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叔说它叫德雯。”纪惜桐答,“还说你给它起的。” 陈郁的笑意淡去了,沉睡的记忆逐渐复苏。 阔别已久的长发少女跨过了时间向她走来。 十五六岁的她抽条似的猛长身高,远远望去和一根纤细的竹竿没什么两样。 那年父亲带回家的那条退役德牧生了三只小崽崽,陈郁给它们定了字辈,挨个取名,最小的那只取名德雯。原本定的是“德文”,但陈郁从父亲口中得知它的性别后,默默改成了“德雯”。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如果算上她和纪惜桐错过的十年,那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 她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感伤的情绪,一直维系着面上温柔的笑容。 陈郁将这件事说给纪惜桐听,惹得纪惜桐抿唇直笑。 “你是从小就这样严谨呀。”纪惜桐感慨。 “为什么会和严谨沾边?”陈郁问。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发现,你连放在桌上的水杯该面朝那边都会调整,同居之后发现得更多。”纪惜桐揉她的脸颊,“你连哪个格子按照哪个顺序摆放图书都有规律。” “嗯?”陈郁有点困惑,“这些连我自己都没发现。” “我还能举例子。”纪惜桐像小学生那样举了下手,“如果早餐有面包和牛奶的话,你一定都会先吃一口面包再喝牛奶,你吃煎蛋也一定要夹在面包里,能不单吃就不单吃。你洗完澡一定会收集掉落的头发……” 纪惜桐前半部分说的还和严谨沾边,后来说的就更偏向于陈郁的个人生活习惯了。 惊讶之余,陈郁的心好似被浸泡进了温水里,暖流向身体的每一寸漫延。 “这里我不得不打断一下。”陈郁捉住她揉着自己脸颊的手,啄了下手背,“捡掉头发这个习惯是跟你在一起后养成的——” “我怕你看我头发掉得太多,担心我以后成为秃头。” 纪惜桐掌心的动作一顿:“这很重要吗?” “重要啊。”陈郁浅笑着道,“成了秃头就不好看了,老婆不要我了怎么办。” 说这话的时候,陈郁的语调是平淡自然的,配上清清冷冷的眉眼,听着有种莫名的苏感。 纪惜桐心跳漏了一拍。 陈郁拉着她起身,纪惜桐有限的视线里,风景海拔高了好几个度。 身高优势显现了出来,纪惜桐的臂弯直了好些,长久吊着有些酸了。 “我来教你怎么发指令。”陈郁打开围栏,放德雯出来。 “宽宽还在前院溜达,它们会打起来吗?”纪惜桐目不转睛地看着德牧走出围栏,缠陈郁缠得更紧了。 “坐。”陈郁下达指令。 德雯乖乖坐下,黑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陈郁。 “放心好了,受过训练的护卫犬连发出声音警告都是会请示主人的。”陈郁安慰纪惜桐道,“虽然我们的宽宽很聪明,但应该还是不太敢随便造次的。” “它是退役警犬?”纪惜桐抬眸。 “它妈妈是,不过它也是我爸训练的。”陈郁道,“我爸没什么爱好,训犬算一个。小时候我也跟着他学到了一点。” 陈郁大概能猜到陈父的苦心。 这只德牧和她接触得比较多,是认她这个主人的。经由她手让它和纪惜桐熟悉熟悉更为方便。 “我爸应该领着它熟悉了你们的气味?”陈郁问。 纪惜桐颔首:“叔叔说它不会乱咬人,叮嘱我等到你回家再放它出来。” “生肉狗粮什么的,我爸应该带了?” “带了。” …… 她们在院子里待到了很晚。 宽宽和德雯也渐渐熟络。 作为一只受过专业训练的护卫犬,纪惜桐恍惚间竟从它绒绒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屑的表情。 “真跟两只活宝差不多了。”纪惜桐捏着眉心道。 陈郁洗完手牵着她上楼,带着她回到书房。 纪惜桐忽然松开她的手,落在她身后。 陈郁褪下外套,解着衬衣袖口,露出骨感的瓷色手腕。 光线的衬托下,纪惜桐竟觉察出几分温润剔透的质感。 “你为什么休假也穿得这样正式?”她问。 陈郁回眸:“可能因为习惯了。” 她没有说后半句话。 过去二十七八岁的陈郁并没有这样的习惯,日常穿正装的习惯是在纪惜桐不在时养成的——她很少休假,一天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公司加班。 伴随着父亲的去世,陈聆的独立,“家”这个字的意义于她而言已经很模糊了。 她变得越来越迟钝:无论是亲情的温暖,还是爱情的甜蜜,她都觉得不重要了。 除此以外,她的共情力也在丧失,思绪变得僵化,麻木,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简言之,她找不到这个世界任何值得眷恋的地方了。这也是她最终选择奔赴死亡的原因之一。 无声的对视中,纪惜桐后知后觉地拥住她: “我明白了,主要还是因为我。” 看似毫无关联的一句话,激起了内心许多波澜。 “还有一些其他原因。”陈郁答,“比如说我父亲的离世,小聆的独立。” “你离开的第三年,我爸爸也去世了。小聆在国内读了一段时间书,后来就到国外读研了。”陈郁放松了身躯,抵进了纪惜桐的怀抱,“我没有难过很久,但后知后觉,发现生活没什么意义了。” 说完这些,陈郁忽然意识到,其实过去发生的这一切,纪惜桐都是知晓的。 她一直是以无声无形的方式单方面参与了她的生活。 “叔叔那边……”纪惜桐欲言又止。 “他是长期吸烟引起的心肺方面的毛病,发展太迅速了。重来的这一次,我已经提醒过他许多次了,近期也提醒他做过了检查。”