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林了了抵着自己的肩膀。 林了了心里疯掉的野鹿大概已经撞死了吧?不然怎么能这么安静? 她想抬眼看一看陆羡,哪怕只看一眼她的嘴角也好,可这种你不动我不动的排兵布阵,让林了了心虚发慌,短短的一刹,她回想起自己那一桩桩,或喜或悲,亦或是发芽,亦或被拍死在襁褓里的爱情故事。 眼睛无端的有些胀痛,林了了默声在心底笑骂自己矫情,多大人了...就这点事还看不透吗? 自己跟自己交战,最没意思,林了了十六岁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 约莫过去小半个时辰,陆羡才握住她的胳膊,轻轻地推了推—— 林了了装睡装的脖子都僵硬了,就算陆羡不叫她,她也打算‘醒了’,这会儿眼皮耷拉,伸手揉了揉,佯装自己睡翻却不自知的模样—— “我睡着了?我又喝醉了...” 她嘟着嘴,脸颊两侧白里透粉,活脱脱一个小奶娃娃。 嘴里囫囵低喃,像是没话找话。 她抬眸,目光对上陆羡的眼睛,下一刻...连没话找话的勇气都消失的一干二净,陆羡眼神清澈,漆黑的眼珠如同夜空泼洒的浓墨,漂亮好看,唯独少了一份热情。 林了了霎时心凉一半,万分庆幸刚刚是借了酒劲,否则自己真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看来以后不能喝酒...我真是一点量都没有...” 陆羡仍就没有说话,林了了剩下一半的心也彻底凉透...果然先动心的人,都没什么好结果。 “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了,有子柔在,而且离得也不远。” 熟稔到生分,只用了一顿饭的时间。 回去的路上林了了都是绷着的,子柔与她说话,她也是简单敷衍,直到进屋的那一刻,林了了把自己扔进被褥里,铺天盖地的酸涩才如潮水涌来,眨眼间便将她淹没—— 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叹出—— 陆羡应该不喜欢自己。 ... 另一头儿,陆羡垂着手,平展的眉宇,无声无息的皱起,坦然自若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满脑子都是刚刚林了了扑过来的画面,伸手去摸被她亲上的嘴角,后知后觉的发烫起来—— 她到底是不小心,还是... 陆羡眼眸深邃,长长的眼睫下,全是数不尽的烦乱,莫名的...她想起了一个人——明玉。 有些藏在心底,一直不愿说,甚至不肯承认的事情,终于还是被揪了出来。 明玉...陆羡喜欢的第一个女子,即便那时还不懂的情爱,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待明玉,与旁人都不同。 明玉事事为她着想,照顾她、疼爱她、宠溺她,在炎热的夏日为她拂去脸上的汗珠,在寒冷的冬日抱着她的脚为她取暖,在春日看着她温柔的笑,在秋日揽她入怀。 十几年的朝夕相伴,陆羡的心思慢慢变了,许多时候她面对明玉开始情难自禁,想时时刻刻与她在一起,从早到晚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只跟她待在一起,陆羡都能有莫大的满足,就在她以为她们可以一辈子这样相伴下去的时候,那个姓史的出现了。 他的出现是那么突然,突然到陆羡没有一点防备,他是那么的不起眼,走在街上都不会被人注意,可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子,却将陆羡的美梦毫不留情的击碎,他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在某个转角,不经意的偶遇。 陆羡想自己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明玉兴冲冲的回来,记忆里她从没有那么高兴,即便是在春意盎然的午后,秋风送爽的傍晚,都没有这般灿烂的笑过。 自己问她,什么事情这么高兴,高兴地鼻尖上都冒出晶莹透亮的汗珠儿。 她说,他跟我说话了。 自己问,谁跟你说话了? 她说,那个书生,那个姓史的书生。 不好的预感就是从那时出现,陆羡彷如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正午,自己却从脚心到眉心,生出极致的凉寒。 再后来...明玉总提起那书生,几乎三句话就要带出一遍他的名字,就连发呆也是在想他。 不出所料,那姓史的上门提亲,从来没有谁敢从自己手里要人,还是这么个一穷二白的酸孺子,自己把他赶走,放出话只要他上门,一律打出去! 可让陆羡没想到的是,明玉竟然来求自己,就为了这样一个人,哭着来求自己... 陆羡想杀人的心都有。 她们十几年的朝夕相处,竟抵不过那男子与她的几次碰面。 自己问她,你真的要嫁? 明玉哭着,是,非嫁不可。 陆羡有自己的骄傲,她不可能放低姿态去求明玉,何况她们之间有那么多年的情分,没道理她要嫁人,自己还要诸多为难,既然留不住,又何必去强求。 给她想要的,还能在她心里自己的好。 陆羡把自己关起来,整整三日,最后依了她,给了她一切她想要的,只是最后呢?落个什么下场?青灯古佛,余生孤苦。 