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但她实在是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什……什么……” “还在这儿给我装傻是吧!你自己看!自己写的东西!你有脸写就有脸读!我脸皮薄,我懂礼义廉耻,所以我看不下去!” 他把一本书狠狠扔到桌上,今天是个阴天,办公室开着灯,陈晨的眼镜在刚刚的推搡中不知去向,她眼前一片模糊,却看到办公室上荡起的灰尘,它们四处飘扬。 书是蓝白色封面,黑色的书名竖着印刷,陈晨实在是看不清,就眯着眼睛努力去看,可是她还没俯下身,就被王建从后拎着衣领抓了起来。 她虽没看清,但心里却了然了,书里夹着几个信封,是她给白竹歆和孟奕嘉的。 怪不得…… 这一刻她不知怎的,竟然有种变态似的快感,像是那个楼上的靴子的故事一样,明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等待它到来的过程是漫长的,但当它到来了,反而因为知道自己已经身处悬崖边且无退路而感到畅快。 “你真够不要脸的!!!” 王建的咆哮声再次响起,陈晨觉得这短短几分钟,自己的右耳似乎就要聋了。 不仅是王建,刚刚离开的老郝也转而加入“战场”,他随意抽出一封来,像是怕脏了手一样,捏着边缘拆开,然后大声读出来。 是陈晨抄的《滕王阁序》,众人皆爱“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陈晨却觉得“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一句更有韵味,像是把秋日傍晚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明明是“潦水尽”,她却想到一句歌词,“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因为蹲下来从雨后地面的积水看,是颠倒的世界。 她在那封信里反反复复写着的不止这句话,还有“三尺微命,一介书生”,看到这些文字的一刹那,好像被击中心脏。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也总从书生自己口中说出,她又何尝不是现代意义上的书生呢,在理科情形一片大好的时候投身文科,陈晨不觉得是被迫无奈,而是欣喜,是的,她能肆意畅游在文字的海洋,和王勃共赏滕王阁璀璨辉煌下清冷的秋景、与革命先烈一同穿过那布满荆棘的泥泞小径、在领导人挥斥方遒是默默鼓掌…… 一滴眼泪落下,周围的嘈杂声不曾停,百无一用是书生,可她觉得不折风骨也是书生,文字的力量从来都不可小觑,她落下的每一笔,都无法收回,她也从不后悔。 可看起来,别人不这么想。 太阳升起,陈晨早就被眼泪模糊了眼眶,王建还在一旁上蹿下跳咆哮着,陈晨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许是累了,他暂时退居二线,老郝补了上来。 纸张在空中乱飞,眼前的老郝像是长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下课铃响了,原来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有进办公室的学生都被老师们轰了出去,越来越多的老师加入这场□□大会。 从他们的怒吼中,陈晨捕捉到一点有用信息。 他说。 “李疏鸿你从理科转文科的时候说什么了?说一定好好学习!现在这就是你的学习态度?每天和女生传小纸条?” 她说。 “这个陈晨看着老实,平常跟个闷葫芦一样,谁知道是这样的坏种,要不是宿管老师发现你们写的这些东西,还挖不出来你这个幕后黑手!” 他说。 “怪不得孟奕嘉成绩一落千丈,有人这样影响能不落吗!!!自己不学习那就安分地烂在角落里,别把我们有大好前途的好学生带坏!” 对了,孟奕嘉,陈晨伸手擦泪,既然他们知道,那这里怎么没有孟奕嘉的身影。 “你不会是同性恋吧?真够恶心的,怎么能对着一个女生说出这种话。” 老郝终于读完了最后一封信,一脸厌恶地把它扔到桌子上,看着陈晨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和嘲讽。 很显然,虽然信是从白竹歆那里被发现的,顺着摸到了陈晨和孟奕嘉,还有从孟奕嘉桌洞里“缴获”的一大部分“罪证”,这些都是出自陈晨之手。 不用想,陈晨也知道老师们一定搜查过自己的所有物品了,索性她平常都很谨慎,每次孟奕嘉或是白竹歆的“信”她都读过,然后夹在书里,交给来看自己的李女士带回家去,她说了不许李女士翻开,那李女士就一定不会翻开,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妈妈,让和她有关的人都免受牵连。 “说话啊,你是不是同性恋?” 老郝用手边的教鞭戳戳陈晨的肩膀,不愿靠近她,像是看着什么异类一样。 陈晨也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惜她真的不知道答案,想了又想,她摇摇头。 “哼!这可是病,心理疾病,有这种病的人心理都不正常,今天是处心积虑接近别人,明天可就是危害社会了!” 他脸上满是嘲讽,用极其夸张的身体语言表示他的不认同。 许是这顶帽子实在太高太大,陈晨哭着连连摇头,她哽咽到说不出话,身体一阵阵抽搐,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又或是什么,她的双手痉挛,没办法张开,只能紧紧攥着衣角,让双手看起来没有那么无处安放。 这场讨伐中的主要目标就是陈晨,一旁的李疏鸿和白竹歆都没有受到太多关注,被扣上早恋的帽子后赶出了办公室,现在只剩下陈晨一个人了。 “你给我发誓,以后不会再接近孟奕嘉,不许再纠缠她,如果她成绩有下降,那你就别读了,赶紧滚回家去!” 王建的脸都快要扭曲了,厌恶之情放都放不下,他瞪着陈晨,像是在看想要爬上水果的一只臭虫,终于说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人家一点回应都没给你,你真是不要脸,还能这么硬凑过去,以后,在育才,你不许和任何学生来往,不许带坏这些正常的!想要好好学习的学生们!你这种变态同性恋是短命鬼知道吗?赶紧离正常人远远的,也算是给自己积福了,否则,哼哼,真是十恶不赦,是要下地狱的!” 说出这番话的王建好像比自己要恶毒一些吧,陈晨死死咬着嘴唇,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说不出话,只觉得难过。 也许哭了太久吧,陈晨觉得自己有些虚脱,嘴唇早已干到出血,喉咙里又像是着火了,吸入的每一口气经过喉咙时,都像是被长满茧子的手抚摸过的丝绸,勾挂在喉咙上,让她无比难受。 “行了,你在两个班,所有人面前检讨,然后滚回家去反省吧!” 一句话,让陈晨坠入谷底。
