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对不起。”杨乃宁突然跪下了。 史薇自以为将杨乃宁这个人看得很透彻了:“你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不该近距离向你射击。” “起来吧。” “不,我不起来!” “站着都说不明白的话!你以为跪着就能说明白了吗!”史薇怒道,“杨乃宁,你不是来认错的,你是来走程序的。幸运的是,你找到了一个好同伴,让我不至于在你一进门的时候就把你赶出去!” 杨乃宁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肯定认为自己没错,你遵循了战场上最重要的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你没错,我佩服你,杨乃宁。” “班长……” “行了,走吧。” “班长!那时候我们难道不是敌人吗?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吗?”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让盛毓潼挡在你的前面?”史薇声色俱厉,“你是她的学姐,她的老乡,你为什么让她像肉盾一样地挡在你面前?” 杨乃宁蓦地瞪大了眼睛,史薇提起她的衣领,压抑着怒火:“对抗赛是为了什么?为了还原实战。而你,满脑子想的都是积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杨乃宁,战场生存法则只是你披在身上的一层伪装。” “完全,完全有可能是那个呆子自愿挡在我面前的,这说明不了什么……”杨乃宁无力地抗辩道。 “因为你完全可以让盛毓潼远距离向我射击,但是你没有。” 史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想的只有你自己,你要亲手击毙我,才能登上积分榜前三,这是你彻底丢掉蓝方胜利的根源所在。你完全辜负了蓝方全体队员对你的信任,我无法原谅你。作为一个指挥官,你是失格的。凭这一点,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杨乃宁。” “尤其是,你还辜负了她对你的信任。” 史薇看向紧闭的磨砂玻璃门,她隐隐看到那个小呆子站成了一棵小白杨,身姿挺拔,引人注目。 “塔校里的流言,我听到了,我相信你肯定也听到了。你可以认为我们所有人都对不起你,都排斥你。但是,她,盛毓潼,没有任何一丝一毫对不起你的地方。她甚至到现在还在为你着想。” 胜过为我。 史薇用小刀用力切下一块苹果,正是苹果上市的季节,吃起来却没有什么水分。 好难吃。 杨乃宁咬紧了嘴唇:“我会向你证明我才是对的。” “你今天说对不起,杨乃宁,你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心里只有一点对不起我,那就是没想到真的会把我打伤!” 史薇愤怒到了极致,她说:“杨乃宁,我现在郑重地请你出去。并且,我要明确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盛毓潼,我不会让你进来。从前我对你的评价,我都考虑到会不会有我个人的偏见作祟。但从今天开始,我没有办法再压抑我对你的偏见,请你出去!” 杨乃宁出了病房,盛毓潼看着她,关切地问:“怎么样了?” “……她本来就原谅我了,那天她就是这么说的,”杨乃宁揉了揉盛毓潼的头发,“成天瞎操心,呆——子——” 天枢塔校的杨乃宁已经没救了,但是,人生又不止是在天枢塔校。换一个战场,杨乃宁又是全新的杨乃宁。搞好联赛,准能去一个好部队再次逆风翻盘。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没错,只有弱者才会纠结于一个战场的失利。杨乃宁从来都是如此坚信着。否则她早就烂死在盛家堡垒里了。 两个普通人养育出一个哨兵,老天爷都为她开眼了,有什么好怕的? 没什么好怕的。她杨乃宁的人生注定要从烂泥往上爬,没什么好怕的。 回访 史薇很快回到了五零一宿舍,一切都像往常那样运转。杨乃宁的班副之职被撤销了,但塔际联赛的参赛资格保留了下来。 盛家堡垒在同一年出现了两个塔际联赛参赛选手,风头无二。 一天下午,盛毓潼在风雨操场跑步,跑到隔离网处,看到一辆吉普车冲自己打了双闪,还按了喇叭。盛毓潼慢慢跑到铁丝网前,惊讶地发现史薇坐在驾驶座上。 史薇冲盛毓潼招招手,比了个口型:“上来。“ “史班长,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看看窗外的风景,眼不眼熟?” 盛毓潼趴在窗户上向外看,一个又一个黄土丘飞快从眼前掠过。“我们这是去盛家堡垒吗?”盛毓潼兴奋地问。 “是!我们要去那里回访,看看你说的问题有没有解决。同时再去问问你们廖老师,盛家堡垒有没有再出现什么哨兵特质或者向导特质的小孩儿。” “太好啦!” 汽车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飞奔着。到了一个高地,盛毓潼向顶上一指:“你和乃宁姐来盛家堡垒的那一次,我就在这个坡顶上看着你们。” 原来是你。史薇笑了笑。 “从这里走过去,要比开车快多了。” 史薇望着坡顶,上头明明没有人,史薇还是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难道这附近还有别的哨兵或者向导吗? 