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此。”华凝光竟爽快应了,瞥了眼北溟王,“哪怕是元婴修士对你出手,她生出的杀意只会令你迅速突破元婴,此世无人能耐你何。但……” 她皮笑肉不笑地瞧向兰景淮,“此世之人不行,还有上界,秦恕圣道已破,但更强大的圣道修士,并非没有。丁无霜,我知道你听得见,马上离开,去找你的师尊,将一切报告给她,这个大消息,就当是我死前送她的一点礼物。” 她自知自己是逃不过一死了,招惹到的这两人比宗门中人还要阴魂不散,这么快便找了上来。唯一的安慰便是她看到了兰景淮部分记忆碎片,得知了她最大的秘密。 哪怕计划最终仍是落空,途中能令她们难过几分,也不枉废她在那个疯子的身体里受的罪。 该死的,该死的!她筹谋至今,垂死挣扎,终还是没能逃过死局! [……]丁小五沉默而僵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兰景淮有些莫名,“你就那么笃定,上界会以一位圣道修士的全部力量为代价,不顾一切过来杀我?” “若你真是世间恶念化出的魔,他们自然不会动手,可你不是。”她的目光转向四周,扫过那些面色凝重的官员们,轻笑:“此世人族的气运是在欣荣向上的,本不该出现魔,你的出现很古怪。” “你猜,大家会放任一个魔安安稳稳地活在世上,今日在此界当个小小的金丹期,明日便飞升上界,成为人人忌惮的肉中刺吗?” “没人能证明她真的是魔,闭嘴吧,迎接你的死期。” 秦姝之眼神微厉,失去了往日温吞和缓的钝意,蓦地抽回手,凝聚灵力朝华凝光攻去。 虚弱的灵魂拼尽全力也只能侵占一个普通人的躯壳,华凝光毫无反抗之力,又实在不想再次死在剧毒的腐蚀之下,狼狈地闪躲,却仍在哈哈大笑。 “天生的圣者,竟如此在意一个魔的死活,未免太可笑了。” “她不是魔,亦不会滥杀无辜!” 秦姝之仿佛忘记了兰景淮手上沾染的无数鲜血,只是不顾一切、发自本能地去维护她,为上界的危机感到彻骨的恐惧。 在毒灵沾上身躯之前,侍女躯体突然软倒在地,一道灵魂脱离而出,猛地冲向秦姝之。 “那就让你看看,你眼里的乖孩子,是怎样靠杀人取乐的。” 灵魂猛地没入秦姝之额心,令她身形一滞。 “姐姐!!” 兰景淮霎时冲上前抱住她,惊魂未定,“你没事吧?” 心头怒火中烧,她就该第一时间杀了华凝光,而不是在这听她说那一通废话! 秦姝之怔了片刻才缓缓摇头,“她的灵魂彻底散去了。” 只是留下了一段陌生的记忆。 ——关于兰景淮的。 身处异世那二十几年的故事,她听兰景淮讲了不少,但不曾亲眼见过,一直没什么实感,却不料在此时看到了…… 那是一段血腥而醒目的记忆。 大漠戈壁,尘土飞扬,女人穿着最普通的衬衫长裤,穿梭在贫穷混乱的街道上。 防风沙的头巾遮掩了显眼的容貌,姣好的身段却无法遮掩,街边隐藏着无数双罪恶的眼睛。 她拐进一条无人的小路,步入荒野,身后传来隐蔽而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手掌即将触及肩膀的刹那,女人蓦而转身,一手扯住他的手臂过肩重摔在地,拳头破风用力砸上他的关节,迅速废了他的双臂。 凄厉惨叫将后方跟来的其他男人震慑,眨眼逃得无影无踪。 女人拖着地上挣扎的人,继续向前,走进一片稀疏的乱石林,拿出刀子,在他的脸上胡乱涂画,割掉下/体,欣赏他痛苦狰狞的神情。 在其将死时,她割掉他的手臂,百无聊赖地握着,将断臂雕刻成一只玫瑰,白骨做枝,血肉为瓣。 雕完后仔细欣赏一番,琢磨何处不足,随后将玫瑰随手丢弃在尸体旁,扬长而去。 这样的情景已经重复过很多次。 可怖的行径在这个无法律管辖的混乱地带留下了一个恐怖传说—— 女恶魔每爱上一个男子,便会诱骗男子上前,将他们带走折磨,并割下手臂雕刻成玫瑰,纪念他们的爱情。 流言离谱又无趣,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此处女子受袭案件大幅度减少,男子们看哪个女人,都觉得像是要来虐杀他们的恶魔。 秦姝之敛下眸,将身体的重量全部交予兰景淮,靠在她身上,短促地叹息,心脏无力而疲弱。 但她仍在心底回应已经消失的华凝光,兰景淮一直在遵守她们的约定,杀死的人,心怀恶念,每个都不无辜。 她只是在执着一道没能刻好,没能送出的玫瑰花纹。 所以…所以她不该遭受审判,上界的人,没理由付出巨大的代价去杀她。 “姐姐,你看到什么了?你别怕啊,华凝光在恐吓你,不想让我们好过,不要听她胡说。” 焦急担忧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将她从混沌中拽回现实,后知后觉感受到在体内蔓延的恐惧。 她低下头,看到指尖在细微地颤抖。怀抱着她的人很用力,勉强令她感受到一些支撑。 深吸一口气,她问:“你识海中的上界人是何种反应?” 兰景淮蹙眉,刚想往识海内看一眼,却听丁小五急促地说: [任务已经完成,我要回去了,至于你的事…我不会听华凝光一面之词,但以防万一,我还是会去请示师尊,后会有期。] 