自己以为她该是悔的,却不想她宁死都要去陪他。 想到这儿陆羡自嘲,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嘴角露出几分苦笑,脑子里林了了的脸再次浮现,陆羡不是不懂,她是怕了...怕又是一次自作多情,怕今日的林了了也会和当初的明玉一样—— 对你好是真,对你绝情也是真。 陆羡在雅间内呆坐了整两个时辰直至日落,她才离去。 青时青钰察觉到主子低落的情绪,轻声询问:“姑娘,咱们回羡园吗?” 陆羡被透光窗射进来的晚霞刺了下眼,半眯着长睫,顿了顿—— “回侯府吧。” 陆羡嫌少有主动愿意回侯府的时候,青时青钰微微一怔—— “是。” 长街两旁陆续有摆夜摊儿的出现,嘈杂的人流声比白日里更闹,陆羡双眸阖住,似乎并不受影响,车轮滚滚碾过青色的石砖,一路驶向宣平侯府。 “姐姐!” 陆羡回去最开心的莫过于陆舒窈,陆羡摸摸她的头,把适才买的乳酪酥给她。 “去玩吧。” 陆舒窈走后,陆羡便让青时青钰也离开了,自己则一个人去了祠堂,她站在祠堂的中央,目光向左,静静地望着祠堂最左边的牌位,神态里是平常从不外露的忧伤。 一瞬不瞬,她看了许久。 直到岳氏开口唤她—— “羡儿。” “母亲。” 陆羡欠了欠身子施礼。 “你怎么了?怎么在祠堂傻站着?”岳氏抬手慈爱的将她搭在眼前的碎发拂开。 陆羡看着岳氏,眼底的眸光不易察觉的闪了闪,转瞬即逝—— “没什么,就是想祖母了。” 岳氏没多问,柔声笑道:“你有心了,祖母会知道的,给你煮了红豆薏米粥,去用些吧。” 陆羡点点头“好。” 带她走后,岳氏揣着手视线落向最左边的牌位,若有所思。 / 林府 林瑾姝做了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可谓丢尽了全家的脸,她被关在柴房,黑漆漆脏兮兮,深夜里连盏灯都没有,她在里面又喊又叫,也没人理她,门口看守的人是老太太亲派下来的,都是利索能干的婆子,平日里她是个什么德行,大家谁不知,这会儿只不屑的撇撇嘴,连眼都不带看一下。 “你们这些恶奴才!等我出去了!要你们好看!!” 林瑾姝拍着门,喊叫了半天,嗓子都哑了,也没人理她,终于是消停了。 “母亲...母亲你在哪里啊...” 柳惠从林瑾姝被老太太下令关进柴房的那一刻,悬着心就没放下来,到底是犯了这么大的错,白日里不好明目张胆的过来,多少要忌讳些,直到夜深,她才急急的赶来。 瞧着门前守着的两个婆子,柳惠驻足,快速摆手示意荃娘,荃娘心领神会,提着裙摆便大步迈去—— “两位老姐姐...” 荃娘年岁在个屋子的妈妈里是最小,平日里眼睛恨不得长到头顶,可但凡遇着事,昂的再高的头,说低也是可以低的。 门前两人见是她来,便又抬头朝前望去,果不其然瞧见柳惠等在那儿。 “两位姐姐,辛苦了。”荃娘十分会来事,不等那两人说话,便先开口,随即伸手过去捉住一人。 那人脸色登时一变,朝旁边的同伴示意,手中不是别的,是一枚沉甸甸的银子。 都不是傻子,谁会跟钱过不去。 两人什么都没说,取下腰间别着的钥匙将门打开,随后便从门前退开。 房门甫一响动,林瑾姝噌的跳去—— “母亲!母亲!” 林瑾姝没这两声母亲叫的心肝都要碎了,手忙脚乱的跑过来,一把抱住林瑾姝,认真仔细的看了圈—— “我的姝儿啊,你受苦了~” 母女两先抱在一起哭了阵,待哭完后柳惠收拾心情,捏着绢帕擦去林瑾姝脸上的泪痕,正经严肃问道—— “好端端的,那日你怎的会去闻香楼?” “是王三公子给我递了字条,女儿本不打算去的,可那字条上说一定要来,女儿这才赴约,谁承想会出了那档子事。” “这个王三,还说自己是什么将军府的嫡孙,呸!简直无耻狂土!”柳惠咒骂,又问:“去就去了,怎会与那姓齐的碰到?” “女儿不知道....”林瑾姝啜泣不止,脑子里全是她被齐大娘钳住手胳膊的样子,当时她吓的浑身颤抖,眼前一片空白,连自己是如何被拉回府的都不记得了“我当时从楼梯上摔下来,正想往外跑,结果一抬眼就看见她了...” “一抬眼就看见她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你这分明是被人算计了!”柳惠咬牙切齿“她如何会知你的行踪?” 话落,林瑾姝猛地攥住自家母亲的衣袖,手指用力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是瑶芝!一定是她!我与王三公子的事情只有她一个知道!那张字条也是她递给我的!” 林瑾姝睁圆眼睛,那神经的模样,仿佛中了世间最厉害的毒“一定是那个小蹄子,自打书箧里出了黑蛇的事情,我就觉着她不对劲儿,如今看来...除了她再没别人!母亲,您可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这个贱蹄子!我饶不了她!” 此刻的瑶芝早被五花大绑扔在废屋里,出了这事儿,她一个贴身婢女自然逃不了,她不怕打也不怕骂,只盼柳惠母女能行行好,绕过她一命。 可惜事与愿违,阎王殿里的催命符已经送到门前,想逃都逃不掉。 趁着夜深,荃娘吩咐两个靠得住的小厮,将人裹了草席扔去了乱葬岗。 带回到琴瑟轩,柳惠正用着安神汤,一只手抵在太阳穴不停地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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