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黎鸢刮了刮她的鼻尖,耐心地重复一遍, “帮我把这里填满吧,费用我付,你来策划设计,怎么样?” 这简直是正中她的下怀。 付汀梨没有犹豫,“可以啊,那孔老师准备付我多少设计费?” “付老师想要多少?” “不多不少。” 付汀梨伸出坦坦荡荡的手掌心,眼睛柔软地弯起来, “三千万就可以。” 还特别嚣张地补充,“这可是给孔老师的友情价,其他人没有的。” 孔黎鸢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叹息,直接牵起她的手,掌心凉瑟皮温相贴,还有经历这一场路变得皱旧的纱布, “我相信付老师铮铮铁骨,颇有艺术家追求,不会愿意受嗟来之食。” 付汀梨刚想反驳,她想说现在可不比以前,这一年来反复蹉跎,她的脸皮也变得不是一般厚。 谁成想,还没等她出声,她就先摸到了那皱巴巴的纱布,想到孔黎鸢又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受了伤,不是很高兴。 而孔黎鸢在这时笑了一下,一句话将她堵了回去。 “走吧,铁骨铮铮的付老师,我有地方要带你去。” 这样一句话之后,孔黎鸢就这么牵着她,步履轻盈地带她通向一个拐角处的楼梯。 原来这栋房子还有这样隐藏的地方,是电梯间到不了的场所。 木质楼梯间光影晦涩,像缠绕的绳索。 她牵着她,掌心纹路相贴,体温融入彼此骨血,脚步纷乱地踏在逼仄楼梯,像跳一场酣畅淋漓的踢踏舞,分不清谁是谁。 一前一后,孔雀蓝,卡其色,风衣腰带垂落,在飞尘洋溢的暖光下飘摇。 有一瞬间付汀梨回头,看到盘旋在楼梯间飞跃向上的影子,觉得她们很像两只小鸟妄图飞往大气层之外。 各自都为了自由至死不渝,哪怕身后有恶鬼和现实兵分两路不要命地追逐。 走出狭仄昏暗的楼梯,她们停在一扇木门面前,还剩最后两阶楼梯。 孔黎鸢站在最顶一阶,靠在墙边,面向她,缓缓伸出自己揣在衣兜里许久的掌心,在她面前摊开来。 除开无名指上的银质戒指,女人掌心里还静悄悄躺着一片薄薄的钥匙。 付汀梨站在孔黎鸢下面一层阶梯,靠身后木质扶手,一只手牵着孔黎鸢,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 她微微佝偻着喘气,微微仰头看她,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而孔黎鸢微垂着眼,望向她的笑有些模糊。 “给你的钥匙。” 两层楼梯,她们穿一件风衣,轻快步履里跑出一身薄汗,敞出来的皮肤汗津津的,此时此刻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眼神和箍紧指骨的戒指都是如此。 一时之间,整座盘旋在建筑内体的楼梯,只剩下微微下放的呼吸声。 像一个蒸腾的气体漩涡。 在这样真切的对视中,付汀梨先笑了一声。于是之后楼梯间漏泄出来很多声轻笑,有她的,也有她的。 期间,她一直将手悬在她面前。她也一直未松开她们紧握的手。 很快,付汀梨缓过气来,望了一眼紧闭的木门,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但还是从女人温凉掌心里,轻轻捻起那片薄薄的钥匙。 那一秒钟她的心脏猛地发出预警。 ——原来这就是她想给她的钥匙,看起来足够普通,没什么特别。 下一秒孔黎鸢捧住她的脸,手指轻轻刮过她的眼睑。 因为楼梯间太过狭窄,是仅容一个人通过的宽度。所以当她凑近,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这样凝视着她。 她们飘散在背后的发垂落在一起,纠缠不清。就已经像是她们长出了同一副翼骨,巨大而柔韧,即将破土而出。 “我只有这一把钥匙,现在给你了。” 伴随着这句话,付汀梨抓住了孔黎鸢给她的钥匙,也再次义无反顾地抓紧孔黎鸢的掌心。 转动钥匙,打开了这扇门。 在这扇门彻底朝她开放之前,付汀梨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猜门里面到底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是孔黎鸢之前说过的那些标本? 是孔黎鸢背着她藏起来的所有一切?是让孔黎鸢那么不自信、让孔黎鸢觉得自己那么不好的万恶之源? 但直到打开之后。 她才知道,原来这里面的东西并不算多稀奇多震撼,只是那里面有无数个孔黎鸢。 她给她的钥匙并非具有多惊世骇俗的价值,只是全世界仅此一把。 这里是一个阁楼,她们需要在坐到最顶层的电梯之后,又爬两层细窄楼梯上来。 打开门之后,阁楼空间并不算宽敞,昏暗的木质装修,铺了一层很普通的棉质地毯,一扇占据一面墙的玻璃窗,透进迷离而缱绻的月光。 另一面是木质架,置满了光怪陆离的标本,匆匆扫一眼,光影从玻璃外透进来淌过,色彩颓废而神圣。 一眼望过去,这个最顶端的空间里全是薄却隐含着庞大力量的薄翼,有蝴蝶,昆虫,鸟类翎毛…… 每一片都有着一种能折射光线的透明感,都很单薄。 但都有一种旖旎而具有生命感的美。 