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去麻烦赵曼了?”失落是接住了一些,却没料到还长出了埋怨。 她看着林韵声,扁了扁嘴,说:“你不是也让我和她吃晚饭吗?” 她声音小下来,藏了点委屈送进去。 “我以为你不想麻烦我。” 她以前怎么不觉得林韵声是这样不饶人的。 “你麻烦我吧。”这声音又像羽毛,伴着夜里暖黄的光,挠得她心痒。 “嗯?” “你听到了……”四个字用气声吐出。林韵声伸手抽掉妹妹手里的手机,锁屏放在了一边。拉着她的手臂,慢慢把她带下来,裹进了被子里。 抱在了怀里。 “我说,你麻烦我吧。”这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传进心里。 “姐姐……”陈谨悦心跳快得失去了节奏。 在静谧的夜晚,扑通扑通,震着耳膜。 感官又撞进木质香水的味道里,她不受控制地往林韵声脖颈边蹭,呼吸打在上面,把香味散开,又汇拢。 “姐姐……”她轻颤着呢喃,挪手攀上林韵声的衣领。抓着它一点点地摩挲。 她想止痛药的药效应该已经过了吧,痛觉跟着散了。可五感却清晰地拥着她,比过去六年任何一个夜晚都强烈。 林韵声由着她乱动,呼吸也有些快起来,她把妹妹抱得更紧。嘴唇一下一下,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发顶。 林韵声深吸一口气。 声音有些不自然地紧绷,她说:“睡吧,小谨。” 昵称: 18 | 自白书(林韵声 · 二) 我很爱我的妹妹陈谨悦。 爱她还咿呀学语就叫我声声姐姐的时候。爱她五六岁时跑着来牵我的手,一整个手掌太大,她只捏着我两根手指头的时候。还有她调皮捣蛋,变着法惹我生气,想引起我注意的时候。就连她撒娇胡闹,非得我低声下气去哄她的时候,我也还是满心满眼地爱着她。 我懂得整日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生活的感觉,害怕稍有不慎就听到伤人的恶语。伤害我实在太容易了。他们只需要提及我的妈妈,再攻击我的性别,最后补充一句是我耽误了我爸再娶一个老婆。 尽管以上三件事,没有一件是我自己选择的,也没有一件是我能改变的。 如果不是陈芳最后带走了我,我想能伤害我的事情,会再多一点。 我能想象这样的生活。 所以我近乎偏执地不愿意陈谨悦经历这之中任何一点。我不要她因为不一样的家庭而变得自卑,也不想她因为肚子饿多吃了半碗面条就被责备。 我不需要她整日去审视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她哪里都好,她永远会是我最亲爱的妹妹。 我溺爱她,我想她在爱里长大。陈芳作为妈妈的爱,而我作为姐姐的爱。 可这一切没有如我的意。 它在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当时情绪还有些后怕和焦躁,我想到我在家楼下第一眼看到浑身湿透的陈谨悦时的感觉,我怕她生病,怕她出意外,怕她被人欺负了。 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倒不是害怕陈芳的责怪,而是恐怕在这之前,我自己就已经承受不了了。 我的眼泪堆积在我的眼眶里。我看着坐在床上的妹妹,她低着头,不愿意看我,又或者是不敢——没有缘由的,我竟然觉得是不敢。 然后我听见她叫我。她叫我的名字,而不是叫我姐姐。 她抬头看我了,她眼神沮丧得可怕,我的心也跟着揪起来。接着她说:“你可不可以,一直是我的……” 那一刻的感受我无法形容,我只觉得脑子里的弦断掉了,有不该出现的想法闪过。我忽然理解了她为什么要问我那个和我同路的男生是谁,尽管他根本不重要。 她此前到底是不是不敢看我,我已经无暇顾及了,我只知道这个瞬间,是我不敢让她把话说完。 我忙慌地抱住了她。 她在我怀里轻蹭,我们亲昵得过了头。她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说:“当然,你是我最宝贝的妹妹。” 说完我不敢松开怀抱,我不敢面对她的眼睛,也不敢确认她的反应。直到她告诉我她要睡一会儿了,我才匆忙离开。 那天晚上陈芳照例在工地忙活,没有回家。 我的情绪一整夜都没有平复下来,窗外的闪电让我心悸,有些想法一旦出现了,就盘根错节地扎在了我心底,忽视不了一分一毫。 我先是觉得荒唐,否认了我的猜想。等到那些她拥抱我,触摸我,这些无法忽略的细节布满我的神经时,我选择了将这一切合理化,我找她的年龄为借口,找她自我误读的爱为托辞,我抓着这近乎微小到不存在的可能性为救命稻草,在黑夜里挣扎。我拼命编造和放大这一切的积极属性,以自我说服。 却又失败在她的眼神里。 我无可奈何,我仍然无法面对。在所有自骗性防卫机制里,我最终选择了压抑与分离。这是我擅长的事情。 只是我没想到,我的妹妹,她颇有几分像我——她做了和我一样的选择。尽管她不如我这么熟练。 之后我很快意识到,我能照顾陈谨悦,是她让我照顾,喜欢我照顾。而不是必须我照顾。 她不再问我的时间安排,也不用我再早起为她准备好早饭,不问我这道难题怎么做,更不撒娇问我一起去散步。我配合着她,不说一语。 陈芳回到家的时候总觉得很欣慰,说悦悦长大懂事了,不要人操心了。陈谨悦听到这话呵呵直笑,眼神已经能轻松地看向我。 被困住的——好像只有我。 如果把「她不再需要我」称作懂事的话,那我没有辩驳的余地。 是我让她长大了吗?用这样一种扭曲的方式。