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漏风,两人就将挡雨的油布围在身上御寒,途中遇见清查的官兵,瞧见他们的寒酸模样,心知他们被沿途的劫匪欺负,于心不忍,送了他们两件外衣御寒。 如果说这两人可以代替唐僧取经,就这几日的经历,早已度过了九九八十一难,足以立地成佛了。 “陈诉?”祁牧野正褪下身上的油布,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循着声源一瞧,这不是两年前这个新兵蛋子嘛?瞧他现在这威风模样! 陈诉正在训斥犯错的士兵,听见有人喊他名讳,皱着眉回头寻找。只见一个身着灰色破烂衣裳,脚上绑着木棍,嘴角一片淤青的男子正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他走上前,仔细观察,迟疑道:“祁——大哥?” 祁牧野有些难为情,整理身上破烂的衣衫:“这你都能认出来。” 陈诉快步迎上去,关切道:“祁大哥,你怎么会——成这副模样?” 曹炎在一旁小心戳着祁牧野的手肘:“祁公子,你认识这位官爷?” 祁牧野点点头,对陈诉解释道:“我要去洛县办点事,遇到些山匪,身上没有闲钱,只能拿我们出气。” “这些个混账!”陈诉破口大骂,“早晚有一日,我要将他们清剿干净!” 他看向祁牧野的小腿,皱眉关切:“你的伤?” 祁牧野摇摇头:“没事,我去临近的县城找个大夫医治一下即可。” “这怎么行?我军中有军医,快些让他看一下,伤着骨头了可拖不得。” 两人身上也没多少闲钱,祁牧野不再推辞,任陈诉叫来两个士兵将她担到营帐内。 “两年不见,你威风很多嘛!”祁牧野调侃道。 陈诉:“多亏祁大哥那日的提点,才有如今的陈家军。” “陈家军?”祁牧野轻笑一声,欣慰道,“原来你这么快就有了你的陈家军。” “如今军中兄弟都曾是干杂役的苦命人,如祁大哥所说的,忠心,能干,肯吃苦,骁勇善战,跟随我一路清剿山匪,立下汗马功劳。” “挺好的。”祁牧野拍着陈诉的肩膀,“再接再厉,你们能干出一番天地。你读过书,懂得道理,凡事遵从自己的内心,不会出错的。” 陈诉抱拳,恭敬道:“诉儿谨记大哥教诲!” “不是我的教诲。”祁牧野笑着,“我不过是耍耍嘴皮子鼓励你,人生在世,能常伴左右的,只有自己,你能取得今日的成就,靠的是你自己。哪怕我那日没有提醒你,以你的聪慧,也能想到这样的办法。” “不说了,我那同伴怎么样了?” “哦,他受了伤,军医正在外面给他敷药呢。”他拿出几张银票,“祁大哥,诉儿没有什么钱,这些你就拿着,到了县城好生休养。待你要回尹江,我护送你回去。” 祁牧野推开陈诉递来的银票,一脸自豪:“姐姐有钱,朝歌给我准备了很多,缝在我衣服里呢!只是一路山匪众多,我不敢拿出来罢了。” “朝歌如今可还好?那日姐姐离开,她——” 祁牧野摆摆手,打断他:“我知道。她现在在尹江开了面馆,日子还算安逸。我和她现在……” 她纠结着要不要将她们二人的状况告诉陈诉,嗫嚅着换了词语:“过得很好,待哪天你回尹江,我们三人再聚一聚。” 外面的军医走了进来,解开祁牧野的鞋袜观察伤势。陈诉不便待下去,就一直守在门口。 只能说,古代的军医实在是暴力,正好好说着话呢,猝不及防地将脚腕一扭,刚缓过劲来,又狠狠地捏着祁牧野的伤口。若不是顾及陈诉的面子,她的惨叫声必定能震碎方圆十里的树叶。 两方都有要事在身,不好逗留。陈诉问了那几处山匪的位置,咬着牙就要去收拾他们。他给祁牧野派了三个护卫,一直护送到洛县。有官兵在旁,这一路上倒也安生。 只是这一路磕磕碰碰,耽搁了不少时间,原计划十天到达,现如今竟用了二十多天。她怕许朝歌挂心,谢过三位士兵后,又连忙提笔写信回家,向许朝歌报平安,这一路的众多坎坷她只字不提,只道是马车坏了,耽误了行程。 曹炎一路护着祁牧野,受了不少的伤。现在他带着满身伤痛,看着同样浑身是伤的祁牧野,又是懊恼又是愧疚,茶不思饭不想,整日想着如何向许朝歌交代。 这般狼狈去谈生意实在是不礼貌。祁牧野决定干脆在旅社休息两日,让曹炎这孩子在洛县玩上两天。 小孩子记性不好,有的玩就忘了伤痛,顶着满脸的伤痕在洛县到处晃悠,不时买些小玩意儿塞到包裹里,要给大伙带回去。 “你不怕回去的时候被山匪抢走啊?” 曹炎紧紧抱着包裹:“我就算是死也要守住它们。” 祁牧野:……这人还挺好。 只是,他光守着这些礼物,她祁牧野谁来保护?如今她还瘸着腿啊喂! 祁牧野看着曹炎的紧张样,摇头轻笑,这孩子真是,难怪许朝歌愿意将他带回家。 昵称: 49 | 第 49 章 休息两日,祁牧野在胭脂店买来胭脂妆粉与香粉,给两人遮去脸上的伤痕。 “祁公子,我们两个大男儿涂这些女子的玩意,是不是不太好?”曹炎仰着脸,任祁牧野在他脸上涂涂抹抹,怎么想怎么奇怪。这不都是女孩子家家喜欢的嘛? “想不想回家?”祁牧野在他的淤青处疯狂撒粉,“我们这副样子去见人米行老板,只会吓到人家,到时候如何谈成生意?” 她站起身仔细打量着曹炎,觉得满意了才坐下将自己脸上的伤痕遮住:“我们早些谈成,早些回家。再说了,你成亲的时候也要涂些妆粉的嘛,漂漂亮亮地把你家新娘子娶进门,如今早点习惯习惯。” 曹炎也对着镜子挤眉弄嘴。自己黑了这么多年的脸,突然变成了一个白面小生,怎么看都不习惯。但白些总是好的,若是惹人喜欢,说不定他还能早些成家,早些在尹江有个小家。 