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是一道凌厉的剑锋。 时素欢没有理会,将白缨擒在身前,两指紧紧钳着她洁白的脖颈,无畏地直视那刀锋袭来,在白缨前堪堪停住。 风扬起她的青丝。 鬼判执着剑,面寒如冰,一字一句丢下话来:“松开。” 气势迫人。 不等时素欢应话,身前的白缨忽的又笑起来,倒是没有半分慌乱的模样:“你们玄剑派弟子,便是这般求人办事么?” 时素欢的唇上没有什么血色,只是兀自抿了紧,片刻才道:“不求了。” “哦?”白缨似是来了兴趣,“怎么,被我说的恼羞成怒了?” 时素欢垂眸望了眼白缨,又在大殿之上环顾了一圈,心里原先说不出的古怪感愈甚:“你们根本没想过帮我。” 可恨自己平白耽搁这些时日! “我也没说不帮。”白缨依旧是玩笑的模样,“你不求便不求,抓我一个小姑娘作甚?这可就欺负人了呐。” “我要离开。”时素欢望了一眼门口。 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不少荣雪宫的人,悄悄隐在暗处,即便大殿内歌舞升平,她也敏锐察觉到了异常,似乎并不打算放她离开。 身前的笑声越发欢快,轻声道:“呀,被你发现了,倒也没我想得那么傻嘛。” 时素欢神色一凛,没想到对方竟坦然应了。她谨慎地擒着人往后退去,压着声音问:“为何?”她只觉得脑海里乱成一团,只觉得迷雾重重,让人参不透,“你们明明认识拒霜,为何非但不助她脱离险境,反而要横加阻拦?” “是啊,为什么呢?”白缨笑着反问,“也许是因为得不到,那就索性毁掉。” “你撒谎。”时素欢垂眸望了一眼白缨,感觉到身前的身体微微一僵,“你若是这种人,拒霜断不会让我来此。” 闻言,白缨的笑声忽的停了。 她抬起手,抚上身前鬼判的剑尖,往下压了压。鬼判顺从地收了剑,却并不离开。 “她的确是让你来此,”白缨继续道,“可你怎么就一定觉得,是让你来求助呢?” 时素欢的手微微颤了颤,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身前的迷雾像是被风一吹,四散开来,露出一点不曾勘破的内在,却又迅速聚拢。 白缨的声音宛如反这风一般,在大殿里飘散,话语饱含深意:“你不如再猜猜,你为什么会在此?” 拒霜留下纸条,让她来荣雪宫。 自己一进来便进了峥嵘幻境。 拒霜和白缨相识,荣雪宫非但不打算帮忙,甚至不想让她离开。 …… 时素欢的脸色一白,沙哑的声音都像是破碎般,从喉咙里滚出来:“是拒霜的意思?”顿了顿,“可是为什么?” 最后的话语轻得几不可闻。 “左一个拒霜,右一个拒霜,”白缨的声音淡淡飘过来,“连名字都是假的,你怎的就没觉得她不是一直在骗你呢?” 时素欢的额头薄汗淌下来,划过眼睛,涩得微微眯起来,绷紧的心神也在这片辉煌的大殿里摇摇欲坠。 只有白缨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放心,受人之托,我不会伤你分毫,只是这荣雪宫么,要留你一人还是绰绰有余,便好吃好喝待着。”顿了顿,“你也无须担心她的安危,她自有打算。” “宫主所言非虚。”一旁的听风开了口,“我们并无恶意。” 时素欢并未松手,只是低声道:“她为何要留我在此处?”说着,望向听风,“你们都知道,是么?” 听风没有应话。 一旁的红叶接了腔:“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得好。等时候到了,谜底自然便解开了。” 时素欢咬紧了牙关,唇齿之间翻起来的血腥气息愈发浓郁,几乎要溢满整个口腔:“如果我非要离开呢?” 说话间,她收紧了手。 白缨的脸涨了红,呛得忍不住咳嗽起来。 “住手!”一直没说话的鬼判猛地喝道,刚放下的剑又扬了起来。 “我没事。”白缨挥了挥手示意。 鬼判却是阴着脸色道:“我一早便不同意如此。她要去要留,是她和那人的事,我们掺和进来作甚?她早就不是荣雪宫的人了……” “阿莲!”白缨忍不住开口呵斥。 鬼判却只是望了一眼白缨,视线依旧落在时素欢脸上:“你当真想离开?” 时素欢颔首。 “阿莲!她刚从峥嵘幻境出来,还不能让她走!”白缨颇有些跳脚,涨红的脸愈发通红,“她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这可不一定。”时素欢腾出另一只手捂住了白缨的嘴,冷声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鬼判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丢下话来:“她原是我荣雪宫之人,因有未尽之仇,早早离了荣雪宫,化名芙蓉娇行走江湖,免于牵扯进那恩恩怨怨。”她的唇角勾了勾,有些讥讽模样,“虽多年不见,但芙蓉娇之名讳也有所耳闻。荣雪宫素来痛恶薄幸之人,没想到她却得了不少薄幸之名,实在是过于可笑了。便是有人说她曾是荣雪宫之人,怕是大家也不会信。” 时素欢想过许多关于拒霜的猜测,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当即惊愕得震在原地。 鬼判继续道:“她自幼被贼人所害,身患剧毒,虽得神医压制,但时日无多。即便如此,她也知晓自己容貌倾城,善于利用,加上智谋出众,能得玄剑派至宝蛟火珠,倒并不令人意外。”说着,目光落在时素欢脸上,“阁下不过是其中一人而已。” 