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目的地，池然才发觉这一带很眼熟。
老城区的低楼层小区，闹中取静，房子的外墙由浅绿色的小块瓷砖砌成，有些旧和褪色，反而显出一种上世纪风格的怀旧的美感。
一楼的人家都带院子，门墙和种着梧桐树的街道之间就用铁艺围栏隔着一长条的院子，走在路边就能看见每一户人家院子里种的树木和花草，或者小青菜。
这是她以前和仇宁心无意间经过的地方，那时候，她在路边停留了好久，对仇宁心说羡慕住在这里的人，一楼像别墅似的，在市区都可以养鸡。
池然站在铁艺栏杆外面，看着某户人家院子里的一棵挂满果子的石榴树不动了。
仇宁心也在她身旁停下，尽量用比较平静的语气说：“这个小区的房价贵一点，一层也没有小户型，我只能付得起首付，然后房贷没有公积金，只能商业贷，但应该承担得起……流水方面，小鱼可以帮忙解决。”
“我还是想和你住在一起，你现在的家很好很好，但是在这里，你就可以养一两只乌骨鸡了……”
仇宁心看向池然，用玩笑般的神色掩饰自己的紧张，“鹅应该不行，怕扰民。”
“到时候，我们可以两个地方换着住。”
仇宁心说完，有些忐忑的等着池然的反应。
她本想按栀子教的话术说她以后可以来做客，看她为她养的小鸡，话到嘴边却选择了遵从自己的本心。
她不想和池然分开生活，哪怕一天都不想……可她不确定，池然是不是也一样。
池然仍看着院子的方向，只是视线从石榴树上移到了那户人家的蓝色玻璃窗上。
像镜子一样的玻璃窗，有一点点近视的她能从中隐约看见自己和身边的仇宁心。
仇宁心说的话，对她来说像做梦一样。
那些她过去描绘过的图景，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美好想象，想过就罢了，从没觉得可以成真。但身边人，身边这个她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却告诉她可以成真。
池然一直不说话，仇宁心有些不安了，“ʟᴇxɪ还是你现在觉得这里不好了？”
池然慢慢侧头看向她，很认真地询问：“你觉得这里好吗？”
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仇宁心看着围栏里的小区想了想，最后如实道：“在市区已经算很好了，但还是不如乡下。这里的房子和院子之间距离太近，一层的视野也不够好，推开窗只看得见街道。”
她转头和池然对视，“你不是想要很多土地吗？我觉得这里的土地太少了。如果能买到乡下或郊区的房子会更好，邻里之间隔得远一点，你就可以打理花园，让小鹅跟着吃草。”
池然抿唇，一时无言的望着她。
嘴角想上扬，眼睛又有点酸酸的想哭。
她是想问她自己喜不喜欢这里，她说的话却全都是从她出发。说这里养不了鹅，就想着哪里可以养鹅，她随口说的不存在的花园，她竟是认真地思考着要如何才能实现。
石榴树旁的窗户打开了。
有个阿姨探出头来摘窗台上水培的红薯叶，正好和站着不动了好久的两人对上，手揪着红薯叶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池然拉了下仇宁心的衣袖，“走吧。”
衣袖被拉了下就松开了，池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牵住她的手，仇宁心有一点失落，“嗯。”
秋天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照在水泥地上，微风轻轻吹着，摇晃出很漂亮的光影。
池然走在街道里侧靠树的一边，看着树上的黄叶飘落，掠过写着“三球悬铃木”的牌子。
心里满满涨涨的，好多情绪在平静又热烈地涌动着，让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仇宁心为什么要对她好到这个地步？让她这样感动，心动，甚至有了些不理智的冲动。
看池然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仇宁心以为是她也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便顺着原来的思路往下想，忽然笑起来道：“乡下的房子不能买，但是可以租啊，租十年二十年，我们一样可以把它当成家一样翻修改建……你喜欢C市的郊区还是Y县？或者别的地方？”
池然右手捏着环保袋的带子，反复地捏，快要把带子捏成麻花了。
等仇宁心说完，她忽然停步站定，面向仇宁心，一脸认真道：“你要和我一起住十年二十年吗？”
说话时，手终于从环保袋袋子上放下，垂在身侧仇宁心看不到的地方，握成了拳。
仇宁心愣住。
池然这是，不愿意吗？
“你以后成家了怎么办？”池然问。
仇宁心垂了下眼，再抬眼看她时带上了故作轻松的笑，“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家呢，应该会比你晚吧，在那之前我们就一直一起住好不好？”