怀着疑问,汽车驶进盛家堡垒,才一停车,一群孩子就围了上来。 “车车!”“车车!”“车车!”他们这么叫着,一个孩子甚至爬上了车的引擎盖,隔着玻璃同车里的两人对视。 “这孩子还挺可爱的。”史薇笑起来。但她下车就变了脸:“谁搞坏了车可是要赔的——” 孩子们一哄而散。 廖老师家在北区六栋三单元,盛毓潼和史薇拾级而上,终于到了一户贴着破旧倒“福”字的人家门口,房门外挂着一个手编的风铃,盛毓潼正要碰它—— “等等,这风铃上的花纹好眼熟。”史薇拉住盛毓潼,她凑到风铃底下仔细看,风铃的划痕犹如跳舞的小人,一看便知是人刻意所为。 “班,班长,怎么了吗?”盛毓潼问。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盛毓潼这才按响门铃,等了一会儿,一个满头小卷卷的女人探出了头,她疲惫地看了盛毓潼一眼,虚弱地笑了:“盛毓潼,是你?” “廖老师,我是专门来看您的。” 门打开了,廖老师穿着睡衣,却没有半分慵懒的样子。 “进来吧。” 史薇和盛毓潼二人在客厅的茶几前坐下了,史薇注意到,这个房间里的每个编织物,都有跳舞小人的痕迹,可见外边的风铃不是调皮小孩儿所为的。但是她还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划痕呢? 她一时想不起来。 廖老师给史薇和盛毓潼端来了茶水。史薇说了声谢谢,就迫不及待地问:“请问那个抱枕上的图案是什么意思呢?” “哦,家母好像很喜欢这些跳舞的小人,她又很喜欢做手工,所以她做的每件东西上都有这些痕迹。” “我能看看她吗?”史薇问。 廖老师拧起了眉毛,她想不通眼前这个天枢塔校学生要看自己的母亲做什么,但她不忍心伤了另一个孩子的心,便笑着:“你们去看看吧。” 她对着盛毓潼:“你是她最喜欢的孩子,她一定想见到你。” 主卧里,一个白发苍苍的女人躺在床上。“自我被领养后,就见家母渐渐瘫痪了。我刚来时她还能走动,后来就动不了了。现在只能躺在床上,每日由我为她翻身,”廖老师说完,就把门合上了,“为了打发时间,家母常常做一些手工活,家里的枕套抱枕都是她打的,她也经常拿去送人。” 史薇冲盛毓潼眨眨眼睛,盛毓潼心领神会,两人一起走到了角落。 “你能替我要一个抱枕吗?”史薇问。 盛毓潼迟疑:“要抱枕干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史薇说,“我还不确定,我确定了当然会告诉你。” 盛毓潼听了史薇的话,往廖老师的方向走了几步,可她又觉得这样实在太过突兀,便犹犹豫豫地回头。 史薇一抬下巴,“去。” 盛毓潼支支吾吾:“廖老师,我……” “唉。” 主卧里突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呻.吟,廖老师抱歉地笑笑,就赶紧进了屋。屋里四周窗帘都拉上了,黑漆漆的,虽然有瘫痪在床的老人,味道却很干净。 廖老师俯身在老人的耳边,轻声说:“妈妈,有人来了。” “谁来了?” “小潼,还有天枢塔校的一个学生。” 老人蓦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睛无比清澈,恍若一个孩童。她说:“那就请她们进来吧。” “妈妈,你的身体不太好,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老人一字一句,笃定地说:“天枢塔校的学生啊,我必须要见见。”她的眼睛宛若美丽的水晶,廖老师也不再坚持,转身把盛毓潼和史薇领进了屋。 “都坐下吧,不要拘束。” 老人被廖老师扶起来,身后靠了四五个厚厚的垫子。这样她才能勉强坐着。盛毓潼和史薇都各自找了板凳坐下。老人看着她们,似乎很高兴:“小潼我认识,这位……” “老人家,我叫史薇。”史薇笑着伸出手,同老人家握在一起。她摸了摸老人家的虎口,摸到了厚厚一层老茧。“您上过战场?”史薇笑道。 “聪明的丫头,”老人家亲切地笑了,“不过我是个民兵,没到前线,只在后勤工作过。” 她慈爱地看着她们两人:“见你们这样青春勃发的样子,我都觉得我年轻了许多岁啊。” 史薇问:“老人家,您在后勤做了几年呐?” “没做多久,哎呀,糟老婆子一把年纪真是丢人,在后勤也没能留下什么记录呢。” “不,我敬佩您,”史薇微笑着,“您家中的图案很有来历,我总觉得,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人仍然是微笑着:“或许是你随手画画的时候画出来过,这些图案已经没了什么意思,我只是图个好看而已。” “也就是说,这些图案曾经有文字意义喽?” 史薇的敏锐只换来老人宽厚的笑: “在过去存在的文字中,包含了许多象形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简化的文字出现,象形文字的文字意义就逐渐消逝了。我绣这个,只是为了好玩儿,就像有的人会拿东巴文做装饰图案一样。只是我的文字,使用的人不太多。” 史薇似乎还想追问下去,老人把头转向了盛毓潼:“你的朋友是个很聪明的人呢。” “哎……嗯……”盛毓潼慌乱地点点头,她偷瞄了一眼史薇,开口了,“奶奶,我能要一个你绣的抱枕吗?” “小潼要是想要的话,我重新给你绣一个……绣一个南瓜好不好?”老人说,“家里的抱枕都太旧了,我又经常生病,你拿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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