在他们启程的时候金老板就已经向洛县老板送去了书信,他们前去说明来意,米行的王老板就直接将他们迎了进去。 “祁公子,你这腿——” “无妨,来时撞到了石头,伤着骨头,过些时日就好了。”祁牧野摆手,满不在意道。 “祁公子一路辛苦了,在下准备了一席薄酒,还望祁公子赏脸。”王老板客套着将他们带到了内庭。 洛县不及尹江有那么多水流,但气候宜人,降雨充沛且稳定,是附近最大的粮食大县。本县百姓消耗的粮食不及产量的五分之一,大多是运往外县销售。王老板作为洛县最大的米行老板,每年都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寻找下游的分销商,难得有人主动过来谈生意,分担他的成本,他自然表示欢迎。 只是这笔买卖的做法他从未听过,光是听祁牧野解释就花了一下午,甚至担心自己理解错误,叫来附近的米行老板一同旁听,防止被人绕了进去而吃亏。 人在未知事物面前总能保持一颗敬畏且疏远的心。祁牧野自然是能理解,就像她自己在理财前也觉得那些是骗人的玩意,每每进行交易前都要打开反诈软件。 她与几位老板一起谈了好几天,尹江百姓的意向书也被拿出来反反复复查了几番,甚至祁牧野还被迫向他们讲解理财的好处,教着一千多年前的老板将钱散出去,以钱生钱。 在任何时代,都没有人会嫌弃钱多,几位老板缕着胡须,几双精明的眼睛互相对视,客气地将祁牧野请出去,他们几人单独商量几天。 既如此,祁牧野也不想在旅舍里焦灼等待消息,化被动为主动,带着曹炎在集市上到处闲逛,看看哪些东西值得带回尹江倒卖,赚笔小钱。 “祁公子,你这想法许姑娘一年前就已经干过了。”曹炎在身后小声提醒。 “只是当时许姑娘可以以一敌十,我们二人相互配合,无惧山匪。如今只有你我二人,我们就算是将这些玩意带回去,回到尹江怕是连裤衩都不剩。”他又狠心地加了几句。 祁牧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无力反驳,只好生着闷气将东西放回去,负手离开。 “祁公子。”曹炎追上去挽救,“这笔买卖做不成,但你可以给许姑娘带点礼物回去啊。” “你我两个手无缚鸡之力,带再多东西也会被人搜刮干净,还是别花这个冤枉钱了。” 曹炎挠挠额头,想着也对,倒也不再说了。 “你说许姑娘一年前就干过了,她是如何干的?你们两个再怎么样,也不能带多少东西,路上还有山匪,东西多了反而是累赘。” 曹炎挺着肚腩跟在祁牧野身后,嘿嘿笑着:“许姑娘可厉害了,沿途认识一些商队,觉得东西新奇,就跟他们讲好,过些时日送一批到尹江来,连定金都不用。若不是面馆的事务缠身,此次许姑娘才是最适合与祁公子出来的,说不定我们都不用在这等那么久,即刻返程。” 祁牧野转过身来,问道:“说起面馆,她是如何开了这蓬门面馆的?” “嗐,就是倒卖商队送来的新奇玩意儿啊,这些在尹江都从未见过,可畅销了。许姑娘从中赚了些钱,就开了蓬门面馆,渐渐地也跟商队失去了联系。” 祁牧野低着头,由衷感叹:“她是真的厉害!” 曹炎大喊着接道:“许姑娘当然厉害了!我们几个都是苦命的孩子,全靠许姑娘我们才有一口饭吃,她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祁牧野:“有你们保护她,我也就放心了。” “许姑娘才不需要我们保护。”曹炎说得认真,“这么多年,都是她在保护我们,我们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祁牧野笑道:“是啊,她这个人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人有些心疼。” 几个老板商榷一番,想着能否将违约金降一些,毕竟两地路途遥远,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也要花时间应对。祁牧野自然知道他们的投机心理,但此次她并不只代表蓬门面馆一家,她自己也做不了主。只能坚定百分之三十的违约金,至于沿途的损耗率,这些倒可以待签订协议后一起回尹江与众人商量。 近几年洛县风调雨顺,粮食的产量供过于求,每家米行老板手里都囤了不少,急于出手,这送上门来的生意不要白不要。眼下时间太紧,祁牧野又急着回去,三十就三十吧,距离他们到尹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足够让他们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几人当众签订协议,在祁牧野的要求下,又去官府那做了公证,这才愿意打道回府。 为免山匪卷土重来,陈诉在沿途都派了士兵驻守,这倒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二人回程。只是来时两人受了伤,这下神经突然松懈下来,身体扛不住,没了精气神,赶半天路就受不了要休息半天,如此一来,回程竟与来时花了同样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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