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家人毫无怨言,替你打点你的起居,将你无心关注的事情一一妥善处理。你漫长的一生,经历过无数场战斗。你的目光始终望向前方,坚如磐石,从不肯动摇。” “可直到有一日,你的家人因为战斗被波及到?妻儿死去,家破人亡,只剩你自己一人存活于世。你踽踽独行,放眼四望,周围再没有人聆听你战胜时的欢欣鼓舞,战败时的颓然丧气。更没有一个温柔的嗓音,陪你一同开怀,或细心安抚你失落的情绪。” “你在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后,才陡然明白过来自己丢失了什么。可那时,你已经悔之晚矣。死人不能复生,做错的事情永远无法挽回。” “当你伤痕累累,跋山涉水来到这座城池,发现这里与魔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不需要时刻督促自己必须强大起来,更无需一直提心吊胆,连做梦都握着刀柄。” “在这里,你麻木疲惫的心,乃至心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终于被抚平下来。你在这里安心居住下来,满身疲倦终于可以卸下,你得到了久违的宁静。” 秦迎天这番话的感染力很强,让莫青溪全身心沉浸在她的故事当中。仿佛有那么一会儿功夫,她当真化身为故事里天真烂漫的城民,乃至饱经风霜,受尽凄风冷雨,失去最重要之人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满心痛悔的的浪客。 紧接着,秦迎天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句句逼问突然急促起来,如阵前交锋的鼓点,字字都打在人的心口,不给莫青溪任何反应的机会。 “之后有一日,一群强盗想强行闯进你的家里。强大的威胁随时可能断送你珍爱之人的性命,毁了你平淡圆满的生活。你视若生命,尊敬爱重的领主大人或许命悬一线,遭遇致命危机。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莫青溪想也不想,不加思索道:“当然是拼上我这条性命,不择手段,哪怕自爆,也一定会替她将威胁全部剔除!” 话音落下,莫青溪反应过来,脊背顿时浮现一层密密的冷汗。 秦迎天于是安静下来,那擂鼓般的喧闹密集的嗓音停歇,唯有莫青溪震动的心跳比擂鼓更喧嚣、更急切。 秦迎天轻轻一笑,方才的情绪波动已经再听不出来分毫。 她捻起莫青溪颊边被风拂乱的发丝,温柔道:“你看,一城的城民都是她培养的死士。只要有秉机一句话在,一个莫须有的威胁,足以让他们为她奉上自己的心脏,灵魂,乃至一切。” “至于威胁是真是假,又有什么要紧呢?反正对于他们来说,秉机就是他们至高无上的神明,是给他们创造出这片世外桃源的神祇。” “他们是卑微匍匐在她脚下的信徒,只要神祇愿意垂青,神明所愿即他们所愿,他们心甘情愿为她献上一切作为祭品。” 这群人不是丧失了斗志的没用的废物,正相反,如果秉机真想用他们做些什么,他们比她手下的任何魔族军队都要忠诚、都要拼命。这一城的城民,都是独属于她的信徒,是只属于她的狂战士。 他们将自己与整个魔族隔离开去,相同的信念令城中之人紧密如一体。他们是魔族眼中的堕落之人,是软弱的废物。可高高在上的王女不曾歧视他们,俯身注意到了他们。 她愿意接纳他们,给他们美好温馨的生活。更不曾放弃他们,一手为他们打造出这片“极乐净土”。 无上神明落下凡间,为他们这群外界唏嘘不已的厌战者殚精竭虑。两种落差纠缠在一起,足以令任何人对神明感激涕零。 莫青溪心口发凉,想通这个事实,不免再次为秉机的心机谋略心惊。有这样一群只忠于她,无视魔王乃至太女存在的领民,她的杀伤力远比莫青溪预计的更强。 况且秉机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人,莽撞耿直的火枫被她牢牢捏在手中。两人麾下的势力加在一起,如果她们真想发动叛乱,对魔族来说影响绝不算小。 莫青溪想到这儿,不由道:“姐姐,秉机已经让食人魔将在尚武城为她组建新军队,她有所行动,你再放任不管下去,恐怕......” 恐怕事情就真要脱离王城控制了。 秉机先是在王城,光明正大借着秦迎天让她追查细作的命令,借题发挥,大肆排除异己。秦迎天按兵不动的决定明显让她失了顾虑,彻底放开双手,做下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 之后又是在火枫的地盘组建军队,又是培养自己领地内的狂战士,她步步紧逼,野心昭然若揭。 秦迎天为什么还没有动作? 莫青溪难得有些焦躁,她这会儿终于能与当初气急败坏之下,忘了身份规矩,厉声质问秦迎天的伏慕完全共情了。 这种情绪,在秦迎天不紧不慢的“无碍,不用担心”后达到了顶峰。 莫青溪心头猛然窜上一股邪火,火架在她的心脏下面,来回炙烤。而她不但能感受到那股火燎燎的剧痛,甚至能够闻到心脏烤熟的焦糊。 “秦迎天,”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唤着她的名字。面对秦迎天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她与当初的伏慕一样,根本做不到冷静:“你还说要死在我手里。” “怎么,难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还没等我强大起来,就想让秉机代替我来做这件事吗?” 秦迎天忍不住翘了翘唇角,不得不承认,小瞎子气得脸颊绯红,往常轻柔缓慢的语调,如今转为疾言厉色的模样,不但没让人觉得震慑,反倒更凸显出她的可爱。 