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的漫长岁月过去,再说起此事,他们依然难过不已。 “我们想知道韦镖头到底怎么死的,只能解剖了他的尸体,才发现他体内五脏六腑,竟然都像是被大火烧过了一般。” 九火断脉。 居然还是九火断脉。 在场诸人听到这里,几乎都皱起了眉,又是愤怒,又是有些不解,屏息凝神,认真听对方再说下去。 “我们都奇怪得很,明明韦镖头已经服过解药了,怎么还会……直到又过了两天,我们再次见到方索寥。那天我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只想弄清楚韦镖头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方索寥冷笑了一声,说造极峰之人都懂读心之术,我们心里想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岂有不知之理?我们听了这话,也是不可置信,偏偏事实就摆在我们的眼前……再之后,方索寥告诉我们,本来我们阳奉阴违,他是应该将我们全部杀死的,然而看在一个人为我们求情的份上,他饶我们一条性命,让我们今后不要妄想能欺骗他、欺骗造极峰。” 他们终于把所有的话说完。 房间里旋即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楚秀与几个年轻的镖师都是首次听说此事,又在心里感叹起了魔教的狠毒。 有顷,危兰倏然轻叹一声,道:“所以,你们都相信了方索寥的话?” 丁冶在这时缓缓抬起头,苦笑道:“我一直不信什么读心之术,只是……只是魔教地处云南,听说那地方的蛊术也甚是出名,我猜他们肯定给我们下了什么蛊,所以能知道我们心里的想法。” 危兰道:“但现在,应该已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丁冶一呆。 危兰道:“你还没有死。” 丁冶道:“是、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他方才本已经决定,待自己毒发那一瞬间,就请一位兄弟立即挥刀将自己杀死,怎么会过了这么久,自己还安然无恙呢? 危兰摇首道:“我也不明白,不过……” ——不过,有一个人或许明白。 危兰又瞧了瞧方灵轻。 已经沉默了很久的方灵轻。 对于众镖师们的回忆,方灵轻一点也不惊讶意外。她知道,这的确很像是她父亲会做的事。 她的父亲和袁绝麟本来是一样的人。 然而在这之前,她还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一点。 她恨袁绝麟害死楚鹏,害死张普与祁升泰,在这之前,她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要想办法杀了袁绝麟,为楚鹏等人报仇——可是原来,楚鹏等人之所以未曾拖延时间,之所以死在当场,和她的父亲也有些关系,她又该怎么办呢? 在沉寂之中,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她从前不愿意去想、却极有可能发生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她的父亲杀了她在乎的人。 她又该怎么办呢?
第81章 身份 良久, 方灵轻道:“造极峰没有读心术,也没有蛊术。它虽然地处云南,但历任峰主与使者、堂主大都不是滇人, 所以他们的武功,与中原正道的武功, 是一个路子。” 这话她说得十分肯定。 丁冶遂紧接着问:“那……那当年韦镖头为什么会……” 方灵轻沉吟道:“造极峰在国朝立朝之初立教,历今已有两百余年,第一任峰主留下了许多秘术, 代代传承, 然而‘九火断脉’之毒则并非造极峰的祖传之物。只因权九寒的武功虽为天下第一,但他发现这世上不肯听他话的人还有不少, 所以他才研制出了此种奇毒, 服用者会受到小半个时辰的酷刑煎熬,然后慢慢死去;而想要活命, 就必须这小半个时辰内服下特制的解药。不过, 很少有人知道, ‘九火断脉’的解药其实分两种,一种红色的药丸,吃下之后就能真正地立即完全解毒;另一种蓝色的药丸, 吃了之后虽暂时看起来无恙,但其后的九天,每日都须用银针刺他不同的穴道,不可有任何一天中断,不然毒性便会复发。” 的确很少有人知道这么多造极峰内部机密。 偏偏她竟仿佛对造极峰十分了解, 说得头头是道。 众镖师疑惑了一瞬, 忽有人问:“云姑娘的意思是, 当年方索寥给韦镖头的解药, 给的是第二种?可是……可是那至少也得等过完子时再毒发啊?怎么会我们把那位姑娘送走之后,才过了一盏茶时间就……” 方灵轻想了一会儿,再道:“如果是第二种解药,在未能完全解毒的那九天里的任何一个时刻,银针既能解毒,也能杀人。只要用银针刺中某处特殊穴道,便能引起‘九火断脉’提前发作。依我之见,当年方、方堂主或许是看到了你们私下做的事,才不打算让你们那位韦镖头继续活下去。至于他所说的读心之术……应该只是他随口一说。” 银针细如牛毛,倘若是当年方索寥在暗处手挥银针,将它打进韦镖头的体内,无人发现,也属正常。 众人听罢,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满脸震愕之色,久久不能言语。 假若云青所言不虚,那么楚鹏等人死得未免有些冤枉。 那晚他如果假意答应袁绝麟的要求,即使袁绝麟给他的解药也是须得连服九天的那一种,他将此事告诉了危兰与云青、杜铁镜,这三人联手,胜过袁绝麟应该不难——到时候,不能说一定就可以逼袁绝麟解毒,但至少也有几分机会。 遗憾的同时,他们心里的仇恨也越来越多,这一切都是魔教的罪过。 