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散倒好,一散更烦,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人言此事,议论纷纷。 “哎,今天又去听书啊?” “是啊,那可是护国公家小姐和苏王长女的新闻,谁不好奇?得早点过去,茶馆都要挤爆了。” 于是人流便哗啦啦朝着一个方向拥挤过去。 阿香脸色不太好,很是尴尬地转过头。她寻思了几瞬,立刻挽过水雨月的胳膊,想要把她往相反方向领:“阿水,我们去那边看看......” 水雨月:“不用,去。” 阿香:“什么?” 水雨月稍稍一动,汇入了人流,飘飘然道:“我也去听听。” “你听什么?”阿香简直惊恐,试图劝住她。 水雨月若有若无地一笑:“柳凝儿与苏王女。” 只见说书人将惊堂木一拍:“那凝儿小姐出身名门,端得上是千金小姐!体貌非凡,柳腰蔓肢,雁落鱼沉,婉婉凝凝,可是多少世家公子追求的完美对象!该是怎样的人物,竟能让那护国公之女一见倾心,相思成疾?” 堂下一众人等果真眼巴巴地瞅着他,茶水都顾不上喝,跟讨奶吃的小狗一般。 说书人神秘一笑:“便说天正那日。护国公为女儿设立高台,广发红书,比武招亲。台上多少健壮武士,击鼓传花,龙争虎斗,端得上是一个精彩!那台下,人声喧嚷,人流涌动,少不了京城好人物,竟是一个也没入了那凝儿小姐的眼。” 说书人喝了一口茶,众人禁不住好奇,一叠声催着他:“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说书人抚摸着惊堂木上刻制的兽头,捋须一笑:“然后,柳凝儿便瞧见了苏王女。” “哇——” 众人一阵惊呼:“苏王女何等容貌?” 说书人又是一笑,双目微闭,摇头晃脑:“俊俏神雅,裙曳凤凰,其容貌、其风姿、其名贵,非语言可以形容......” 众人一阵神往:“如此天人......” 说书人笑道:“正在那凝儿小姐闺房之中,与心上佳人——互诉衷肠!” 阿香眼睛一瞪,下巴颏差点掉下来:“哈?” 水雨月愈加心烦,回楼后直接告病不出,三天没见客。 第四天就是按例,暮城雪该来的日子。 “少主,您就这样,空手过去?”子衿跟在暮城雪身后,颇为担心地问道。 暮城雪拿眼神询问他有什么问题,子衿便道:“姑娘家都喜欢些漂亮东西,您不若带些过去,也好讨水姑娘欢心。” 暮城雪想了想,道:“你去冠芳斋,买些桂花糕回来。” “只买桂花糕?”子衿想着,要不要多买几样,面上也好看点。 暮城雪却道:“不必。” 护国公求旨赐婚的第二日,暮城雪便入了宫。 面圣。 暮渊让她坐着,她非要站着,还不愿意跪,就在殿里支着,请命的时候才弯一弯身,拱一拱手,颇不情愿的样子。 暮渊又好气又好笑,又不好斥责她,只好由她支着。 “陛下,臣女当下并无娶妻之意。”暮城雪朗声道。 “你既无娶妻之意,又为何接了那凝儿小姐的绣球?大丈夫立世,敢做敢当,虽是女子,不可辜负。” 暮城雪道:“臣女心中早已有了心上之人,此生只愿与那人携手白发,还望陛下成全。” 暮渊问她:“长缨所念,怎样之人?” 暮城雪只答了四个字:“红衣烈舞。” 暮渊笑笑,问道:“当真认定了?” “年少之时,便是如此。” 暮渊一哂,让她自己去和那护国公之女说开,若是她能说得小姐回心转意,他便不降旨赐婚。 苏王女闻此甚喜,行礼离殿。她走后,列仪便从侧殿转了出来。 “朕还真挺想将那......凝儿小姐,赐给长缨为妻。正好也封她当个郡主,免得整日里无名无分。皇兄还不乐意,非说要磨磨孩儿的性子。”暮渊带笑道:“若是真赐了婚,必是极有趣的。” 列仪担心道:“只怕以安阳殿下那般刚烈的性子,会抗旨拒婚。” “便是拒了,又能如何,她绝不会做出......咳咳,上吊自杀这种,没有脑子的事情。”暮渊轻笑着,又咳嗽了两声:“反正一定会将楚京闹得,天翻地覆。说不定还会拉上那二人。哎,少了多少场戏看哪。” 列仪不敢说话,暮渊兀自叹了一会儿,饶有兴致道:“朕听闻,民间都写好了话本,说得就是这苏王女和护国公女的金玉良缘。” 列仪点头称是,暮渊兴致大发,道:“你且去,替朕寻了些好的回来。朕倒要看看,那护国公女到底何等深情。怎的只见了一面,竟就相思成疾了。” 列仪弯身应下,又道:“安阳殿下人中龙凤,爱慕者自然为其痴狂。” 暮渊想想也是,又叹道:“暮家这一代代,何时出过平庸人物。哪一个不是出类拔萃,超群绝伦。唯有朕,拖了家里的后腿,做了这昏庸之君。” 列仪劝道:“主上自有功绩。他日众人了将知主上忍辱负重,何等抱负。” 这位君王惆怅道:“朕也想做明君,善农耕,兴水利,养民生,使天下人安居乐业。” 列仪看着他不再年轻的主上,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赔罪 暮城雪向来不喜人情世故,但去护国公府上拜访前,还是备了一份礼物。 甫一进门,她便命人将礼品放下,也不受座,弯身一揖后便立直了脊梁:“今日登门拜访,乃是为与柳公言明,我并无娶妻之意。