话音落,投影瞬间消散了,像是生怕再被兰景淮骂上一通。 “……” 兰景淮扯了扯唇角,掩下眸中凉薄,握住女人的手,“她走了,说是回去请示师尊,别担心,两界时间流速不同,待她再回来,不知要多少年之后了。” 她只需不断变强就好,不需要多余的担心扰乱心情。 可秦姝之无法做到那般洒脱。作为经受过一次失去的人,她比谁都更恐惧兰景淮出事。 晚宴以一种荒诞的形式就此结束,官员们一个个酒气冲天,却双目铮亮,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望向兰景淮的眼神带着谨慎与奇异。 昏迷倒地的侍女被带走了,她还没死,华凝光过于虚弱,没能抹杀她的灵魂,只是短暂地将其压制,如今消散,侍女便能回来。 北溟王神色复杂地瞧了二人半晌,像是在消化这一系列变故。到底是活了上百年的老人,哪怕听到的一切超出了她的认知,仍是镇定沉稳的。 “事已至此,两位不若便先去休息吧。” 兰景淮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秦姝之,无乎不可地点了点头。 侍女带到她们上楼,走进事先便被安排好的房间。 房间内仍是满目冰霜,没有一丝热气,只有床是松木制的。北溟缺少建材,所有的建筑都由冰雪筑成。 兰景淮带着她走到床边坐下,用灵力为她驱散周遭的寒气。 她们都没有开口说话,彼此沉默着,留出消化这场变故的时间。 夜晚的北溟是如雪般寂静温和的夜,澄明的月光透过模糊的冰,令墙壁泛起淡淡荧光。 这样的房间只需要考虑抗风保暖,不用担心光线不足,整间房只开了一个极小的窗户,约莫两双手掌大小,用以偶尔通风。
第68章 兰景淮走过去, 推开那扇木头窗,清冽柔和的月光直直映照进来,令她身上的赤色似都被镀了层雪,沉静而透彻。 夜晚有月亮的冰海城比白日更美, 更如梦似幻。 “姐姐, 我们去看海吧。” 她侧过身, 月光碰过她的眉眼,血眸剔透如琉璃, 神色慵懒含笑。识海里多余的人消失了,心中前所未有的轻松。 “去看看月亮下的海。” 秦姝之凝望着她, 许久后轻轻颔首。 “好。” 夜中的海, 是深沉近黑的蓝。海面浮着粼粼波光, 无数雀跃的光点随着浪潮翻涌而跳动游移,用力掩盖水下的深邃可怖。 水涨潮淹没了白沙, 她们坐在岸边的一块礁石上, 听着海浪在脚下撞击的水声,恍然间似无处落足, 又在恍然间瞥见身侧的恋人,心即刻安定。 月华如光纱笼罩于万物,兰景淮侧目望向秦姝之,见那白衣皎洁亦如月,连凛冽寒风经过她身旁时,都弗似变得温柔, 令人不忍惊扰。 但她探出了手,揽住女人的肩, 面庞贴近, 轻嗅着她的气息, 一片飘忽稳定重落于怀。 秦姝之转头望去,没有躲避她落来的一个吻。夜色宁静,她的吻也温柔。 牵手,拥抱,细小而自然的动作,其深处都蕴藏着本能中对于快感的欲望,亲吻比它们更暴露,更具有自发性,才显得那般特殊。· 兰景淮抓来几捧周遭礁石上雪,融化成水,待其在严寒中迅速化冰,便用灵力雕刻成一枝冰莹的玫瑰,递给秦姝之。 秦姝之握着玫瑰,月光在其内流淌,目光追寻着走遍它全身,任其在指尖淅淅沥沥化成水,却感觉不到冰冷,如同捧着一颗流动的灼烧的心脏。 冰雪玫瑰栩栩如生,透明净澈,却似沾了无数鲜血。 在异世,她每夺走一人性命,将对方的手臂雕刻成玫瑰时,她在想什么呢? 不断地练习,等待有一日回来,践行曾许过的承诺?还是早已不报希望,以此缅怀过往…… 越如此,秦姝之越意识到,她得到了一头野兽的爱——无人性的,踩在人类血肉上的,最纯粹的爱。 她伸出干净的那只手,抚摸身侧女孩的发丝,硬挺顺滑,像狮子经过精心打理的鬓毛。 上界人当真容不下她吗?心中长长叹息,秦姝之迎着那双剔透的血眸,问她:“若有人来杀你,你会怕吗?” 兰景淮扬起唇角,眼里只有战意,吐出的话语万分天真:“没人能打败我。” “为什么?”秦姝之语气质疑,但眸底藏着隐晦的期待。她希望自己能相信她。 “直觉。”她抿唇笑,带着点压不住的得意,握了握拳,展示自己已抵达元婴的修为——就在先前那短暂冲突时北溟王对她出手的刹那。 华凝光说得的确不错,但…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是人,但应该也不是真魔罢。华凝光说圣道修士就是魔的克星,可曾经我们处过那么多年,我从没有过被你克制的感觉。” 秦姝之一怔,霎时被点醒。 圣魔相斥,若小淮当真是魔,她们又怎会如此顺畅的亲密起来。 “那你…究竟是什么呢?” “谁知道呢。”她摊了摊手,“这重要吗,姐姐?这世间,除了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杀死我。” 如此轻松,黑暗的天地突然明媚起来。秦姝之弯了弯眉眼,第一次主动去亲吻她的唇,混夹咸涩滚热的眼泪,与紧密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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