时素欢脸色一变再变。 她的胸口震动,呼吸艰涩,只觉得眼前场景有些模糊开来:“……我不信。” “你自不会信。”鬼判垂眸,掩了眼底一丝叹息,“她身负血海之仇,看似巧笑嫣然,实则冷淡疏离,从不将人真正放在心上。便是在这荣雪宫与我们一同生活十余年,离开时也不曾有过丝毫迟疑。” 闻言,挣扎的白缨也停下了手,似是有些气馁。 “她有自己的苦衷。”听风忍不住插了话,“亲人亡魂未安,自己又何以清静?” 时素欢心里不安如涟漪般扩大:“什么血仇?” 听风和红叶对视了一眼,神色有些犹豫。 “这些你想知道便自己去问她罢。”鬼判收了手里的剑,“宫主应允那人在此护佑你七日,你若不想得这护佑,非执意要入红尘千丈,大可随意。不过有句话我得提醒你。”她的目深如海,“峥嵘幻境,幻象万千,皆乃心障之所在,需得警惕。” 时素欢苍白着脸色,一路退至门口,随即用力一推,将白缨推入了身前的鬼判怀里。自己则脚尖一点,迅速隐入黑夜之中。 白缨终于可以开口,一把攥住了鬼判的衣襟:“谁让你放走她的?出了什么事,染姐姐怪我了怎么办?” “宫主要怎么责罚,责罚属下便是。”鬼判垂着双手并无动作,目光则缀着时素欢的身影远去,“何况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有些事,总要亲自抉择的。”顿了顿,她的声音低下去,“看来这次她好像是认真了……”
第92章 星光黯淡。 风自脸颊处迅速掠过去。明明是和煦春日,时素欢却觉得如坠冰窖,头痛欲裂。 她寻到了自己的马,双腿一夹马腹,那马便长啸一声窜了出去。 峥嵘幻境里的幻想尚未从脑海里褪去,偶有残影浮上来,真真假假,让人摸不透。她的眼前浮现拒霜的面容,勾着唇角,,倾过身来,眼角眉梢尽是风情。不过眨眼,那笑容便消失了,眉目冷淡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心里像是空了一个洞,呼啸的风穿堂而过,发出呜呜的回音。 时素欢的身体晃了晃,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这几日的疲倦,眼前一黑,便从马上滚落下去。 她径直坠入一个噩梦,再次惊醒时,已是晨曦微露。 荣雪宫地处偏僻,此处鲜有人路过,时素欢挣扎着撑起酸软的身体,有一瞬间的恍惚。 然而很快,她便爬了起来。 她没有时间耽搁了。 这般想着,时素欢环顾一圈,已经寻不到了马,只能勉强提着一口气,继续往坤龙府赶。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知即便是赶到了,她又能如何?便是那白缨所言,拒霜并无危险,然而不亲眼见一见,心里又无法放心的下? 这紧赶慢赶,再到淮城时,已是四日后了。 时素欢一身白衣早已染了脏污,她也顾不得换,只打算买些果腹的干粮,便连夜赶路,明日应该便能到坤龙府。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遇到了熟人。 身后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来,带着一丝不确定:“时姑娘?” 时素欢转头,神色震了震。 若非那声音没有丝毫变化,时素欢几乎要认不出眼前女子的模样来。 虽然时素欢风尘仆仆颇为狼狈,但相比何淑儿,倒显得没那么特别了。对方整个人几乎瘦脱了形,原本清丽的容貌也像是苍老了十余岁,鬓边甚至添了一丝白发。 她似乎刚从医馆出来,手里还提着药包。 几日不见,两人都仿若隔世。 “真的是你。”何淑儿眼底闪过一丝泪光,腿一弯,便欲跪下。 时素欢的动作比脑子更快,已经扶住了她。 “对不起。”何淑儿神色动容,低声道,“还好……你没有事。” 时素欢想到了之前那一刀。 她不是不怨,这往日为对方奔波,到头来却被以怨报德,如何能坦然?然而此刻乍见,那怨意在对方翻天覆地的变化里竟也是提不起来,只是哑着声音道:“你……怎么回事?” 闻言,何淑儿终于忍不住垂下泪来。 何淑儿不想去回忆那天的事。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以为梦醒了,却没想到只是坠入更甚的梦魇里,此生再也不得挣脱。 启程回村庄的时候,何淑儿曾乐观地想,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即便只有几年寿命,但自己已是知足。 肚子上因为蛊虫的黑色纹路淡了些,却永远地留在了身上,显得有些丑陋。原本平坦的小腹,也有了些松弛的迹象,像是刚产完一般。 那是个如噩梦般的深夜,男子匍匐在自己身体上,留下罪恶的印记,似乎是时刻提醒着她这份不洁。 她不是没有恨。 只是更多的是绝望。 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还没有人来得及教会她这些,身体已经被撕扯破碎,失去了一切未来。 还好有思儿姐姐。 是她生命里最后的一抹光。 她想起那个深夜,思儿姐姐举起菜刀,手指没有一丝颤抖,狠狠往昏睡中的男子砍下去。 “畜生。畜生。畜生……” 她听到思儿姐姐泣血般的低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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