“……好。”池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有好多话，想和仇宁心说又不敢说，憋得慌，回家后辗转反侧，失眠了几乎一夜。
第二天白天，仇宁心去健身房上班了，池然一个人在家，打开电脑收到球球发来的消息后，就忍不住开始和球球倾诉。
池然：
……她现在好像真的没有谈恋爱的心思，最近还彻底拒绝了高中那个事业有成的学神前任，拒绝得特别无情。
你说她这是想先事业后爱情的意思吗？
池然：
……她不管在哪里买房子都会考虑到我，是不是把我当最好的朋友了，所以打算在有喜欢的人之前就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
现在b站好多视频都这样的，单身的女生们住在一起，互相照应，没什么稀奇。
球球：
你明明就觉得很稀奇！！！
不要再装得这么淡定了，我知道你一定高兴得要哭了！别说你，连我都替你开心！
那么大一笔收入啊，她居然想的用途全都和你有关，如果这都不算爱！！
池然：
可是只是好朋友之间的爱！！！
[委屈][委屈][委屈]
球球：
谁说的？！不一定啊宝！！
那期秋旅我也看了，一直听你说，不如我亲眼看。她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一直在看你，你难道没感觉到？！别人可能以为她在看观众，但我仔细观察过了，她就是在看你，要么直接看你要么用余光看你，在她眼里观众＝你！
呜呜呜呜我嗑到了！她就是爱你！
球球：
宝，你表白试试吧！我绝不相信她会拒绝你，要不然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你想想，你都暗恋你们校花这么多年了，缘分又把她送到你身边了，比起只能偷偷摸摸看她微博小号的以前，现在你这情况都好到上天了吧？！都这么好的形势了你还不表白，真的不会把自己憋死吗？？？
池然：
[难过]
比起被憋死，我更怕被拒绝了哭死。
球球：
可她不是都拒绝那个超优秀的前任了吗？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怕啊？？
反正要是我的话早就说了，就不信都这么好的情况了成功率会没有百分之五十！
恨铁不成钢.jpg
球球：
啊啊啊我都替你急死了！
你就和她一起住十年二十年都不表白，一辈子当好朋友下去吧你！
池然看着满屏的消息，脸上哭笑不得。
默了会儿，回答了球球前面问的话：
我就是很怕。因为，大学的时候，我朋友，一个挺漂亮的女生，向她表白过。
被她拒绝了，很惊讶很果断地拒绝了，然后很无情地对我朋友说，她不可能喜欢女生。
而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
说完这段话，球球那边没反应了。
等了好久，都没有反应，池然只好打开文档开始工作，工作一小时后有点闷有点困，泡了杯花果茶去窗边吹了会儿风。
回到电脑前，她看了看时间，三点多不到四点，便拿了靠枕，趴在桌上睡了会儿。
电脑被她静了音，球球回信息时她不知道，微信聊天页面因此弹了出来她也不知道。
靠在桌上睡觉不太舒服，她时不时会动一下，手不经意碰到键盘按键，聊天记录被拉回了上面，有人走过来就会看见中间那段。
仇宁心走过来了。
健身房的客人今天有约会提前离开，她得以早下班，径直就回了家。回家看见窗户开着，风对着池然吹，她又只穿着无袖裙，就从沙发上拿了她的针织开衫过去打算给她披上。
披衣服的时候，视线无意间掠过亮着的电脑屏幕，就看见了她微信和朋友的聊天。
仇宁心很尊重池然的隐私，下意识就想偏开脸，视线却在刹那间捕捉到了聊天里的几个关键词——
暗恋、你们校花、很多年。
一瞬间，仇宁心心如擂鼓，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就看见对方在催着池然表白。
下一刻，仇宁心强行退开两步，站在池然身边看着她趴在抱枕上的睡颜出神。
睡梦中，池然感觉到身上多了件衣服，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从抱枕上起来，还有些睡眼惺忪，就看见了站在一旁的仇宁心。
不对，仇宁心那是什么表情？
池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心就开始怦怦跳，侧头看了眼电脑屏幕，呆住了。
书桌前，池然已经完全傻了，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她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好像整个人被丢进了冰窖里，只希望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可她的耳朵，却清楚地听见了仇宁心的声音——
“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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