凝儿小姐正芳华,当配与京中好人家,还望柳公成全。” 那护国公见她姿态便知何意,念及小女还是叹气:“当真没有余地?” 暮城雪斩钉截铁道:“当真没有余地。” 护国公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凝儿重病多日,一心只想着见你。你......殿下可否入内,哪怕只教小女望上一眼,病症也许就能缓上许多......” 这次暮城雪答应得倒是十分爽快:“正有此意。” 那柳凝儿听说暮城雪来了,颤颤巍巍地从床上爬起来,唤了侍女来为她梳妆。暮城雪已经到了门外,却没立时进去,询问里面是否方便。 “殿下可否等我一等。”柳凝儿急急唤道,因着病重体弱,听起来便十分微渺:“暂容凝儿梳妆。” “不急。”暮城雪说着,于门边立定,侧对着窗户。也不看天,也不望云,松柏一样挺拔地立着,自有一身清风淡骨。 “真是好人物,不怪小姐欢喜。”院外刻意路过的侍女们窃窃私语。 “真是好人物,不怪凝儿欢喜。”另一座院子里,护国公长长一叹。 柳凝儿坐在榻上,眼睛望着暮城雪投在窗户上的影子。 “小姐,别望了,马上就能见到了。”为她梳头的侍女甚是不便,小声笑着安抚她。 柳凝儿察觉了,便换了一个姿势,但依旧望着窗框,轻声道:“除却那日,我再没见过她了。” 一瞬也不想缺下。 侍女为她插上一支钗子,凝儿对着铜镜瞧了一瞧,期期艾艾道:“她喜欢什么样的?艳丽的还是清淡的?我瞧着,这支仿佛是太过繁复了。” 侍女想了一想,又为她挑选了一支稍简单些的,递了过来:“小姐你看,这一支可好?” 柳凝儿还是不太满意,又换了几次,侍女才帮她打扮好了。 “小姐今日,真是漂亮!”侍女由衷地赞叹道。 “我病重已久,哪里有什么好颜色。”凝儿对镜瞧了片刻,凄楚一笑,像阴天里欲折的花。 “我再为小姐上些装饰,使小姐的面色瞧着更好一些。”侍女道。 “只怕她,等得急了......”凝儿踟蹰道。 暮城雪却忽然开了口:“不急,凝儿小姐,且慢慢来。” 后来的柳凝儿许多许多次想起那一日的下午,都会再一次感受到甜蜜的幸福。一个她好喜欢好喜欢的人就站在屋外,清落的影子投在窗户上。而她就在一墙之隔,为见心爱的人梳一次正当芳华的红妆。 她后来也见过许多温文尔雅的男子,大家闺秀的女子。只是都不如曾经那人。暮城雪是她十六岁那年小鹿一样的眼眸中倒映出来最温柔的人,是唯一一个在她梳妆时,立在门外只是等待的人。她不望天,也不看云,只是负手立在门边,两次与她说,不急,慢慢来。 云来来去去,直至风归。 暮城雪始终安静地立着,没有一丝不耐。当侍女掀开门帘,她转头望去,瞧见的是一张因为生命即将破碎,所以显出极大凄美的面庞。 美目藏情、含羞带怯。 “殿下。”柳凝儿望着暮城雪姣好的面容,痴痴唤道。 暮城雪裙摆一动,端端正正地问道:“可能进了?” “是殿下的话,自然可以。”柳凝儿面上显出极大的欢欣来,甚至掩盖了病气,让她憔悴的面庞再次焕发荣光。 即便是这般绝色的女子,暮城雪的目光也没有一丝偏移。她像海边的蚌,无论见过多少日升月落,也只守着自己的那一颗银白珍珠。 她容色端正,语气平和,并无分毫暧昧之意,却也怜惜女子一往情深,所以在外等候多时,只为与她当面说明。 “实不相瞒,我已有了心爱之人。为年少之时所见,相识,相知,笃定便只要她一人。感念小姐青眼,却无法承受厚爱。” 便只是短短几瞬,柳凝儿便白了脸,面若金纸一般,呼吸也立时紊乱了起来。侍女大惊,忙要叫:“小姐!大夫!大夫!” 柳凝儿颤着呼吸阻止她:“不要,我没事。” 暮城雪神色也变了一变,终是露出些许不忍:“身体为重,小姐还是让大夫来看......” 柳凝儿胸口不住起伏,但是已经比刚才好了许多:“无妨,多谢殿下关心......” 她喘了多时,才颤颤道:“凝儿斗胆,想知那是位怎样的人物?” 暮城雪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愈加温和,没有明说对方的形容,只是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柳凝儿明白了,一颗心死了大半,不甘心道:“殿下既然早已心有所属,那日又为何,接了小女子的绣球?” 暮城雪默了半晌,尴尬道:“非刻意为之......” 她年少习武,有点子接东西的小习惯,看见飞来的东西就下意识想接一下。当日孩童心性忽然作祟,一时意气,学那飞扬少年接下绣球,事后亦是后悔许久,生怕让那小姐误会了去。没成想不仅是误会了,还误会大发了,甚至到了害人家重病缠身的地步。 她十分愧疚,于是便来了。 柳凝儿的心碎了,含着泪道:“既如此,殿下请回罢。” 暮城雪弯身一礼,再拜道:“望凝儿小姐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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