第30章 你没错 “什么……” 也许是哭了太久,陈晨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缺氧,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乱哄哄的,说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从她进入育才的第一天就接受了要被骂的现实,而且还培养了很好的抗骂能力,其实就是他骂她的,你想你的。 但现在的情况让她觉得有些混乱。 可是又没给她思考的时间,几个老师推搡着她进了火箭班,讲台上的地理老师吓了一跳,但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周大强就拉着脸跟在后面,他全程没说什么,但脸色很差,有时候看着要将陈晨生吞活剥,有时候又皱着眉,看起来不是很认同王建和老郝的观点。 高中那三年,陈晨总觉得自己是被推着向前走的,像是洪水裹挟着的一颗小石子,被肆意抛起、掷下,在绝对力量面前,没有丝毫还手的力气。 她好像不是她,而是一直以来的负面典型,是老师口中的某些人,是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任何事情的部分人。 站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她没有时间想太多,只是想快点把自己隐藏起来,因为太丢人了,她哭得很难看,头发散了,原本清爽的高马尾松松垮垮散到脑后,被橡皮筋拽出奇怪的形状,脸涨得很红,嘴唇干裂起皮,驼着背,双手还痉挛着。 陈晨哭得更伤心了,为什么她在这个班级里每次出现的形象都是这样狼狈,豆大的眼泪忍不住下落,她没有抬头,不知道班里的同学也没有抬头,白竹歆和李疏鸿站在最后一排同样不抬头,好像这样就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其实这是不行的,现在看来,这个场景十分奇怪,学生最大的抗议就是沉默,因为对于教育资源这样不平衡的当下,这些地方想要考个好大学的学生过得太艰难了,人格中最后一点自尊都要在彼此面前被掰开、揉碎,反复践踏。 没人喜欢看到别人挨批的场景,因为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自己呢。 陈晨尽量控制自己的眼神,她知道孟奕嘉坐在哪里,她不敢抬头。 教室里死寂一片,前后门都敞着,王建身后还跟着一圈看热闹的老师,走廊里的学生早就按奈不住了,装作路过,其实眼睛就差长在陈晨盯着的那个地缝了。 王建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死寂,好一会儿才开口。 “于莘,过来。” 他对着坐在床边第一排的那个小个子男生勾勾手,对方一脸赴死的表情,陈晨还是低着头,她悄悄深呼吸,想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王建伸手指指陈晨,“自己不学习,还来影响咱们班里的好同学,思想下流,行为无耻,从于莘开始,每个人,都站到她面前,说出你们对她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的看法,对这种错误思想的唾弃!” 他的话音刚落,陈晨错愕抬头,她一瞬间以为自己穿越到了那十年,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没有说出孟奕嘉的名字,也许他觉得对孟奕嘉来说,这是丢脸的事情吧。 王建身后的老师们也开始窃窃私语,周大强不知道从哪里挤了进来,张口想说什么,看了陈晨一眼,眼里都是恨铁不成钢,叹口气后又离开了。 其实不止她惊讶,台下的人比她更惊讶。 “开始。” 王建对于自己的想法似乎很是得意,他示意那个男生站在陈晨面前,陈晨用余光扫到他快要哭出来的脸,心里十分羞愧。 “说!” 不知道王建从哪来的教鞭,敲到于莘身上,他咬咬牙,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了一句话,陈晨都能感受到他喘息的幅度,但没听清是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像个娘们儿一样,大点声!” 又是一教鞭,陈晨现在觉得王建才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想大哭,想呐喊,想告诉他,我们只是学生,不是任劳任怨的驴。 “你……你做错了……” 他好不容易才拔高声音,但语调里都是不忍,陈晨的眼泪落下,她咬着唇,点点头,在心里告诉默念他的名字,“于莘,我不怪你,别愧疚。”,她心里这样想到。 就这样,像是正常上课开火车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轮下去,没上来一个人,陈晨都在心里反复咀嚼她们的名字,然后在心里告诉她们自己不会责怪,能怎么办呢,她们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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