陈郁轻抚纪惜桐的脸颊,“我在努力改变这一切。” “平静之下暗涛汹涌,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吧。”纪惜桐难过地吸吸鼻子,“你戴着面具,面具下是哭是笑,我们都不知道。” “你也没看出来吗?” “我差点以为时间再久一点,你就能彻底把我忘掉了。”纪惜桐抿唇,语调微颤,“我那时候甚至想安心离开。” 陈郁转身将她纳入怀中,难得露出一丝孩子气:“还好你没离开。” “我要是真的离开了呢?” “那我已经死了很久了。” “不许胡说。”纪惜桐去捂她的嘴巴。 陈郁瓮声道:“你要是彻底离开,那我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我会是他们嘴里的疯子、精神病、失心疯。” 纪惜桐的指尖触到了她的发,眼底藏着无限怜惜:“我的阿郁才不是疯子。” “是个平静的疯子。”陈郁纠正她,“在某种意义上,我确实是个疯子。” 她的臂弯在收紧,似乎要将纪惜桐刻进骨血: “如果你再离开一次,我估计是连表面的平静也不能伪装了,我会疯得更彻底。” 抵着陈郁背脊的指节亦在不断收紧,纪惜桐哽咽着道:“傻不傻?” 陈郁抱着她轻晃:“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35-07-20 35:02:00~2035-07-21 22:4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蝉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b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ap 105瓶;Yvbei 20瓶;SAFETY 15瓶;冷酷无情Connor酱 10瓶;戏子入戏 9瓶;易中利心、火山啊火山 5瓶;那天是惊蛰、皙宁、呼噜噜、被窝里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必须要。”◎ 纪惜桐一家的签证在四月中旬办妥。 临行前一天,纪惜桐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吃过晚餐后,纪惜桐顾不上避嫌,早早便窝在了她们的主卧。 前段时间她们都是等纪家父母熟睡后才悄悄换房间,有时是陈郁去纪惜桐的侧卧,有时是纪惜桐来主卧。 这一来二去,两人都渐渐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惴惴不安等待来的这一天没有想象中那样情绪浓烈,陈郁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帮忙收拾行李。 陈郁面上随维持着平静,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心脏已经蒙上黑压压的霾。 相爱了这么多年的她们清楚知道彼此的性格,因而都不会在此刻宣泄出半丝真实的情绪。 她们知道,只要有一个人先流露出难过,那么不舍的情绪将会影响她们许久——她们必定是哭着离别的,纪惜桐和陈郁都不喜欢这样。 行李箱一点点填满,陈郁的心却一块块地空了下去。 纪惜桐去盥洗间时,她来到了落地窗前。 燃上一支烟,橘黄色的星火在黑夜中烁动,成为隐入尘烟的光点。 这还是重活的这一世她第一次吸烟。年轻鲜活的躯体显然还未和她老旧阴郁的灵魂契合,浅吸了口,陈郁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陈郁不再执着于销愁,她望着远处大厦通明的灯火出神。 这一世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属于她的那条人生路线依旧在顺畅重演。 她一向不报喜不报忧,在她的刻意隐瞒下纪惜桐根本不清楚她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清楚上一世的她在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些什么。 陈父的体检报告结果和上一世一模一样,主动和一诚合作的公司依然是那几家,陈郁记不清自己当初和合作伙伴说了些什么,但他们的回复和上一世都是相同的。 今天帮纪惜桐收拾行李时,陈郁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上一世纪惜桐生命最后的时光。 袅袅薄烟在升腾,陈郁阖眸,脑海里又浮现了纪惜桐临别前亲吻她叮嘱她好好等她回家的模样。 关乎宿命的不安感和对局势失控的担忧再一次扩散,她又尝试着吸了几口烟,辛辣感呛得陈郁眼眶泛红。 点燃第二支烟不久,肩上多了一件薄外套。 陈郁回眸,看到穿着暖色居家服的纪吸桐。 “吸烟不好。”纪惜桐道。 “嗯。”陈郁闻言压灭了星火,敛眸看向她。 今夜有风,吹动了陈郁额角散落的发。 “你大概多久会过去?”纪惜桐探出指尖,将碎发别到她耳畔。 “六月底吧。”陈郁答,“那时候应该忙得差不多了。” “那我为你筹备生日的时间应该绰绰有余了。”纪惜桐浅浅地笑,“你如果能早一点到就更好了。” “当然。”陈郁望着她的眼睛,笑意更柔和了。 四月的微凉天,落地窗外树影婆娑,细碎的声响伴随着疲惫者进入梦乡。 纪惜桐看到了陈郁幽深眸底映出的光点,看到了被温润水泽包裹着的自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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