我没有答案,我只知道这和我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 我们像这样,亲密又疏离地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聊些日常但无关痛痒的话题,说些状似长辈和晚辈间看似重要但实则无人关心的话。 直到她高一下学期课程结束,在我以为这件事已经永远被埋葬在时间里的时候,我心里那点无以名状的失落和迷惘又被她卷起。 那天我替陈芳去参加妹妹的结课家长会。家长和学生挤着坐在一张课桌旁,陈谨悦自然是挨着我的。 她成绩一向谈不上好,但也不算差。合乎规矩地漂在中游。这样的场合我不是第一次来了,我以为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老师简单叮嘱几句我们就可以回家。毕竟陈谨悦不会是那个被拉出来当典型的孩子,我作为「家长」,也合乎规矩地漂在中游,乐得自在。 可我忘了这是高中了,也忘了她们16岁。学业紧迫,情窦初开。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字句严肃说起早恋问题,嘱咐学生对学习保持专注,告知家长注意防范。 我觉得有些尴尬,尽管我从来没有和陈谨悦开诚布公谈过这个问题——当然也不可能谈——可我没有来由地心虚。 我侧过头去看她,碰巧她也看我,我们很久没有这样的对视了,明明是在一个这么严肃的场合,同教室的学生家长都皱着眉头,而陈谨悦目光如绸地望着我。 “你呢……有喜欢的人吗?”这句话我还没讲完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后悔。我不应该问,可我面对她的眼神,嘴巴比脑袋先做了决定。 “有。”我不知道她为何能如此坦荡,没有一点要隐瞒的意思,语调还如此轻松。 我没有再说话了,我敢问,却不敢追问。 “是女生可以吗?”结果陈谨悦却追着给了回答。 我顿时警铃大作,可我没有其他的话能说。“可以。”我佯装镇定,给出一个「家长」该有的,对青少年性取向的正确反馈。 她听到我说这两个字竟然笑了,这一笑,我心又沉了。我猜她是否意识到其实我知道她喜欢的是谁? 我不敢看她,我的眼神一定会出卖我。我发现她的情绪亮了又暗,在这短短的几秒里。 她又说:“但是太累了,已经不想喜欢了。” 我沉默,我又一次感觉她在离开我。我短暂地闭起了双眼,她也不再说话。 那天晚上,我又同那个雷雨的夜晚一样,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但我的情绪已经完全不同。我一遍遍读着她说的那句“但是太累了,已经不想喜欢了。” 我说不清,当初那句“一直是我的”和如今这句“不想喜欢了”到底哪一句让我更觉恍惚。 凌晨两点,我的房门被敲响。是陈谨悦。她已经近两年没有这样过。 我的心又咻地一下提到嗓子眼,我深吸了几口气,才有办法平缓地说出“进来吧。” 她推开门,没有进来。她说饿了,问我可不可以给她做点吃的。 我自然不会拒绝。我穿上棉衣,起身去厨房给她煮面。她一直站在我的身后,我明明看不见她,但我确定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没有移开过。 一定是白天的那段对话,让她起了疑心,我暗自懊恼,为什么要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让这一切又有了苗头。 我煮好面端给她,准备回自己房间,她却把我拦住了,问我能不能陪她吃完。她知道我不可能拒绝,我也不会拒绝。我说:“好……”。便留在她对面,如坐针毡。 她在吃面,我却没什么可做的。只是看着她,借着不怎么亮堂的灯光。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专注地看她了,原来头发已经这么长了吗?我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眸上,翕动的嘴唇上,然后是泛着红的耳廓上。 她真的长大了,漂亮、大方,可是不像小时候那样粘着我了。我看她看得出神。 她却突然抬头捕捉了我的目光,我的眼神已经来不及挪开,只好和她对望。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的耳朵也和她一样,一点点转红,我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那一处聚集。 她就这么看了我很久,唤我:“林韵声……” 不妙。 她又这么叫我,我逃不开。 “你怎么不好奇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她笑着问我。 我能说什么?她没有直接问「喜欢的人是谁」我想已经是网开一面,放我一条生路了。 “是什么样的呢?”我故作镇定地问她,并且强迫自己挂上笑。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说:“细腻、温柔、坚强又漂亮,全世界一等一地好。” “我试过了,就算她对我变得冷漠,我也没办法离开。” 这一定是她早就预想好的答案,字字句句都是我。什么肚子饿了要吃面,都是借口。 可我很想解释,我没有变得冷漠,但我不能说出口。 我又一次要逃跑,我说:“高中了,要以学业为重。” 话说出来了,但不敢看她。 她却又叫我的名字:“林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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