孔黎鸢和她解释,这和她书房里那一面标本墙是不一样的,有人去过她的书房,却没有人来过这里。 这样奇妙的一件事,让付汀梨没由来地想起《白日暴风雪》。 贯彻全片的是一匹白马,但回到最开始,被阿鸯视作最关键意象能在危急时刻出现在的,是她第一个作品飞鸟。 对孔黎鸢来说也是一样。 她无数次想找到一只金色小鸟,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从一开始就只是翼。 彼时,她们已经那扇占据整面墙的窗户推开,巨大的风扑簌簌地刮进来,刮得她们的风衣腰带飘得很高。 连同那些薄透的翼,都好像凭空扇动起来,发出极为细微的振翅声。 当然,这只可能是付汀梨的错觉。 已经是凉瑟的秋,她们迎风而立,头发被吹得飘得很高。她靠在孔黎鸢衣料凉顺的肩,孔黎鸢微微靠住她的头。 好像这扇接近天边的窗,就是这段罗曼史既定的结尾。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夜风旖旎而柔情地将孔黎鸢的声音吹散, “只是没有人来过这里,但这里是我唯一有钥匙的地方。” 付汀梨牵起她被纱布包裹着的手掌心,将她无名指的戒指转了个圈。 充当回应。 于是孔黎鸢继续说,“而我正好也很想给你一片钥匙。” 付汀梨将那片薄薄的钥匙收了起来,手心紧贴着。 然后又想起一件事, “给我了你下次是不是就不能一个人过来了?” 而孔黎鸢却淡淡地笑笑,手指和夜风同时抚过她的发, “给你了我就不需要一个人。” 付汀梨自然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最近她总是因为孔黎鸢感到心口泛酸。 原来这就是爱,她们找了很多段路,才找寻到的爱。 最开始她是她的司机,后来又换她来当司机,最终她们来到这里。 哪怕外面世界马上要天崩地裂。她们上路之前,狗仔又释出一条关于顶流女星的新信息——三字。 付汀梨此时此刻却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可以在这里心平气和地提起一件事, “我们上次结婚的时候好像还没宣誓?” 可孔黎鸢对此也感到意外,“好像是。” 然后又朝她扬起一个不痛不痒的笑,“那要怎么办?” “没关系。”付汀梨说,“我们是第一次结婚,不太熟练,神会原谅我们。” “那要再结一次吗?” “这不叫再结一次。”付汀梨很强硬地同孔黎鸢十指相扣。 然后迎着硕大的夜风,在只有她们两个的阁楼,义正词严地立下誓言, “我这个人,一辈子是只会结一次婚的。” “那这叫什么?”孔黎鸢大概是预知到她要做什么,已经笑出声来。 “这叫——”付汀梨想找出一个合适的由头来,但这会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飞起来。 于是只笑一下,紧接着,在扑到她们面前的风里,大喊一声, “孔黎鸢!” 阁楼高旷,发出去的声音像是被风送出去,又送了回来,送到她面前,震得她们身后的翼都好似下一秒就要飞出去。 而孔黎鸢在她耳边笑,在风里的声音模糊又绵缠,“付汀梨,这叫什么?” 她听到她的笑,于是也笑。 然后没由来地,迎着风高亢地喊,“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这就叫,孔黎鸢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像加州的某个晚上,祝木子和祝曼达站在她们的车上高亢地大喊这一句话。 当时,她倚靠在孔黎鸢的肩上。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却还是觉得这两句话震耳欲聋。 二十岁的她尚未想过,二十五岁的她有一天也会做出这般横冲直撞的事。 而二十岁的时候,孔黎鸢站在她身旁。二十五岁的时候,孔黎鸢也仍站在她的身旁,真的同她缔结一场疯魔而天真的婚姻。 她喊这一句话,觉得痛快而漂亮。 她按了按她的后脑勺,轻轻地说,“哪有人的结婚誓言只有一句我爱你的?” 付汀梨语气里还有未散尽的松快劲儿,“那你要说什么?” 孔黎鸢捧住她的脸,望住她的眼神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回忆。 只是就这样揽住她。 同她在快要倾倒下去的窗户面前,接一个深入心肺之间的吻。 可又哪有人的结婚誓言只是一个吻的?付汀梨在痛快而窒息的感觉里,有些胡乱地想要用这句话来反驳孔黎鸢。 而就在这个时候。 口腔里的气息缓慢褪去,女人温凉手指轻抚过她的发,一下一下。 她缓缓睁开眼。 看到有夜色在孔黎鸢眼尾游离,月光粼粼。这一刻孔黎鸢的睫毛垂下,很像一只生着迷离单翼的飞鸟。 让她产生一种她们即将并排陷落空气,彻底飞向自由国度的错觉。 呼吸间隙,她用鼻尖抵住她的鼻尖, “小梨,你要保管好我的钥匙。” 她捧住她的脸,天地混沌,银色圈环化作巨大漩涡。而她笑,然后对她说, “我爱你。” 已经不需要其他,想必这就是她们最真切的一句誓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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