色,也有了几分初为人妇的娇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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