杜铁镜在旁,刚刚听他们说了那么久,一直未曾开口。 是因为他发现一件令他疑惑的事。 ——每一次在众人提起造极峰,还有提起方索寥之时,危兰似乎都会将目光悄悄往云青那边望上一望,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 因此他观察了一会儿危兰与云青,直到此时,他见众人都开始沉默,寂静了许久许久,他这才看向丁冶问道: “那么,那晚你吃的解药,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丁冶的身体又开始颤抖,道:“应、应该是第二种,他前天晚上给我的确实是蓝色的药丸……而且昨天夜里我说我觉得头疼,去医馆看大夫,其实是不得已去见袁绝麟,我把危姑娘昨天到了留家堡,还见了燕玉龙的事全告诉了他,他又问我,危姑娘都和燕玉龙说了什么话,我答完以后,他说我说得还不错,果然没有骗他,只是说得不够详细——” 而那时,丁冶还心忖,看来袁绝麟的确与方索寥一样,能够读人之心。如今想来,应是留影已在自己之前把此事告诉了袁绝麟,他相互印证,得出了自己没有骗人的结论。 “然后……然后我就感觉到胸口一疼,才发现是他把一枚银针打进了我的身体。我当时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干什么,我也更不敢问,只听他接着说,让我今天再打听打听危姑娘你是否知道更多的情况,等到了黄昏的时候再去见他,不然我肯定会死……” 因此,丁冶如今仍是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他的同伴们虽都恨他贪生怕死、不争气,但和他毕竟也是多年的兄弟,不忍看他送命,小心翼翼地向危兰提议: ——可否让他今日黄昏去骗一骗丁冶? 而还不待危兰说话,方灵轻突然又开口:“袁绝麟今晚会潜入留家堡,危姑娘也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留鹤山。” 众人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方灵轻道:“像袁绝麟这样的高手,想要活捉他,比杀死他更难。所以,今晚最有可能的两种结果;一是他死在留家堡内;二是他逃出留家堡,也弄明白了留影的阴谋,他自然就不会再找你监视危姑娘都知道了些什么。” 换言之,纵然丁冶能活过今天,也不太可能活得过明天。 尽管先前丁冶向危兰坦白的那一刻,已是抱着必死之心,但这么短的一会儿时间,他刚有了一点生的希望,死的威胁再度立刻向他袭来,他只觉自己快要崩溃。 方灵轻垂下眼帘,看着面前桌上杯盏里的绿酒,倒映出她隐约的容颜。 她又在犹豫一件事情。 ——究竟要不要给丁冶解毒? 在造极峰,能解“九火断脉”之毒的,按理说只应该有权九寒与羲和望舒双使,以及屏翳、飞廉、滕六、丰隆四堂的堂主,这七个人。然而方索寥对他唯一的女儿向来是极为宠爱,但凡他会的,自然都会教给方灵轻。 只是方灵轻也明白,振远镖局的镖师都不是傻子,一旦她给丁冶解了毒,他们不可能还不对她的身份起疑。 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暴露身份,可不是明智之举。 她沉思了许久。 镖师们继续七嘴八舌,有大骂袁绝麟的,有向杜铁镜求助能否将袁绝麟活捉了的,而一片喧嚷中,危兰始终没有再出声,目光柔和地端详着方灵轻的面孔。 纱窗外的天色似乎更加阴沉,她骤然抬起头,正对上危兰的眼眸,也正是她下定决心的一瞬间,她只觉心情舒畅了许多,展颜一笑道: “要解‘九火断脉’的毒,也没那么难。” 言罢她右手一探腰间暗器囊,再倏地一弹指,一枚银针宛若日光微微一闪,在刹那儿间就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打中丁冶颈部风池穴! “还有七针七天。”她道,“之后我能替你解毒,你不必再去见袁绝麟了。” 在场众人都傻了眼,不可置信地将方灵轻注视。 倘若方灵轻拥有“九火断脉”的解药,他们还会猜测,这大概是云姑娘以前在一个机缘巧合的情况之下得来的,然而她此刻施展的偏偏是一种解毒手法。 ——造极峰里哪个人会告诉她? ——为什么要告诉她? 他们直接纷纷询问:“云姑娘,你……你怎么会解‘九火断脉’的毒?” 他们希望得到一个他们能够理解的答案。 方灵轻却道:“我一直都会啊。” 楚秀不禁一震,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控制自己不去想从前云青那些让她觉得疑惑的地方,勉强地笑了笑道:“云姑娘,你和造极峰没有关系的,你一定和造极峰没有关系的,是不是?” 方灵轻笑道:“你这般问法,说明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只不过,那是楚秀不愿意相信的答案。 楚秀脚步一个踉跄,右手撑住了桌子,道:“那你和袁绝麟有关系吗?” 方灵轻摇摇头道:“我和滕六堂没有关系。” 楚秀与众镖师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滕六堂属于造极峰,但造极峰不仅仅只有一个滕六堂。 他们的脑子此刻都是懵的。 杜铁镜虽对此也感意外,然则回忆起过往种种,尤其是那一日他与危兰道在汉中府衙巧遇云青之后,他们又到了附近的酒楼吃饭谈话,她便已对他说过“我的秘密,与众不同”,甚至还问过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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