特别是她用这样的语气,头一次毫不客气的当着她的面直呼她的名字。普普通通的三个字,自她唇舌间辗转而出,好似也变了意味。宛如一块小石子投进秦迎天心湖中,荡起一片浅淡的涟漪。 那一瞬难以言喻的感觉不停发酵,却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种感受。 “你别污蔑我,我可没有这样的想法。”话中奇怪的指控让秦迎天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瞎子对她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让她轻笑的同时,又不由分出一些心神,思考小瞎子对她的感觉。 小瞎子在她眼里无疑是与别人不同的,小瞎子对她的态度同样如此。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看似与普通的姐妹一般无二,但只要稍加对比秦迎天对伏慕秉机几人的态度,就能明显察觉出其中的异常。 “那你在想什么?”莫青溪被她这轻描淡写的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惹得更加生气,本能道:“姐姐,我越来越看不懂你的想法......” 话没说完,她陡然觉得这话十分熟悉。转念一想,这不是当初伏慕指控秦迎天的话吗? 她们现在的场景,仿佛那日伏慕对秦迎天的控诉重现。莫青溪不由紧紧皱眉,莫名生出的膈应卡断了她的后半截话。连她酝酿的愤怒也仿佛破了个大洞,万般复杂情绪也顺着破洞泄出去了。 她没再继续往下说,烦躁地拍开秦迎天帮自己捋顺发丝的手。 秦迎天满脸无辜,在清脆的响声中,捂着自己的手,装模作样痛呼一声:“嘶——好痛啊。妹妹,你对我能不能不要这么粗暴!” “痛死你得了!”莫青溪手指气得发抖,狠狠瞪着秦迎天的方向,力图让她看清自己眼里快要喷出来的怒火。 这不是她当初对秦迎天说出来的话吗!这家伙的好记性,全用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了吗? 秦迎天抬着自己手掌,仗着小瞎子看不见,光明正大胡言乱语:“妹妹,都拍红了。刚才你拍那一下的声音你也听到了,声音那么响,你用的力道可不小,打得我好痛。” 光洁白皙的手掌凑到莫青溪唇边,她装作自己看不到上面干干净净,一点红印也没有,理直气壮道:“帮我吹吹就不痛了。这可是你自己打红的,你得为我负责。” 莫青溪额上青筋跳了跳,摆在面前的手掌阻滞了她的呼吸。怒火烧进脑海,她想也没想,一口咬了上去。 秦迎天皮糙肉厚,之前她咬那么狠,连她的皮肤都咬不破。现在只是轻轻拍了一下,把她的手背拍红了? 这家伙满口胡言乱语,就是欺负她是个瞎子,看不到,什么浑话都敢往外说。 但她眼睛是瞎,又不是傻,更不是蠢!秦迎天这话拿去骗鬼,鬼都不信! 这次的结果仍然不出人意料,莫青溪一口咬下去,仿佛咬上一块钢筋铁骨。皮没有咬破,反倒把自己的牙齿硌得不轻。 秦迎天象征性倒抽一口凉气,声音居然有些委屈:“妹妹,你居然这样对我,太伤我心了。” 莫青溪用力到牙齿酸痛,嘴下却没有丝毫破损的痕迹。她不得不松嘴,冷冰冰道:“秦迎天,你能不能正常点?” 秦迎天微微俯身,故意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妹妹,只有小狗才会喜欢乱咬人。” 莫青溪气极反笑,克制住给她一刀的冲动。声音低了下来,温声细语回应道:“姐姐,只有小狗才会喜欢乱舔人。” 秦迎天:...... 这一刀戳得又稳又准,秦迎天一直没明白过来自己那时犯了什么神经,才会忍不住舔了口小瞎子的手心。 她努力将那时的冲动失智的举动,从自己脑海中剔除。奈何被莫青溪突然提醒,连带那时的尬尴情绪,也被她一同回想起来。 她沉默了一瞬,未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若无其事转移话题:“路上估计还需要一段时日,你继续修炼吧。” 她主动妥协,莫青溪自然更近一步。发现怎样能让秦迎天心里不好受,她当然选择打蛇棍上,哪儿会轻易饶过她:“小狗生气了?” 秦迎天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缓和缓和复杂的情绪。被戏谑的次数多了,再次面对这样的称呼时,她除了无奈外,竟完全生不出任何生气的心思。 莫青溪以这样玩味的语气道来时,颠覆了这个形容原有的侮辱意味,反倒像是情人间某种特殊的亲昵称呼。 她艰难道:“……莫青溪,别这样叫我。” 小瞎子歪着脑袋看她,满肚子坏水掩盖在满脸无辜下,好似真不懂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小狗怎么了?小狗多可爱啊,难道姐姐你不喜欢吗?” 秦迎天:“你要敢再提小狗两字……” 莫青溪自然而然接口道:“小狗就叫给我听?” 秦迎天理智的弦“啪”地一下断了:“我杀了你个小混账!” 莫青溪及时按住她伸向自己脖子的手,顺便敷衍地给她撸撸脑袋,安抚道:“小狗乖,摸摸脑袋,不生气嘛。” 秦迎天简直快要被自己胸口那股闷气堵死了。偏偏小瞎子与其他人不同,活像尊脆弱的琉璃美人像。她动又动不得,有心想收拾她一顿,又怕自己轻轻一碰,琉璃塑像便自己碎了。 她恨声切齿道:“莫青溪!” 小瞎子模样无辜,圆润的眸子映着她的沉郁的表情倒影,像只明明犯了错,却死活耍赖假装不知道错在哪里的猫咪。因主人那份不加掩饰的偏爱有恃无恐,显得格外骄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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